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过北纬37度吗？
月影重云，花开寥落，平波起伏。
一艘游轮缓缓驶进禁忌之地……
———
“走了三哥，晚宴开始了。”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对着穿衣镜摆着pose，觉得自己已经一表人才人模狗样后，朝唐瞳打招呼。
“你不换衣服吗？头发也不扎？”他指指自己，真诚地提醒道，“那群老家伙就喜欢这种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
“没，今天唐衍陪你。”唐瞳头发随意散在肩上，“我不参加。”
“都没见你穿正装。”谈晚森嘟囔。
“想什么呢———小谈。”唐瞳戏虐笑道，“唐衍不就是我，看他看我一个样啊。”
谈到这里，旁边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敲了两下。
“行，开始了，出去吧。”听到动静，没再等谈晚森开口，唐瞳就推搡着把他推向门口。
谈晚森边走边停着回头看向房门：
“不等唐衍？”
“不等。”
“不等唐衍？”
“不等———你先走，我和他有话说。”
“等吧———不要，哥，哥我社恐！”
“嘭”。唐瞳把人往外一推，然后迅速关上门，结束了这闹剧般的推搡。
“三哥，你好狠的心啊———”门外传来小谈的鬼哭狼嚎。
唐瞳没理会这只胆小的小谈，失笑片刻，淡去嘴角的弧度，走到另一边紧闭的房门前：“唐衍，走了，出来吧。”
门被打开，与唐瞳长相相同的另一少年走出来：“干……怎么了？”
刚刚又不让他出来。
“航线有点偏移，不知道预言是不是真的，我去盯着。今晚我不参加，你看好他，小谈心脏不好，别让他给吓着了。”唐瞳淡淡交代，“毕竟阿姨有委托，出事不好交代。”他点点心脏部位。
“那小子的预言你也真敢信，十次没一次准的。”唐衍语气中带着些许迷惑，“还有？”
“我在宴会厅旁边的连廊，有事就过来。”唐瞳敲了敲耳朵。
或者用耳机。
唐衍点头。
目送弟弟出了房门，唐瞳没多逗留，抄了手套塞在兜里，带上口罩也出了房门。
———
所说的连廊不过船体旁的走道，可以直面一大片海域，是感受海洋的一大去处，平时人来人往，但因为今天晚上的宴会，现在空无一人。
安静，祥和，很适合他一个人待着。
八月的天黑得并不快，现在是六点半，恰恰日落时分，天边的云格外絢烂。
海天一色，风平浪静。
海风，海水，蓝色。他很喜欢这种缱绻的感觉。
他静静地靠在船边，等待时间，或者意外到来。
———
晚宴第一轮在九点半结束，唐瞳视线从逐渐模糊的海面上移开。
前厅稀稀拉拉走出来几个人，没看见小谈和唐衍。
他的视线重回海面。
海面依然如母亲抚育幼儿般低沉平静，没有任何灾难到来的预兆。
也是，灾难来了船长不会预警？船长处理不了的事他能有其他办法？想来是他精神衰落，多虑了。
懒懒散散靠在栏杆上吹着风，看着近处被照亮的海面，也不要去想那些费脑子的事，没有人管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兜兜转转到了十一点半，宴会依然没有结束的预兆。唐瞳不打算再等下去，从倚着的栏杆站直，走向宴会厅。
船没偏航，海面平静，今天应该无事发生。
他轻车熟路随着几个出来的人潜入宴会厅，会上了两个在和一醉熏熏老总讲话的朋友。
“走了。”他拍上唐衍的肩膀，“也不知道看看时间，回去整理整理都明天了。”
唐衍答应着。
视线边缘，左手边上的酒杯莫名晃了晃。
唐瞳头转过去过去。
还没搞清楚这晃动的由头，地板猛地倾斜，桌子滑动，上面的玻璃杯全部被震到地上。
变故往往发生在一瞬间。
近几天来稳如泰山的船开始大幅度晃动，桌子上的杂物零散撒了一地，酒水食物混在一起，一片狼籍。
“回房间———回房间———所有乘客———”船上的员工用广播紧急通知。
受伤的尖叫声，船员的呼喊声……几分钟前的觥筹交错不复存在，混乱与恐慌充斥着整个会场。
宴会厅外，刚刚还顺伏的海面卷起千重巨浪摔在甲板上，汹涌的海水冲进来不及关门的船内，桌椅漂浮，人群杂乱。
来不及离开的人被巨压冲散，往甲板上带。
“孩子———帮我拉住我的孩子———”一个中年妇女近乎癫狂地往水里扑。
另几个人死死拽住她。
不远处的海面上突兀卷起飓风往此处来，泰坦尼克号的翻版似在浮现。
唐瞳往水里一侧扑住惊恐扑腾的小孩，手拽着甩了回去，没在意人群此起彼伏的喊声。他一手拽着谈晚森侧身向唐衍道：
“二级救援信号。你来发，我空不出手。”他语气淡定。
唐衍早已打开手表在表盘上操作，闻言应答：“早发了，这里信号不好，发不出去。”
唐瞳应了一声，没做表态。他扫过窗外，神情骤然凝重：“转一级，快！”
说话间，巨浪滔天，掀翻了整艘游轮。
本身就受影响的电力系统全部瘫痪，黑暗让大厅里的情况雪上加霜。
“妈妈———”
“救命———”
“……———”
“发不出去，没信号。”唐衍拽住险些被冲走的谈晚森，“这里位置有问题。”
轰隆———
“啊———”
“什么？”唐瞳没听清。
“没信号！”
三人相互拉拽着，耳边咆哮着嘈杂的喧嚣声，唐衍几乎是用吼的才让唐瞳听到。
唐瞳再次看向窗外。
此时已经看不见具体的什么东西了。船体随着几十米高的浪起伏摇晃，目之所见只有冰冷的海水以及———
不远处逐渐开裂的玻璃。
蜘蛛网状的裂缝随着浪潮的一次次打击往四周爬，咔咔的声响让人遍体生寒。
不能待在这里了。
因为船体的翻转，他们现在抱在一根挺大的柱子上，吊在空中，离楼梯还有一段距离。
所以回更深的内部是不可能了。他把注意力放在不远处角落一根更高的柱子上。
“三哥，船会裂吗。”沉默许久的谈晚森喃喃道，“我要死这儿了吗。”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抽痛，疼痛传遍四肢百骸，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海水。
“把药拿出来吃了，想点乐观的。”唐瞳低声安慰着帮他掏出口袋里的小瓶子，而后偏头看向唐衍，“一会儿我喊三二一，你们就抓住那根……”
轰———乒———
窗户应声碎裂，冰凉海水灌入，砸在惊慌的众人身上。
“三，二，一，跳！”唐瞳把二人往最近偏高的另一根柱子上甩去，“抓着，别怕。”随后自己也往上攀。
在更安全的地方待着，谈晚森也不见得安心多少。
“三哥，水很大，船会不会碎？”他的嘴唇惨白发抖，“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去？”
“没办法，不能出去。这是飓风海难，不是泰坦尼克号撞冰山。”唐瞳答，“也不是触礁沉没，现在外面非常恐怖。”
谈晚森死死拽住他的手臂。
唐瞳点开表上的指南针。红色的“S”无序地瞎转着。
“磁场混乱……”他低喃，“没有预兆，真的只是海难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船的引擎损坏的可能性非常大，现在应该已经不能自主控船了，他想着，修理的话时间不够，修好概率也不大。他看向十几米外的船体裂缝，那儿随着一阵一阵的浪声不断扩大着。
他没想着拖家带口远离这里。这里有裂缝，下面更应该有，这里还更高，被水淹的概率还小。
唐瞳抹了把脸上的水，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
“这场事故死亡人数会很多，我们不保证能活下来。”他对唐衍咬耳朵，“能出去一个就帮我把后事交代了。”
“你闭嘴。”唐衍收回放在外界的视线，打断了哥哥下面的话，“你活不了我们也一样，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唐衍没说过几句重话。
唐瞳失笑。
“来了。”谈晚森趴下腿环住柱子，还不忘抱住脑袋。
浪翻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伙同飓风朝早已千疮百孔的游轮劈下。
“啊———”
船身碎裂成几部分，无数细小物件散开来砸入海面，给惊慌添彩。
他们所在的船体部分坠入海中，所在的柱子被折断。
“唐瞳———”这是唐衍。
“三哥———”这是小谈。
海水充斥着三人的眼界，一片混乱中，唐瞳温和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保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