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把卫知寒送走之后,秦飞轩三人照旧住在城东院子里,而吴乘舟等人落脚的客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吴统领。”齐弈章礼数周到的对吴乘舟作了个揖。他身后领着一堆宫中带出来的侍卫,吸引来了很多路人的目光。客栈里不少胆子大的食客一直盯着看,被冷冷斜了一眼之后又收回目光。
吴乘舟也朝着他拱手,然后道:“平王终于来了啊。”
齐奕章赶了好些日子的路,面对吴乘舟笑得僵硬又疲惫。他摸了摸鼻子,尴尬但礼貌的说:“这次的事实在让吴统领见笑了……不知梁——”
“咳!”
吴乘舟假装嗓子不舒服打断了他。齐奕章会意,改口到:“不知秦、公子,何在?”
“平兄啊,跟咱们就别见外了!”吴乘舟走过去,跟他勾肩搭背好兄弟般拖着人往楼上走。身后侍卫齐齐挪了一步,又想起来齐奕章让他们没有命令不许乱动,只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
齐奕章额头冒着汗:“本王姓齐。”
吴乘舟:“我知道嘛,平兄。”
“……随意吧。”
他们开了一个雅间,喊了一壶茶。
“平王殿下来此找我们主子,有何贵干啊?”吴乘舟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茶,仔细品着。
齐奕章叹气:“皇兄已经明白了浣溪城事件的起末,这次是我们治下无方、管理失职,绝不会找你们的麻烦。朝中也已经在想办法重建浣溪,并寻人接替了。会给梁皇一个满意的答复。”
吴乘舟眼也不抬,专心盯着杯中起伏的茶叶:“本该如此。早在十多年前我们主子就说过,若是不斩草除根,他们迟早会卷土重来,他自己不信非要放人走,难道还敢把毁城这罪名栽到我们头上?”
神奇的是,齐奕章分明是个王爷,对着吴乘舟却无端有些卑微起来。
“统领大人说的是。”
“所以,他传个话,还要劳烦平王殿下亲自来跑腿?”吴乘舟总算是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冷冻眼神。
说到秦飞轩,齐奕章的头就更痛了。真是的,让谁来不行偏偏喊他过来。齐弈朝给他的这些苦差事他简直受够了!
但表面上可不能露出来:“是这样,皇兄是派我来了解竭川情况的,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不要钱还给钱的苦力来了。
吴乘舟迅速扒出来这个信息,眯起眼,笑得人畜无害。
“啊,那是当然……平兄可是能够帮上大忙的啊——”
齐朝大臣大多都说梁国人巧舌如簧,狡诈多变,齐奕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总算是能够体会个遍了。
“咳咳……大人,小女子咳咳、不敢靠近,害怕将病气过给您,咳咳咳……”卫知寒缩在屏风后,只露出了半张脸,那双水盈盈的眼却足够叫人浮想联翩。
况且他的眸色本就很好看了。
曹本心疼的后退了好几步,着急忙慌道:“好、好,我不靠近,我不靠近,美人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嘿嘿”笑了两声,听得卫知寒一阵恶寒。
他头有些晕,听那人的脚步声确实远去了,才放松一点,喝了杯水润润嗓子,然后倒在了床上。
“好累,装病真的好累……”
药效可能有点大了,他感觉自己装了一脑袋的浆糊,得先睡一觉,攒攒力气,要不然接下来的事可不好做。
卫知寒把要来的匕首放在枕头下,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靠近,他可以立刻做出反应。
然而他忘了自己并没有这个反应的机会,毕竟现在是个“带病之人”,沾床就睡沉了,哪能像平常那样一有人靠近就醒过来。
这一觉睡得很好。曹本虽然好色并且油腻,但确实很有原则,带病的美人说不碰就是不碰的,反正区区风寒很快就能养好。
等卫知寒再醒过来,已经接近傍晚了。
“有人吗?”他“虚弱”的喊了一声,很快有一个婢女应声推开了门。“蓝姑娘有什么吩咐。”
卫知寒拢了拢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裳,道:“请给我一点吃的,谢谢。”
婢女暗暗打量了一下榻上的人。眼前这美人比往日里曹本身边出现过的人都要好看,靡颜腻理,冰肌玉骨,倘若她也是个男子,必然要动心,还会不顾自身安危救她逃离出去。
却也只能在心里可惜一声,等她病好,就要被曹本那家伙糟蹋了。
“姑娘请稍等,奴婢这便去厨房。”
卫知寒道:“你去吧,不用太急,我还不是很饿。”
这是假话。他饿得想把自己吃了。但是要跟人打好关系,需得假装自己不饿,若是娇蛮的催她赶紧送过来,给人不好的印象,到时候再套近乎就不太方便。
“咳咳,你叫什么名字?”婢女将饭菜送来之后,卫知寒一边吃,一边和她闲聊。
“奴婢阿柚。”
卫知寒招招手:“你也坐下吧,在我面前不用自称‘奴婢’的——说来,是柚子的柚吗?”
“是的。蓝姑娘,大人有规定,下人不得与主子同座,否则要受罚。”阿柚为难的说。
“咳……这么严的吗?”
阿柚不敢点头,也不敢再接话。卫知寒自然明白她的难处,遂也不强求,转而与她聊了些其他的。
“你今年多大啊?”
“回姑娘的话,奴婢开了春就满十六了。”
“在这里做了多久的活?”
“约莫有三年多了。”
卫知寒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那……曹大人他……”他故作难堪的样子,欲言又止。
阿柚顿时感到怜惜。
“蓝姑娘请先放心吧,如今您还病着,大人是不会动您的。”她忍不住破了规矩,小声同她说。“您这病一日不好,他便只会多看您一日。”
卫知寒顿时觉得欺骗她有些于心不忍了。不出意外的话,一旦曹本出了事,她也不能好过到哪儿去。而他们若不管曹本这一遭,或许等她长开了,也会沦落到和先前那些姑娘一样的地步。说不清究竟是哪个结果好,但就曹本犯下的那些罪而言,他必须死。
心底暗叹一声,卫知寒扬起一个勉强的笑脸。
“多谢。我只期望,能够早些回到家人的身边。”他望向窗外,太阳正在下落。阿柚在心里回答着,蓝姑娘怕是回不去了。面上却只能不作声。
“姑娘,夜间凉,要起风了。”
阿柚收拾完桌子再回来,看见卫知寒仍旧坐在那儿望天,出声提醒道。
卫知寒以前在宫中经常看流云来排解内心的无聊烦闷,常常坐下来就是一整天。这一看便忘了时间,不知不觉都天黑了。
他回过神来,应了声“好”,便打算去洗漱。
此时有人敲响了门。
“谁?”阿柚警惕道。
“是我。”
听到这声音,阿柚面露惊讶,低声同卫知寒说:“是曹大人,他怎会……”
卫知寒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大人且进来吧,咳咳咳……阿柚,你先出去。”
阿柚虽是担心他,却也没法,只得离开了房间。曹本身旁没带护卫,就这般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美人,我来看看你好些了没。”
卫知寒敛眸低眉,疏离的回答道:“好些了,多谢大人挂心。咳咳……”
曹本一听他咳嗽,就不住拧眉:“哎呀,还是虚弱得很嘛,还要多久才能养好啊!”
卫知寒抬起眼帘,软软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勾唇笑了起来。他这时并未带面纱,这个笑登时就让曹本酥了半个身子。曹本正想靠近揩点油,听得卫知寒说:“马上就好了。”
还在思考这句话,忽的眼前闪过片衣袖,颈间一凉,一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卫知寒俏皮的笑了笑,看上去天真无邪。他换回自己的声音,低声在曹本耳边说:“嘘——不要说话。我虽然身子虚弱,技不如人,但这把匕首可比外面的护卫都要快。”
这他妈是虚弱,这人虚弱个屁!曹本吓得腿都软了,在心里大骂着。
卫知寒把曹本摁到地上,解下他裤腰带,利落的将他双手反绑起来,然后给他喂了粒药丸,在他嘴里塞一块帕子,把人捞了起来。
“我问一句,对你就点头,不对你就摇头,不许耍花招,否则这解药……”他翘起二郎腿坐在桌边,身前跪着曹本,手上冷冰冰的匕首依然是抵在曹本颈间。
曹本惜命得很,连忙点头。
“你们想将竭河引到岚江?”他先问了第一个问题,这是吴乘舟比较关心的。
曹本点头。
他又问:“浣溪城这两年抓来的人,大部分都被送到了这里做苦工吗?”
点头。
“你上头有很多人,有的是盘丝教的人,还有西南人,甚至还有一部分是西北边境小国的人。”
点头。
“你们控制住了这些普通百姓,并准备利用他们要挟我们。”
曹本眼中非常惊诧,而后缓慢点了点头。
卫知寒沉下脸来,狠狠踹了他一脚。“你们的目的怕不止这么简单。想要旱死竭川人是其一,其二,是还想要淹死什么人?然后再把这两桩牵连甚重的罪状随便栽赃嫁祸给谁?”
“真是……荒唐,可笑!”
曹本吃痛,又不住的点头。
大爷您说的都对,我就一个负责办事的小喽啰,知道的很少,求您放过我吧!
卫知寒一脚踩上他全是肉的胸腹上,弯下腰提起他的衣领。
“这样,还请曹大人与我一起,演一出戏。”
他笑得纯良无害。
第二天,曹本胆战心惊的带着一个祖宗去了挖河道的地方监工。不止明面上,实际上卫知寒的“病”就还没好,依然带着面纱,柔弱的跟在曹本身后。
打眼望去,地下正在干活的人大多双眼空洞无神,动作机械,仿佛不知疲累,连每一次挥起铲子的角度都没什么变化。
果然都已经做成了傀儡。
卫知寒藏在发丝下的双眼一凛。好啊,这一段少说也有上千人了,岚江离这儿可不远!
曹本带着卫知寒转了一圈,正午才回到院子里。
“这位爷,”他苦哈哈的看着卫知寒,“您也看过了,可还满意?”
卫知寒睨着他,道:“你们倒抓来了不少人。说吧,做这种害人命的事儿,你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曹本老实交代:“他们说若是成功了,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少不了我。我只知道他们要制造旱灾和洪灾,然后用这条新河道运什么东西。要运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听令办事的,在组织里头一点也不重要!”
卫知寒看了他好半晌,想这家伙也不敢隐瞒和胡说,才终于点了点头。曹本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这个,我能,走了吗?”
“滚。”
“诶好嘞,好嘞,马上就滚!”说罢,那胖滚滚的身子果真往外滚去了。
卫知寒一面惊讶于这人为了活下来还真能就这么滚走,一面觉得这画面简直太伤眼睛了。他坐在原处磕完一盘瓜子,才去找阿柚给自己备饭,顺便聊聊天。
阿柚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担心他:“蓝姑娘,奴婢瞧,您的病也快好了吧。”
卫知寒皱皱眉,心里想,差点忘了这茬。要是不能快点好起来,一个人面对一群护卫他可没有胜算。而在阿柚看来,他这般表情就是烦恼着曹本。“是啊,的确快好了。”
曹本告诉卫知寒,第二天上面会来人。这次来的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同样,身边也会很一个很厉害的江湖高手。
虽然卫知寒没有与他见过,但这家伙确实能算上个熟人了,宁无瑕。
秦飞轩说过宁无瑕此人有多难缠以及多难打,如果和他对上了,自己没有分毫胜算。但宁无瑕要保护的那人却又不得不抓。真是让人难办。
卫知寒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强行平静下来。等恢复冷静之后,卫知寒悄悄离开了小院,避开守卫来到不远处的林子里。
“卫知寒。”
寂静的林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卫知寒非常熟悉的嗓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卫知寒转头,果见到秦飞轩站在树下的身影。
“怎么是您来啦,吴大哥呢?”他小跑过去问。
秦飞轩伸手拂去他发髻上一片叶子,道:“他有事。孤来了解情况,顺带看看你。”
卫知寒笑笑,把从曹本那儿知道的尽数告诉了秦飞轩。
“干得不错。”秦飞轩听完,点头夸了卫知寒一句。“接下来要小心。等宁无瑕护的那人来了,我们就会动手。”
卫知寒咧嘴笑道:“皇上尽管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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