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却是一愣。

原来在罗恬倒下的不远处，还躺着一只桃花仙人。

这应当是罗恬带来的。

这只玩偶内里的咒力差不多已经消散了，连带着玩偶本体都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藏得很深的一块黑色木头。

木头咕噜咕噜的滚出来，连带着一只几近透明的鬼魂一起滚了出来。

季山人目光一肃，没想到这里还遗漏了一只小鬼，也不知道在这里躲多久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庞大阴气是否又与她有关。

想到这，他正准备盘问一下这只鬼，就见秦恣一路小跑，跑到鬼魂旁边。

“老奶奶，您没事吧？”秦恣伸出手，想把老奶奶扶到一旁坐下，却怎么也走不了，只能在原地打转。

她诧异地低头看去，只见一缕黑色的阴气缠绕在老奶奶脚下，像是一根锁链一样，牢牢的连接着老奶奶和那块黑色木头。

这是什么？

秦恣看了一会儿，也没在意，随意的抬起笔将黑气斩断，刚准备再扶老奶奶走，目光蓦然一顿。

只见那股断了的黑气再度出现，连在木头与老奶奶的脚踝处，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丝毫分别。

见此，秦恣有些疑惑，她正欲再斩，旁边的季山人开口了。

“她这个……她应当是与这块木头融为一体了，所以不能离这木头太远。木头与她之间的黑气是斩不断的，因为它会源源不断的再生，”季山人皱着眉，盯着那黑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秦恣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斩不断的黑气，她看了一眼季山人，又看了一眼老奶奶：“那要怎么办呀？”

季山人摇了摇头，没说话。

老奶奶听到两人的对话，叹了口气，拍拍秦恣的手：“我没事，就是感觉一下子虚弱了很多，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我还是就在这坐会吧。”

无奈，秦恣只能依言扶老奶奶坐下，但就在放手的那刻，目光突然顿住了。

之前没注意到，但现在再看却发现，老奶奶的鬼体不再凝实，几近透明，整个鬼都虚幻了很多，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在这世间。

如果真的就这样消散了，那可真就是魂飞魄散了。

秦恣一惊，有些担忧地问道：“奶奶，您这身体是怎么回事啊？”

这不过半天时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即使她一直跟罗恬在一起，但阴气根本伤害不了鬼啊。

老奶奶啊了一声，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她也没多害怕，只是爽朗一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你那同学跟男朋友吵完架，要跳楼，我就去拦了一下。谁知道我就跟着那阴气撞到了她身体里面，再醒来，我就被关在这只小玩偶里面了。”

“接下来你们都看到了，这只玩偶突然碎了，我就跟着这块木头掉了出来，这才看见你们，也才发现自己身体变成这样了。”说着，老奶奶突然停住了，探头看了一眼那边躺着的罗恬，“说起来，那姑娘没事吧？”

秦恣摇了摇头：“她没事，就是活不长了。”

“……”

季山人听到她这么实诚的话，有些好笑：“那姑娘内里损耗较大。”说完他又看向老奶奶，“按你这么说的话，你应该是最后救了这姑娘，但同时也损耗了自己大部分魂力，才变成现在这模样。”

听到这解释，秦恣却觉得有些不对。

也许是因为她对阴气较为敏感，她感觉老奶奶周身的阴气几乎是凝滞的，这一点都不像是因为救人损耗了阴气。

对于一般的鬼来说，阴气很重要，因为阴气就是她们的食物，所以她们会缓慢且不断地吸收她们身体周围的阴气，在这时候，她们周身的阴气是会缓慢流动的。

但随着她们在阳间待得时间越长，她们的饭量就会减小，直到再也吸收不了阴气，周身的阴气就会凝滞，不再动弹。

“不对……奶奶，您是不是吸收不了阴气了？”

老奶奶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无奈的笑了笑，好在她在这世间也没什么牵挂，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就是难得找到一个能看见她的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有点可惜罢了。

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就说明一切了，秦恣有些不能理解：“奶奶，吸收不了阴气在阳间这么待下去是会死的，您为什么不去投胎呢？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秦恣想着如果老奶奶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她可以去帮忙完成，这样，老奶奶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不用魂飞魄散了。

谁料听完这句话，老奶奶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投胎？怎么投胎？”

啊？秦恣也看了她一眼，两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懂对方的疑惑。

一只鬼问一个人怎么投胎，着实有点搞笑，季山人捡起老奶奶脚下的黑色木头，轻咳一声，解释道：“现在投不了胎，投胎得看运气了。”

“看运气？”秦恣有些不解，这还是她头一次听到投胎还要看运气这句话，她仔细看了老奶奶两眼，“奶奶您运气这么差吗，差到连胎都投不了？”

语气听起来十分诧异，就像是人人生而就会呼吸，陡然见到一个不会呼吸的人，那般不敢相信一样。

“……”

老奶奶霎时黑了脸，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季山人憋住笑，及时在旁边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往人一死，就会有牛头马面来把鬼魂带走，即使没带走，鬼魂会自己生出感应，进入鬼门关。但如今，牛头马面消失了，鬼门关从一天一开变成一月一开，然后再到今天，已经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开了。所以，想要投胎，只能看运气。”

说到这，季山人止住了笑意，目光凝重了些。

世分阴阳，阴气与阳气此消彼长，维持在一个正常的区间内，万事万物才能保持在正常的轨道上，不会出乱子。

但当越来越多的鬼魂无法正常投胎，全部挤在活人的世界中，阴气只会越来越少，无法与阳气达到一个正常的中和。

阳气大盛，并不能代表世间就没了黑暗。

相反，滞留在阳间的鬼魂会更容易得到变成厉鬼的契机。

并且，不止阳间，活人也讲究阴阳相调，当阳气愈盛，活人越容易暴躁，滋生出心魔，造成更多的黑暗。

想到这，季山人叹了口气，遗憾的看了老奶奶一眼。

从她身上的气来看，这个鬼魂生时和善待人，积攒了一些功德，死的时候也没有为祸人间，按理说，她下辈子应该能投个富贵人家，享一辈子的清福。但现在——

可能会当场气死。

唉，真是时也命也啊。

一旁的季青临听着有些不忍，他扯了扯季山人的胳膊：“爷爷，你不能帮老奶奶算算鬼门关什么时候开吗？”

泉间季家，最擅长的便是推演，所以季青临才有此一问。

季山人却是气笑了，小胡子一下子翘了起来：“你当你爷爷是大罗神仙啊，还能插手地府的事情，你是嫌我我活得太长了是吧！”

闻言，季青临讪讪的哦了一声，不敢再说话。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秦恣低头看着手中的毛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季山人也没再说话，而是仔细观察着手中的黑色木头，时而还拿起来闻一闻，眸中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看样子，符咒应该是画在这块木头上的。

因为这木头上面还残留着符咒的的力量，没有完全消散完。

除此之外，木头上还残留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像是被血液浸泡了许久，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季山人心脏一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隐隐有些不安。

但很快，他的不安就被验证了。

“爷爷！你快来看！她、她这是怎么回事啊？”季青临脸色大变，一脸焦急的大喊。

季山人一惊，拿着木头走过去，秦恣也扶着老奶奶一同走到了罗恬身边，几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罗恬刚刚还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成了深黑色，随后皮肤开始皱缩，就像是失了身体内大部分的水分一样，形成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像是风干许久、裂痕斑斑的老旧树皮。

这样的变化还不算完，沟壑形成后，她的皮肤又出现了许多干涸的长纹，与沟壑交叉在一起，变成了一道道奇特的纹路。不多时，这些纹路慢慢从她身上凸起，却没脱落，而是凝结成了干硬的死皮，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惊不已。

秦恣站在一旁，也被惊到了，但她被惊似乎与常人不太一样，只见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诧异道：“罗恬她、她头上长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