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晏城山脚。

正值晌午,炙热的阳光透过拱形窗打进屋内,几经转折的光线零落散开,映得半个狭小空间内斑驳陆离。

“咔啦咔啦——”

发条扭动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别样的旧日情怀,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将那扭好的玩偶放下,那玩偶就这么机械的在台面上走了起来。

柜台前仰头的小男孩见状,噗嗤一声,带出个冒着鼻涕泡的笑,小肉手跟着胡乱擦着,糊了满脸,还不忘道谢:“谢谢溪溪姐姐!”

柜台后,女人不以为意地弯了弯唇,边收起修玩具用的零散小件儿,边抽了张纸给他:“玩具也是会感觉到痛的,要认真爱惜,再弄坏姐姐可不给你修了。”

小男孩虽不理解她的话,但听完还是猛地点头,伸出小肉手保证:“溪溪姐姐,我再也不再不乱掰它了!”

檀溪无奈一笑:“玩去吧。”

小男孩抓起小玩偶一溜烟跑了,他推门鲁莽,悬在门上的风铃乱晃好几下,叮铃叮铃破除了安静祥和的氛围。

檀溪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这才不疾不徐按开了一旁响了有一小会儿的门铃监控。看着监控里为首那一副老派绅士风的老头,以及后面那明显有些不耐的女孩儿,徐徐开口:“仲叔?进来吧。”

指尖在平板上轻点,大门连接的感应系统自动开启,她收回手,转身按开速热煮水壶。

没两分钟,门上的风铃再次拨弄出两声清脆声响。

她转回身来,仲文先轻车熟路与她假样寒暄两句没营养的:“忙啊?”

檀溪微笑,不动声色打量起后面那两位,年轻女孩先前分明有些不耐浮躁,这会儿目不暇接,三百六十度转着圈儿环视她店。那中年男人倒是稳重多了,可拧起的眉还是暴露了他勉强压抑的情绪。

估计再拖会儿,就压不住了。

“还成。”浅浅扫了两眼,她目光就回到了仲文先身上,带着些审视的味儿,语气却像是随口闲聊,“您今儿个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

她有她的规矩,他们之间亦有规矩,仲文先向来不会逾距。

话音一落,仲文先掩饰般地咳嗽了两声,右手抵在身前,左肩往里侧了侧,把手给遮实。

对着檀溪搓了两下。

檀溪:“……”

她没再说什么,只轻扯唇:“下不为例。”

转身从一面透明柜子里拿出仲文先常用的杯子和两个客用杯,又拿了茶叶,熟练冲泡起来。

“嘿嘿,多谢溪丫头体谅!”仲文先不着调的岔笑,先前那副儒雅做派消失得一干二净,探头探脑地嗅了两下,“啥时候把你那云雪探春再匀点儿老头子我尝尝?想的紧。”

檀溪头也不回:“您梦里去想比较快。”

仲文先努嘴想吐槽她抠,但檀溪已经端着茶盘转过来了,茶香已经开始蔓延,是熟悉的带着极其浅淡梅香的气息,眼神转转:“哼,臭丫头就会打趣我!”

她轻嗤了声,目光顺着动作看向仲文先身后。中年男人果然已经耐不住气性听他们扯闲,一见檀溪看过来,赶忙开口问:“听仲老说……”

她下巴轻抬,做了一个打断的动作:“不急,那边说吧。”

男人狠狠蹙起眉。

仲文先忙打圆场:“纪先生纪小姐,这边请!”

纪明依闻言,堪堪从琳琅满目中努力收回视线。

她自认为平日里见过不少好东西,动辄上千万的珠宝她都看的有些腻味,这甚至还没她家保姆卧室大的小房间却丰富得叫人挪不开眼。

进门的左手边有个半开放式书房,进门右手边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娃娃,有精致到像真人的,也有那种可可爱爱的小摆件。

还有一角有一排挂衣处,分别挂了些轻礼服和旗袍。中间的摆台上也放了些绝版的包和昂贵的首饰,其中一些大概是可以拿来当一族传家宝的分量。

让人无端感受到了这位看似温和的店主几近明示的嚣张。

如果放在以前,这大概会是每个女孩梦寐以求的高奢娃娃屋,简直是比芭比的梦想豪宅还要更令人憧憬向往的存在。

可惜现在…纪明依甚至不太敢多看几秒这些娃娃,生怕下一秒游戏降临,这些娃娃就会拥有灵魂,叫嚣着来要她的命。

她回神,和父亲一起跟着仲文先往小书房里走。

半开放的书房有两半书墙,一半摆着两张单人沙发,一半是张环绕式长沙发。旁边还横着折叠梯方便取书,无用时还可充当书架。

上面摆了应当是店主正在看的书,纪明依大致看了一眼,书名都奇奇怪怪的。什么《骨骼之美》,什么《人体结构图》,还有《傀儡全制》这种乱七八糟的,让她瞬间就了些不太美好的联想,匆匆瞥了一眼就没再看。

面前的桌上是刚泡好的茶,氤氲起丝缕热气,以及一股很淡的梅花香。

纪景序看着仲文先迫不及待品茶,又舍不得似的抿一口享受眯眼的模样,情绪捱了又捱,端起面前的茶也品了品,稍有错愕:“这…好茶。”

这茶汤色寻常,香气初闻起来也并不算特别,但一入口就有了明显的感受。有种仿佛大雪浸润了梅花,又以这冷冽梅露灌溉茶树,冬日采摘窨制才得以留存的清凉甘香。

纪景序自以为有了话题,刚想展开,对面那女老板却先有了动作,分了茶后自然而然推着三枚铜钱到他面前。

平心而论,她长相属于温和的那类,水湾眉柳叶眼,即使身着件正红色旗袍,也并没有让她平添厉色。看起来最多也是如同声音一般,给人一种沉静知性的感觉。

但偏生那淡淡一开口,就叫人有种噎住的魔力:“仲叔,说过我的规矩吗?”

仲文先忙不迭点头:“肯定,你的规矩不能破。”

檀溪这才收回视线,整个人微微向后靠上椅子靠背,轻笑着用掌心示意:“先生,请吧。”

纪明依看着她的表情,千金大小姐脾气想要发作,但碍于纪景序本人并没有出声,又是有求于人,识相地欲言又止转而看向她爸。

纪景序此刻脸色也不自觉凝重起来,本想问两句,最后还是沉默着抓起那三枚铜钱,在虚空握住的掌心里摇了半晌,才丢向桌面。

先前仲文先装模作样着重嘱咐过两句,他暂且不想坏了和气,一切还有的谈。

铜钱在桌面磕磕绊绊晃悠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落稳。

檀溪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看来,缘分未到。抱歉,二位喝了这杯茶,就请回吧。”

她作势要起身,纪明依彻底忍不住炸了毛:“我看你没大我几岁的样子,别是跟这老头一起搁这儿装腔作势组团忽悠人呢吧?开门生意讲究缘分就靠这几个破铜钱摇一摇就能知道了?什么破规矩!”

檀溪嘴角浅薄笑意彻底消失,眸中冷冽:“二位若是不赞同,先前仲叔告诉你们时大可以不来。在我的店,我就是规矩!”

“仲叔,人带走。”

仲文先真是吓了一跳,嘴里的茶都不香了,心里犯嘀咕:这小丫头片子还真能给他找事,早知道就不同意多带一个人了。

“等等。”纪景序虽起了身,脸上也挂着愠怒,但还是强忍着问了句,“我听仲先生说,这世间没有您寻不着的人?”

檀溪闻言看了仲文先一眼,才看向他,一点没遮掩,不以为意的说:“许久没做这事儿了,大概吧。”

她这轻巧的态度,反而侧面佐证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纪景序沉默一瞬,还是从西装内口袋里摸出一个扁四方盒:“我想请您帮忙寻一个人,这是报酬。”

四方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卷接近透明的细丝。

檀溪微微凝眸:“冰山天蚕丝?”

纪景序总算露出些许笑意,悄然松了口气。识货懂行,真实性更上一层楼:“檀小姐好眼力。听说您在寻,而我恰好有。现在,能谈谈了吗?”

檀溪挑眉,重新抚裙坐下:

“行啊。”

……

十分钟后。

檀溪没有送人的意思,仲文先帮着送,不过也只送到大门就匆匆回去,满心还惦记着那没喝完的半壶茶,好茶不能糟蹋。

冷了就没那股子甘冽清香了,还会回点儿涩。

纪明依看向她爸认真叠起来的纸,瘪瘪嘴:“爸,就一张没法律效力的契约书,你就这么把冰蚕丝先给她了?我看啊…她跟那老头一脸骗子样。”

“别瞎说。”纪景序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把契约收好,“你以为你爸傻了?”

浮沉商海十几年,谁没点识人的本事?几句话便可试探出大致深浅来,这位檀小姐确实有些神秘,也确实有些道行。

不枉他费尽周折。

纪明依不情不愿嘟囔:“我看啊,她这个人就奇奇怪怪的,她这店也奇奇怪怪的,指不定有点什么毛病。您刚聊那么欢我都没好意思说,这人恶趣味的很,她那台子后面书架里摆了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娃娃!”

她浮夸的哆嗦了两下:“反正我是没见过哪个玩具店老板会做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娃娃,更何况是现在……”

纪景序被她说的不免动摇了下,迟疑着回头看了眼。

青红交映的爬山虎将整面外墙缠绕得严严实实,唯独留下大门边的一小块木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忘川别院】

就冲这,谁能想到这是间玩具店?

这老板也是不忌讳。

罢了,左右这一屋子东西呢,想跑路也没那么容易。他到时候找俩人在附近盯着,有动静随时汇报。

真要耍人,他断不会放过他们。

仲文先嘬了口降温小半的茶,梅香快要彻底散去,但回甘更明显了。他抬眼见檀溪意味深长地看着外头笑了下,好奇也跟着看去,却被窗户阻挡了视线:“溪丫头,看什么呢?”

檀溪收回视线,抬指掩了掩鼻尖,轻哂了声:“没什么。”

她垂眸,看向桌上那张照片,打量几秒后将它收起来。又把玩起装着蚕丝的锦盒,悠然问到:“诶,仲叔,他们刚提的那款游戏叫什么来着……?”

“哦,那个啊?”仲文先咂了咂嘴清嗓。

“叫'见神'。”

仲叔:我也不想啊,实在是他们给的太多了。

溪姐:…确实多。

——

带着檀大美女和她的玩具店来勇闯游戏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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