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店外，唐璠拿出手机检查仪容仪表。

她不是第一次面试了，但这是第一次面试家政方向的工作。

她大学学的园林，刚毕业时也曾想过找个和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但今年经济不行，她在大三找的实习原本毕业稳进，谁知在毕业前夕老板突然被抓，转正黄了，她的工作也黄了。

学校事情忙完后，唐璠找了大半个月工作，终于向现实低头。

前些天朋友到她城市来玩，闲聊间得知对方在毕业后考了保安证，去高档小区当了保安，正要感叹世态炎凉唏嘘的时候，报出的工资竟然比她实习的时候还要多。

朋友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边喝酒边笑着说响应国家号召“脱下长衫”，少走二十年弯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投了几百份简历没水花的唐璠听进去几句。

大数据懂她，当天晚上手机上的找工作软件便给她推送了好几条高薪招聘家政服务的帖子，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唐璠洗过澡后，束起头发，根据大学期间的兼职经历重写了份简历，一顿海投。

很快有了消息，对方约她线下见面，地址就是面前的烤肉店。

唐璠一边疑惑什么家政服务需要来烤肉店面试，一边又放不下那明晃晃的工资，收拾一番，赶至目的地。

好在这家烤肉店还算有名，她在这附近租住有段时间了，下午出来散步时经常能看见附近的上班族下班后结伴进去。

想着对方想坑她也会选择这种地方，唐璠放下手机，深吸口气，拿着简历迈步推开店门。

十几分钟前，约她见面的人给她发了包厢号，A-15。

微信是昨晚上加的，没说姓名，对方微信昵称一个大写S，头像是片朴素的竹林，感觉是她爸妈那个年代才会用的头像。

唐璠在心里默默揣测，对方年龄应该不会太小。

走进店内，一楼是烤肉店大堂，没有包厢，几个裸露的餐桌拼在一起，生意火爆，餐桌已经坐满了人。

前台服务人员对她笑了笑。

唐璠问：“你好，请问A-15在哪里？”

“包厢房间在二楼，女士，上楼后左拐A区走至底就是。”

“谢谢了。”

“没事。”

唐璠拿着简历上楼，楼梯是木质楼梯，古色古香的镂空花纹，扶手上雕刻着小蛇样的形状。

一进入二楼就要安静多了，仿佛楼上和楼下两个世界，喧嚣全部被隔绝在了楼下。

唐璠踩在厚实地毯上，按照刚前台说的左转，先找到A区。

具体位置不太好找，一间间包厢是按照回字形排列的，很多时候你转了圈，又回到了原地。

正在一间间比对包厢上的门牌号时，她右手边的门忽的被推开。

一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的模样站在门口，右手还扶着把手，两人面面相觑。

男人眼睛上下打量了下唐璠，挂掉电话，最终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简历，眉头轻皱。

“来面试的？”

唐璠迟疑一瞬，点了点头。

“进来吧。”男人推开门，转身进了包厢。

她跟上。

包厢里有淡淡的烟味儿，男人可能刚抽过烟。

唐璠小时候被陌生老男人拿烟熏过，嗅觉很灵敏，很讨厌烟味，心里预期跟着降了几分，不过都进来了，她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上了。

两人在桌子前坐下。

她迅速调整表情，露出标准礼貌微笑，递上自己的简历。

“你好，我是微信上跟你联系过的，唐璠。”

男人低头看简历，“嗯。”

按照流程，应该是先自我介绍。男人没说话，但唐璠觉得自己应该积极一点介绍自己的优势，于是开始自说自话地介绍自己。

“……我毕业于奉传大学，学的是园林。首先，很高兴您能给我这样机会，在大学期间我一共有过五段相关经历，第一部分是在校经历……”

男人垂着脑袋，看简历的同时，手上的手机还响个不停，时不时停下来回个消息。

唐璠刚开始还很紧张，但毕竟不是第一次面试了，很快状态调整过来，嘴皮子越说越流利，原本准备的五分钟自我介绍越来越长。

男人也忘了打断她，她逐渐忘我。

-

左彧在包厢里待了有一会儿了。

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对方马上到了的界面上，数着墙上时钟的指针，一分一秒的过去。

他的手机是个十足的工作机，除了电话，短信和微信再没有其他软件，哦，不对，最近还多了个相亲软件。

是他家里上头那位给他下的，近几十年非人类数量持续减少，再加上妖怪情感淡漠，少有交际，为了他们非人类不在世间灭绝，他们单位——非人类委员会研究出了一款相亲APP，用于妖怪与妖怪之间相亲。家里上头那位知道后，马不停蹄地给他填了资料上去。

等他知道时，已经有了这次的相亲。

左彧第三次打开手机查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他没相过亲，在工作上他向来是个守时的人，但想到出发前家里上头那位对他的叮嘱，不要把工作上的“坏毛病”带出来，多等等女孩子怎么了。

于是又沉下心等了几分钟，手机还是没动静。

左彧开始怀疑是不是对方路上出了问题，再三思量下，还是拿着手机出包厢门，去打个电话。

路过隔壁包厢门口时，一个浑厚的男声传了出来。

……咳咳，唐璠是吧？

唐璠？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

进包厢后，唐璠故意没关门，想散散烟味。

包厢门扉微开。

一篇不断地自我介绍完，她说的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

对面男人点点头，食指和拇指捏住她薄薄的简历，“唐璠是吧……”重复简历上的信息，唐璠刚准备点头，包厢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唐璠？”

包厢两人面试被打断，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身姿英挺，站在门口仿若修竹，利落的短发下是剑眉和锐利的黑眸，高挺的鼻梁上虚虚架了副细银边眼镜，右手食指夹着手机，屏幕亮着。

唐璠视力还算不错，稍稍眯眼便看清楚男人屏幕上停留的是微信聊天界面，头像墨绿。

忽的一股电流从脚底传至身体，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噌的一声站了起来，看看桌前的中年男人，再转头看看门口的年轻男人。

唐璠手腕轻颤，怀疑又缓慢地掏出手机，用微信给S发了个问号：？

同一时刻，左彧手中的手机震动一下，他低头，单手打字：是我。

唐璠一个五雷轰顶。

此刻桌前的中年男人坐不住了，疑惑的眼神不停在两人间转悠，面相门口的左彧，“抱歉，先生，我们这边还有事，可以先出去等吗？”

“我在外面等你。”这句话左彧是对着唐璠说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门口，并顺手关上了门。

外面的声音和包厢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开。

包厢内，左彧前脚走，唐璠后脚疯狂向桌对面人鞠躬，一万个懊悔和窘迫，“抱歉抱歉！实在抱歉！我没看清……真的很抱歉，是我走错包厢了！”

刚被未来“老板”看见自己跑去别家面试，她恨不得头埋进桌子里。

而面试她的人也一头雾水，不明白好好的面试者怎么突然开始道歉，徒留他坐在原地，拿着简历不知所措。

太丢人了！

唐璠实在没勇气面对接下来的场面，不给面试她的人反应机会，一溜烟跑出包厢。

拉开包厢门，刚叫出她名字的男人就站在门口，见她这么快出来，眉头疑惑地轻皱了皱，“不和你的朋友多说一会儿吗？”

唐璠表情僵硬，脑海里疯狂在想等会儿怎么解释，但刚才的场面太过尴尬，早已把她的能量槽用过，此时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她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单个音节，“……他不……”

左彧等了会儿，没等到她的下文，自认为她已经和她朋友聊完，推开旁边包厢门，目光落在唐璠身上。

后者点点头，走进去，环顾包厢。

相比隔壁，这间包厢的味道就清新多了，房间角落点了香，淡淡的竹花香萦绕在鼻尖。

两人至桌子两侧落座。

坐下后，左彧摊开菜单，开始缓慢翻看。

不知是不是心虚的原因，这边环境再好，唐璠却总觉得如坐针灸，两人不说话，空气弥漫尴尬，她扣了扣包带，觉得对于刚才的事情应该好好解释下。

“你好，我想解释下，刚才的事真的是个意外。我生活中并不是个粗心的人，在大学时期我曾负责过三起六百人左右的大型活动策划，完美部署活动每个步骤。出现刚才的事是因为我对这里的环境不太熟悉，加上隔壁先生提前开门导致，我并没有一段时间面见两个的想法。”

对面的人从她开始解释时就抬起头，认真听她的每字每句，只是听到后面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解释这个，他短促地皱了眉毛，“没事，我相信你。”

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不过唐璠听到这话总算心里松快了些。

“叫我唐璠就好。”

左彧点点头，“左彧。”

见场面气氛缓和的差不多了，唐璠摸了摸放在身侧的包，准备拿出简历，把刚才在隔壁包厢做的事再来一遍，手摸了个空。

她低头一看，包里哪还有简历的踪迹。

今天她走的急，只打印了一份简历，刚给隔壁包厢后就没拿回来。

唐璠简直欲哭无泪，抬头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没办法了，只能先硬着头皮上了！

“左先生，我们这算正式开始了吗？那我先自我介绍下吧……”

“等等。”左彧打断她，回想着出门前网上搜的详细相亲流程，第五十八页写的，自我介绍可以放在吃饭的时候，这样更能增加女方的体验感，心底默默确认点头，他将菜单推至唐璠面前，“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你想吃些什么？”

哪有面试真来吃饭的啊？

她没接触过这方面的面试，难道面试个家政还要看口味符不符合老板标准？

唐璠心里疑惑吐槽。但对方才是面试的人，她也不敢真大声说出口，偷偷瞄了眼对方，拿起菜单看了半天，最后选择了个最普通的烤肉套餐。

选好要吃的递回去，左彧接过菜单，又开始左翻右找。

唐璠看了会儿，默默指了指桌边呼叫服务员的按钮，“你是在找这个吗？”

对面人的身子一瞬间不动了，僵直在桌边，镜片后狭长眼眸微眯，眉心紧皱盯着它，仿佛那不是个按钮而是个炸弹引爆器。

左彧没忘记出来相亲前，家里上头那位对他的叮嘱：相亲期间对女方绅士点，绅士？什么是绅士？桐姨解释的烦了直接说不要把你那股傻气冒出来就行，为此还特意在他出门前挑了副细银边眼镜给他。

很好，开局不利，他提议边吃边相亲 1分，没找到点菜按钮-1分。

唐璠等了会儿，见对方没动静，便自己先按了按钮。

服务员很快进来，左彧将勾好的菜单交给他后。

服务员笑着提醒：“先生，现在做活动，店内就餐可送一份甜品，双皮奶或焦糖布丁。”

左彧转头看她。

唐璠笑了下，“我都可以。”

左彧：“……那就第二个吧。”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

最后，唐璠还是介绍了下自己，只是相比刚才在隔壁包厢的自我介绍，少了许多，介绍了自己的工作经历。

左彧没相过亲，知道相亲的时候可能会互相介绍自己，但没想到对方会把以前的工作经历介绍的巨细无遗，一时间一头雾水。

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原则，他喝了口水，简单说了下自己在哪里工作，但由于工作特殊，并没有说具体内容。

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礼尚往来介绍的唐璠表面微笑聆听，心底更是摸不清头脑。好端端“老板”怎么开始介绍自己工作了？

面试是双向选择，对方这是在向她展示“公司”背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