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期限最后一天的下午,在结束了一节冥想课程后,王沉舟打着哈欠找到楚庄,“上面对你的决策出来了,使用‘绝对隔离’,来斩断你和禁忌,或者说邪神之间的联系。我劝你先写个遗书,这项技术已经出现很多年了,但是死亡率一直没降下来。”
楚庄缓慢的打出一个问号,“?”
“高风险伴随高收益嘛,一旦成功,你就可以摆脱隐秘的联系,初步正常。”
“不成功我就死了?”
王沉舟没给楚庄拒绝的机会,“理论上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但是用了你可能会死,不用一定会死。C类药物可以使人短暂摆脱睡眠,而不是永久,你想象得出你进入睡眠,再次引发神降的画面吗。”
楚庄默默打了个哆嗦,手指不受控制的痉挛,头皮发麻,“好吧。”
他甚至甚至非常大义的想,自己在那个隔离技术中死了也算是为地球减少了祸患。
“在绝对隔离之前,我们要先对你进行催眠,更清楚的了解你的精神状况。”以及提取记忆。王沉舟没有说出后半段,相信楚庄自己也可以猜到。
虽然危险性非常高,但也是不得不做的事,如此珍贵的科研样本,不先采集数据,要是没撑过绝对隔离死了,就没地方后悔了。
楚庄揉着太阳穴,虽然睡眠暂时被药物消除,但是疲惫感还是存在的,他了然的点头,“我尽量配合。”
楚庄被带到了后勤部地下的一间单独隔离出的房间内,他发现一直和王沉舟轮番监视自己的那个年纪看起来和王沉舟差不多,却头发花白的人也在。
还有一人是一名陌生的研究员,非常典型的白大褂和王教授同款平板。
房间布置有违一路走来科研部金属色泽加超薄显示屏的冰冷赛博风格,内饰虽然不多,但柔软偏暖色,甚至两排座位的中央小桌上还摆着一个很好看的细颈花瓶,里面插着朵白色小花,唯一不足的是没有窗户。
“你好,齐时。”花白头发礼貌的和楚庄握手问好。
白大褂也客气又紧张的起身,“你好,我是这次催眠的心理医生。”
“楚庄同学,我要先了解你的基本情况再开始催眠,你这几天有什么异常吗?”
楚庄垂眸思索片刻,“大的问题没有,感觉思维有的时候会陷入凝滞,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不过频率不高,每次都有人及时出现叫醒我。这些情况我都和王教授反映过。”
“嗯,好...”
心理医生还没有开始下一个问题,齐时先一步流起了鼻血。
“齐先生,你...”
“没事,继续,前几天出任务的后遗症而已。”齐时道,他走到房间角落的洗漱台降降温,并没有回来,而是靠在那里听着,面色凝重。
“我接下来会借助药物对你进行深层次的催眠,不要抵抗。”
楚庄配合的一口气干了医生递过来的混了药物的水,被苦的直皱眉头。
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像散光一样披上重叠的影子,不断摇晃。
耳鸣尖啸,又慢慢削减,只剩下一个人的声音遥遥挂在远方,将他导向未知。
“科研所!赶快把人带走。”
“医疗处呢?快点过来!先给齐先生治疗!”
嘈杂一片,齐时浑身战栗着走出房间,尽力克制思绪。
耳边数不尽的呓语回荡,吞噬理智。
他站不稳的向前扑倒,被科研所派来的王教授接住,痛苦的发出一声闷哼,冷汗浸湿花白的头发。
医疗处的人训练有素的给齐时注入镇定剂,戴上氧气罩。
混乱中,王沉舟看见齐时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些什么。
他毫不犹豫的违反特调法中,“严禁倾听可能或者已经陷入癔境的人发出的声音,严禁听从陷入癔境之人的话”的条例,半倾听,半读唇语的理解了齐时想要表达的内容。
“先去科研所,清洗记忆!”
楚庄被架着一起前往科研所,他在半路从催眠状态醒来,药物的影响逐渐褪去,大脑从一片空白中清醒过来。
直到齐时被送到操作室清洗记忆,楚庄的大脑才完全解冻。
非常熟悉的感觉,完全失忆,一点印象都没有,仿佛他喝完药的下一秒穿越了时空,凭空从后勤部的地下室来到科研所所在教学楼。
“齐时先生...怎么了?”他揉着太阳穴问。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王沉舟看起来心情非常差,“齐时灵感非常高,对危险的预感比常人高很多,但是面对未知受到的冲击也比常人大。”
“本来他都从特调外勤部退休了,这样一来,又得少活几年。”
这是非常明显的责怪语气。
楚庄抿唇,靠在墙上,头痛欲裂,面色奇差无比。
王沉舟深吸气,压下心中冒起的无名火,“没怪你,他又不是你调来担任催眠的危险评估工作的,那群调他来的玩意...”
他骂道一半,心知客观上讲,安排这件事的领导也没什么问题,火就更大了。
齐时待在特调外勤部十多年,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多次运用极高的灵感代领特调和密大规避可能造成不可挽回后果的风险。
灵感高的人长时间暴露在克系世界中本就会折寿,更别说齐时这种主动进入高风险地带的人。
退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活过四十都是未知数,更别说出外勤了,逃跑都要人带着。
像齐时这样高灵感又保持理智的人是稀缺资源,
高层可能想让齐时,发挥余热了。
王沉舟越想越烦躁。
心理医生非常倒霉的触了霉头,“我觉得,我也需要清楚记忆。”
他作为灵感不高的普通人,在大部分催眠的危险内容被齐时规避之后,受到的冲击不算太大,此时居然还能站着说话。
“现在不行,你先跟着他去把得到的信息再记录一遍,然后再清除记忆。”
王沉舟臭着脸,随手给一个科研部的研究员派活。
催眠的全过程有录像,不过有些人的感受是机器记录不下来的。
“给他来一针C类药物,237。”王沉舟又指着楚庄吩咐。
“?”楚庄疑惑,却没有一点反抗的**,他现在觉得非常累,浑身冰凉得像血液倒流。
一个研究员通过平板查阅科研所库房,道,“科研所没有。”
“去医疗处拿,一周前剩的应该还有。”
在等待的时间里,王沉舟让楚庄坐下,然后破天荒的冲了杯咖啡递给他。
但是楚庄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手在空中抓了两下都与杯子错开。
王沉舟叹着气,将咖啡塞进他手里。
咖啡是用开水冲泡的,杯子非常烫,手心传来的痛感却让楚庄清醒了几分。
“这是C类药物245——不眠,停药之后的副作用,不长期使用危害就不是太大,副作用会让人陷入深层次休眠,除了还有心跳,和死人没区别,时间长度和用245保持不眠的时间成正比。”
“你撑一下,我们用药让你进入原先那种凝滞状态,然后进行‘绝对隔离’。对了,你遗书写了吗?”
不知道是王沉舟说的太不像人话,还是楚庄已经恍惚到了一定程度,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王沉舟说了什么。
“写了,在...桌上...”
王沉舟非常人道的没有追问哪个桌上,要是这个年轻人真的就这么死了,他也不介意在医疗处和教学楼两个地方的桌子上翻找一下。
“麻烦你们...骗骗我的家人......我殉职了...光荣些最好...”说着,年轻人轻笑两声,似乎觉得分外好笑。
“不需要骗,你就是为了世界光荣殉职啊。”王沉舟笑道,“能和你一样面对可能的死亡也如此坦然的人,非常少见啊。”
“王教授,你在夸我吗?”
“事实罢了。”
......
针头扎入血管的一刻,一切,陷入黑暗。
两天后,科研所,实验楼A栋负二层S级机密实验室,各大部门高层再次齐聚一堂。
西装革履,带着金丝边单片眼镜的中年人开始冗长的开场白。
“感谢各大部门领导齐聚在这里,辛苦了。尤其是杜老爷子,祝贺您状态再次稳定下来。”
一位老的不能再老,皮肤皱纹密布,层层堆叠着垂下来像化到一半的蜡像的老者哼了一声,打断施法,“赶快步入正题。”
“好。”单片眼镜客气的微弯腰,“那个年轻人顺利的从绝对隔离中活下来了,还在昏迷中,并且A-25也没有大的异动。”
方前兴致颇高的接话,“我觉得楚庄可培养性非常高,现在看来,我的推断没错,他虽然是不稳定因子,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可控的,完全在可以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特调的魁梧高层哑声道,“你确定吗?负责催眠提取数据的那个医生还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呢。”
虽然大部分危险内容都被齐时引导着规避了,但是心理医生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由于要进行内容再记录,清楚记忆就晚了一步,理智扣除过多了。
齐时到是经验丰富,除了少了点寿命,已无大碍。
“并且,这还是齐时先生引导规避之后的结果。那个年轻人经历的东西,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么多。”溧姓青年这次站在了同僚这边。“况且这次催眠得到的东西并不多,果然想要成果必定伴随风险,让齐时先生去还是太保险了。”
“齐时不去,心理医生和顶替齐先生的人就都危险了。”方前残忍的笑,人命和关乎未来的信息,很难在天平上衡量。
“这可是神降,说不定楚庄还见了那位来地球溜达一圈的...”
“方教授,你能不能严肃点。”刘教授打断了方前的活跃气氛,“当时的数据分析以及出来了,是神降,但不可能是完整的神降临地球,否则这个世界怎么可能还存在,只是一股气息,或者类似分身的东西。克系外神,把自己分成几十上百份的不稀奇。”
蜡像老者睁着被眼皮盖住,几乎看不见的眼睛说话,声音极度苍老,“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楚庄和A-25背后的那个存在是什么关系,祂想要干什么。现在两者之间的联系已经切断了,更多的信息再难获取,你们打算怎么办呐。”
“从三段被清洗的记忆残片和录像入手,繁复琢磨?”刘教授试探着回答,但是仅仅如此,几乎没办法有进展,训练场的录像被克系元素干扰的几乎只剩下雪花,催眠没有得到很重要的东西,估计神降过程中楚庄本人的大脑都混乱的没办法储存记忆。清洗得到的记忆残片又少的可怜。
“那你就琢磨去吧。”蜡像老者像是气笑了。
方前摸着下巴发言,“我认为,没有信息就别白忙活了。预言不都说了吗,人类的方向在楚庄身上,伸脖子和缩脖子都是一刀,还怕什么呢?等着信息自己出现不就行了吗?”
摆烂似的发言却被老者认可了,“在理,与其老是开会,揣测这揣测那,还不如老实多做点科研,多调查调查预言的更多信息。万一一个没调查清楚,发现预言有问题,我们在这里耍的嘴皮子都白瞎。”
其余高层苦笑,叹着气想着各回各部门,再续996,007的生活。
老者的话指向性如此明确,怕不是已经预料到什么了。
这么多年,老者代表的幕后力量虽然每次高层会议都不缺席,但是几乎不会影响年轻一代的决策。
不影响则已,一开口,便是一言堂,无人可以反驳。
就算反驳了,事态发展也会莫名的往幕后力量说出的方向进行。
与其说是一言堂,更像是准确率接近100%的预言,拒绝不如积极应对。
有关幕后力量的信息是完全公开的,但是几乎没人去看,甚至知道幕后势力的人都不多,一是权限问题,二是看了还有没有命,是未知数。
克系世界的一切信息,都带着毒。
但是,幕后力量是绝对站在人类这边的,毋庸置疑。
“我会继续待在这里,校长,让人把我在做的项目空运过来吧,让刘逸远一起过来。”方前对金发碧眼,四十来岁的外国女性道。
“好。”密大总校长按压太阳穴,黑眼圈异常深重。
杜老又像是完成了想要干的事情似得,道,“都转过去,我走了。”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熟悉的机械动作声之后,门“砰”的关上,杜老消失不见。
众人沉默了片刻。
溧姓青年咬了下嘴唇,露出一颗尖锐的獠牙,“那个叫楚庄的年轻人,让他在这里待着,一年内不要放出去。”
他看起来有几分萎靡,面颊上蛇形的诡异图腾却更加活跃的异动,这让他的气质更加阴沉**,“我抽空去了克莱门教的窝点,把他们获得预言前后十年的教典,教史,新上任的大主教的记忆,有点用的神使,神眷者的记忆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拷贝了一份带回来了。”他甩出一个录音机和一枚巴掌大小,分外新鲜的蛇鳞,末端甚至还沾着血,“加了封印,解封的口诀在那个录音机里。我不擅长解读这些,交给科研所了。”
刘教授熟练的掏出特制的密封袋子把蛇鳞和录音机分开装好。
“溧佘,你什么时候跑去袭击克莱门教了?”身为溧姓青年同僚的魁梧高层皱着眉头问,“状态怎么样?”
“两个小时前,我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某个东西可能非常不爽。”溧佘微仰头,愉悦的笑,他的一只眼睛在某次眨眼之后变成了蛇类的竖瞳,又在下一次眨眼之后变回来,怎么看都是下一秒就会异化的样子。
“给你批两天假,去稳定自身状态。”
“赵武魁,我们平级,需要你给我批假?”溧佘夸张的笑,“我没事,只是那位太不爽了拼命想要弄死我而已,祂的封印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开的,所以短时间内我死不了。况且数据方面科研所不是一直在监视着嘛,你不放心我,还信不过科研所吗?”
名为赵武魁的魁梧特调高层面色阴沉,“死不了不代表可以尽情作死,别给我增加工作量。等会议结束再和你好好聊。”
溧佘无所谓的以一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姿势半身悬在桌子上,拨弄自己不老实的头发。
“反正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来不关我事了。”
“好吧,既然聚在一起了,也好好协商一下别的东西吧。”方前不怕事大的开口,“我一直想说,科研所的经费非常紧缺啊,严重阻碍了科技的发展。”
气氛瞬间炸裂。
隔离所高层脸涨红了,“你说什么?科研所经费一直是所有部门最高的,也不看看我隔离所的大门都破烂成什么样子了!都挪不出钱来修!”
赵武魁代表特调处发言,“特调和密大的经费来源于自己的产业和向各大洲索取,这两年各大洲给予的经费可都没变过,但是就我所知,瓷洲经济发展迅速,且通货膨胀,瓷洲拨出来的经费该涨涨了吧,霍祁初。”
矛头一下转向了西装革履,戴金丝边单片眼镜的中年人,霍祁初。
作为在场唯一瓷洲的政治代表,他喝了口水,决定下次一定不自己来参加这种会议,绝对要拉个本家的人来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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