检测结果出来得很快。

学校后山挖出来的两具尸骨就是多年前失踪的两名学生何德义和房叶欣。

收到警察通知的受害者家属连夜坐火车赶到H市，他们以为是终于有了孩子的消息，没想到竟是天人永隔。

得知真相的父母差点哭晕过去。

“欣欣，欣欣，爸爸妈妈知道错了啊，你们回来吧。”

“我们什么都答应你。”

母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一根根银丝在派出所明亮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父亲抓着警察的手声声哀求：“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你们肯定是弄错了！”

失去孩子音讯的这些年，他们哭过恨过埋怨过后悔过，到最后只求孩子能回家吃顿饭，和他们见一见。

可是他们从未想过不是孩子不愿意回来，是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被抓住衣袖的警察移开视线，不敢看受害者家属的眼睛：“您节哀。”

父亲颓丧地松开手，多年前与女儿在视频电话里争吵的那一幕在眼前浮现。

那一见竟然是最后一面。

父亲无助地流泪，他扶着声音沙哑的妻子，说不出一句话。

晚到半小时的另一对父母看见他们万念俱灰的模样，心顿时凉了半截。而剩下的半截，也在了解完情况后凉透了。

母亲愣在原地，表情是不可置信的茫然，她呼吸着，却好似彻底没了力气，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信，我儿子肯定没事。”

“你们骗人，我儿子在哪，我要见他，让我见他！”

男人在派出所里大吵大闹，怒盯着在场的警察，眼中的悲伤却仿佛要流出来。

众人唯有叹息。

“叔叔阿姨，你们节哀。”

“案件目前还在侦破中，暂时不能让你们见受害者的遗体，抱歉。”

两个受害者的遗体都只剩下白骨，若是让这些精神崩溃的家属看见，只怕难以承受。

女人抹着眼泪：“警察同志，你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凶手，不能放过他啊，求求你了。”

警察也红了眼眶。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尽快找到凶手。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说着想到前天看见的监控视频，她又委婉地提醒了一句：“你们有时间去学校那座山看看吧。”

被突然嘱咐了这样一句话，几个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进了心里。

他们在派出所里待了许久，终于平复好心情，决定去孩子曾经的埋骨之地看看。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孩子会不会还在山上等着爸爸妈妈接他们回家呢。

许久没见面的两家父母相顾无言，唯有深深的悔恨——如果他们当初同意两个孩子交往，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

因为出了两条人命，整座后山都已经被学校封锁，山脚下还有好几个安保人员看守，禁止师生私自进山拍照围观。

两对夫妻步履蹒跚地来到山脚下，通红的眼眶盈着泪水，被几名保安拦在防护线外。

为首的保安走上前，询问得知他们的身份后，语气和善：“你们先休息一下，我需要向领导请示。”

他走到另一边拿出对讲机说明情况，片刻后，叫了两个小年轻过来。

“你们两个陪家属一起上山。”

“啊，我？”

被叫住的年轻保安惊讶地指着自己，很不乐意，现在谁不知道山上闹鬼啊。

安保队长：“让你去你就去，年轻人火气旺怕什么，狗也在山上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被训了一顿的小年轻悻悻闭嘴，和同伴一起带几位受害者家属上山。

有父母在，应该不会出现突发情况吧，他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瞧你这怂样。”

另一个年轻人对胆小的同事不屑一顾，什么鬼，都是骗人的玩意。

他堂哥十岁的时候突然傻了，跑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没检测出个所以然，村里人说是丢了魂让去求神拜佛。

他伯父伯母种地打零工赚来的钱全都花了出去，魂没找回来，只富了骗子的腰包。

小年轻撇撇嘴，心道你是没看见监控才敢这么说，傻不拉几的，我才不和你吵。

“汪汪”

清脆的犬吠声打断了小年轻的腹诽，看见小黄狗从台阶上探出头，他心里总算有了底气。

小年轻蹲下身：“小黄，这是那个，他们的父母，你带我们山上吧。”

嘟嘟的小黄狗看向眼眶通红的四人，微微颔首，转身跳上台阶示意他们跟上。

被小狗上下打量了一通的几人有些惊奇，却没有想太多，他们已无心思考。

小年轻主动解释道：“就是这只狗领着别人上山发现了那个。”

他说的有点隐晦，但几人都立刻反应过来，心情很是复杂。

如果没有小狗的出现，也许他们这辈子都以为是孩子怨恨自己不愿回家。

可真相又是如此残忍。

陈谷春双眼含泪：“谢谢你让我知道我女儿的下落，谢谢你让她重见天日。”

真相固然让人无法接受，可她更不能接受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逍遥法外。

一行人跟着小狗上山，繁茂的树冠形成一条林荫小道，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落下。

年轻保安搓搓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上山后天都暗了几分，格外阴凉。

“到了，就是这里。”

“但是警察说过，不能让非刑侦人员进去，你们就在线外看看吧。”

另一个无所畏惧的保安伸手指向被封锁的桃花林。

双方父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两棵大桃树。在一众桃树里，它们长得格外粗壮，花开得格外艳丽。

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他们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看见树下的两个大坑后，决堤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他们如珠似宝养大的孩子，竟就在黑漆漆的土里待了一年又一年。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祭拜。

“欣欣，你冷不冷啊。”

“你是不是很怕，别怕，爸爸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儿子啊，你好狠的心，你都不给你爸你妈托个梦。”

“我们知道错了啊。”

“是我们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两个小孩孤零零地躺在地里。”

“你来梦里看看爸爸妈妈吧。”

压抑的痛哭在山间环绕，冷风阵阵，桃花纷纷扬扬，桃叶簌簌作响，似在回应。

两朵桃花乘着东风飞越警戒线，打着旋儿在父母面前缓缓飘落。

“汪汪汪……”

突然响起的犬吠让年轻保安吓了一跳，迎着冷风，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经过几天的相处，外加领导命令一定要好吃好喝地伺候好小黄狗，小年轻已经能看懂一部分小狗动作。

他小声提醒：“那个，叔叔阿姨，它在叫你们过去。”

“我们？”

“对，就是你们，过去看看吧。”

兴许有惊喜呢

虽然对其他人来说是惊吓。

流着泪的父母们再一次感到莫名其妙，眼前的年轻保安和先前提醒他们来山脚转一圈的警察，似乎都隐藏着一个秘密。

四人对视一眼，心情忽然有些忐忑，就好像即将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发生。

他们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年轻保安搓搓手：“兄弟，你跟着去吧，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人有三急，你懂的。”

另一个保安：“……”

怂就直说

他大步跟上去，几人很快就没了影。

而被留在原地的年轻保安看着空无一人的林荫小路和阴森森的桃花林，心一颤，猛地拍了下脑袋，连忙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咋就忘了

影视剧落单必死啊！

年轻保安跑得气喘吁吁，总算跟上了大部队，心里松了口气。

而小狗已经在竹林里停下。

这里有什么吗？

几个家长不明所以，却见小狗走上前，挨个碰了碰他们的腿。

“爸，妈。”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孝，害你们这么辛苦……”

“儿子？”

“儿子真的是你，爸妈找你找得好苦啊，你回家吧，爸妈再也不强迫你了。”

“他们说了你没了，我不信，我就知道是他们在骗我。”

两个保安毛骨悚然地看着四人对竹林里的空气说话，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对面真的有两个人。

年轻保安又打了个寒战：“兄弟，你现在还说我怂吗？”

裴昌安恍惚：“我错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鬼，但是受害者的家属也没必要联合起来骗他们两个小保安。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那他堂哥是不是真的丢了魂才变傻，伯父伯母的选择没有错，只是没遇上有能力的高人帮忙找魂。

裴昌安的三观大受震撼。

而另一边的四位父母也在激动后发现了不对劲，两个孩子没有实体。

别说拥抱，连碰都碰不着。

父母们呆了傻了绝望了，在这一刻，他们清晰地意识到，孩子真的没了。

陈谷春逐渐冷静下来，咬牙切齿道：“欣欣，你跟妈说，是谁害了你们。”

此刻他们杀人的心都有了。

何德义和房叶欣对视一眼，将四个凶手的外貌特征详细描述了一遍，却默契地隐去了自己的遭遇。

[时间到了]

时暮安出声提醒他们。

身为厉鬼，他们不能和活人接触太久，会损伤活人的健康。

两只鬼依依不舍地看着父母，忍痛告别，听见噩耗的父母们却难以接受。

“欣欣，不要走，你带我去吧，你带妈妈走吧。”

陈谷春哭着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两只鬼乞求地看向蹲在一旁的小狗，时暮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们只有三次机会。]

得到回答的两鬼连连向父母保证，总算把他们哄好了。

父母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虽然不舍，脚步却多了几分坚定。

他们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裴昌安让同事跟着受害者父母先走，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来到小狗面前蹲下身。

“小狗……小狗神，我有个堂哥十岁的时候突然傻了，去了医院治不好，村里人都说他是魂丢了。”

“您能帮我堂哥看看吗？”

话音落下，裴昌安又有些后悔。

请了那么多神婆道士和尚都解决不了的事，求一只小狗真的有用吗？

但他很快就没有时间后悔了。

在被小狗乌亮的眼睛注视，或者说审视的时间里，他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就好像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都在小狗面前一览无余。

真瘆人！

不过他也没做啥坏事吧。

顶多就是用炮火炸旱厕炸易拉罐，抓蚂蚁喂蜘蛛，有一年冬天不小心点燃了邻居家的柴垛，家里赔了几千块……

思来想去裴昌安更心虚了。

小黄狗却打了个哈欠，眨眨眼睛，收回视线缓缓点头。

他同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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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