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喜欢卫知寒。她能在卫知寒身上找到娘亲的影子。
很小的时候,娘亲就是一个人。她被主人家赶出来,娘儿俩只能在街边卖艺求来一点吃的。有时运气好,娘亲能找到一些活干,那天她们就能吃上一顿饱饭。运气不好,还要挨一顿打。
因为娘亲在别孜,只是一个奴隶的身份,更别说还是一个与主人私通有了孩子,被丢弃的奴隶。
汉人的平民在别孜,就是用来踩踏的。
兰记得娘亲病死前的那段日子,她每天都会摸出一枚小巧但精致的镶玉金锁,用她看不懂的眼神凝望着金锁。她会安安静静的陪在娘亲身边。娘亲病得很重,但是她不要兰去买药。
娘亲说,即使买得起一次药,也买不起第二次。不要浪费精力和时间了,只要有兰在身边陪着,什么都无所谓。
兰向来很听娘亲的话。
她不会去下跪乞讨,不会去偷去抢,就算饿得狠了也绝不会求谁。
娘亲在弥留之际,用失神的双眼看向了梁国的方向,她轻声说道,梁国的兰花很香,很白。它们是花中的君子,我无法成为那样的人,可是你还有机会。如果以后可以,兰,请把我带到梁国去,在我的坟前种上一株兰花吧。
兰把娘亲的话牢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
卫知寒命无影救了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对她很温柔,还替她拿回了金锁。从这里,兰愿意相信卫知寒。
再者说她毕竟只是一个奴隶生下来的混血,哪有什么可图的。
卫知寒的确很喜欢小孩子。
兰很听话懂事,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叽叽喳喳,卫知寒的话她都会记下来,帮忙干活时一点也不含糊。与众人相处两天之后,连汉话也说得标准了许多。
“娘,我们要进城了。”兰坐在秦少霜的马上,掀开帘子对卫知寒说。“您现在还头晕吗?”
卫知寒在马车里不是睡觉就是喝茶,要么就和外面的人交流两句,无聊得要发霉。
“唔……还好。诶,这儿叫什么?”卫知寒探出半个脑袋和一只手臂。
“不到城。”
“不到?”卫知寒一下子醒了瞌睡。“不到那个不到?”
秦少霜忍不住笑着点头:“嗯哼。是很奇怪对吧?没办法,别孜这边的取名风格就是这样,译成汉话都会挺奇怪。”
在不到城不用进城,沿着城外的河走到不离城,就可以直奔九里山的栈道。
宁无瑕轻功好,一个人走速度快,卫知寒前两天派他带着须卜的信物到神山,把须卜伙同谢思令藏的私兵调开。这一趟要保证神山于他们而言是安全的。
不到城外有一片较小的人工湖泊,此时刚开春,少数几颗活下来的柳树已经抽了条,嫩绿嫩绿的。齐奕章说,大家都走累了,不如停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卫知寒下了马车,带着兰到湖边玩。时近正午,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在,四周很安静。他一时兴起,对兰说:“你想不想要湖中最好看的那支芦苇?喜欢的话,看我去给你摘来。”
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您不要去,会掉湖里。”
卫知寒笑着摸她头顶安抚道:“不怕,我可不会有事。”
想了又想之后,兰才小幅度的点了头。“那您要小心啊。”
卫知寒松开握着她的手,趁其他人不注意,踏步而去,脚尖轻点水面一下来到芦苇荡之前,伸手摘下最高的那一支,旋身回到岸上。
兰用崇拜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他面色陡然变得冷冽,手中芦苇枝在那一瞬间仿佛化为一根锋利的箭,极速向芦苇荡中的黑影飞去。
只听“扑通”的落水声,芦苇荡中霎时飞出几个黑影,同时卫知寒搂起兰,大喊一声:“刺客!”
无影冲在最前,手起刀落杀了两个离卫知寒最近的。所有人都进入防备的状态,卫知寒靠近马车,伸手盖住了兰的双眼。
“进去和青意姐姐呆在一起,不要出声也不要动,好不好?”他低声同兰说,然后把她送进马车。
兰紧张的喊:“娘,您小心!”
卫知寒从袖中抽出匕首,提防着接近马车的刺客。
齐奕章躲在侍卫身后,还不忘对侍卫及秦少霜几人说:“记得留两个能说话的!”
秦少霜不耐烦的回答:“知道了,不用你说!”
卫知寒杀了一个人,顺便还补充了一句“跑了的别追”。
来的刺客约有十几个,他们人数较多,杀了几个抓了两个还跑了一半。不过能抓到人已经够了。
刘千诚把这两人敲晕,对秦少霜询问道:“这两个家伙该如何处理?”
秦少霜向齐奕章偏偏头:“问他。”
“先绑好,嘴也塞上。我们要立刻上路,再不久就会有人来。”齐奕章见四周不再危险,才呼出一口气,从侍卫身后走出来。
卫知寒撕下袖子上一条布,把匕首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一脸嫌弃地踢了一脚地上尸体的脑袋。
“那走吧,好在马车上没有沾到血。”
此行最重要的是神山,尽快抵达才是最重要的,在其他地方上花费的时间能少则少。
“有麻袋吗?套一个,拖一个进来。兰和青意到外面去,我来问问。”卫知寒掀开帘子,让两个姑娘都下了马车。
他挑了一个看得顺眼的拖了进来,看这人口中并无□□,几下便弄醒了。
“说,你是什么人?”他冷着脸,将匕首抵在刺客颈间。“不说我就折磨你,一刀一刀刮下去,一节节骨头都给敲碎,总能得到我想知道的。”
这些刺客很明显不是专门干这一行的,武功参差不齐,也就是仗着人多。卫知寒想,这样货色,该是守不住什么秘密。
“我、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刺客咽了口唾沫,很是有些紧张。
卫知寒眯起双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刺客连忙告饶:“我们只是接了上头的命令,说要在这里杀一群人,其他的就什么都没跟我们说了啊!对、对,我们都是临时凑起来的!”
匕首又近了半分,他只感觉脖子凉凉的,痛,肯定流血了。
“啊啊啊公子!再多的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啊!”他连声喊叫,外面秦少霜听见,呲着牙“噫”了一声,得来青意奇怪的眼神。
“公子!我真的不知道更多的了,上头对雇主的命令是保密的,像我们这样的小喽啰除了老实办事之外,哪里能知道更多啊?”
卫知寒收回匕首,过了片刻才道:“也是。毕竟你武功这般差。行了,那就去见阎王吧。”
刺客见那匕首明晃晃的在眼前亮,眼一翻,生生吓得晕了过去。
“……没用。”
卫知寒把这人又丢了出去。
“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只是用来试探的工具罢了。”
“皇上,小女子做了些点心,送来给您尝尝。”
秦逍正在秦飞轩的书房练大字,闻言立马丢下学的礼仪,扔了笔躲在秦飞轩身后。
秦飞轩并未回头安慰他,这不像他会做的事。他让这女子进了书房。
“皇上,这些是宋柠亲手做的酥饼,味道还不错。”宋柠面目柔和,笑容温婉,举手投足皆带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放在一边就行。”
按规矩,当他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候身旁只能站着太子与大总管。像宋柠这样的身份只能站在九级台阶之下。江南笑盈盈的从她手中接过食盒,立时有侍女奉上银针验毒,然后一小太监上前来试吃。
待验完毒、试完吃,江南才送到了秦飞轩桌上。
“你可以下去了。”秦飞轩头也不抬,直接赶人。
宋柠面露半分委屈,可惜想让看的人不理她。
“那,民女且先告退。”
江南仍是笑盈盈,道:“姑娘慢走。”
等人走远了,秦逍才从秦飞轩身后走出来。
“不喜欢她?”秦飞轩终于舍得偏头,问了一句。秦逍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头。
“练字吧。以后你不用再见她。”
秦逍点头坐回自己的小桌前。
“阿嚏——”
“公子,是冷了吗?青意这就给您找披风!”
“不必不必。”卫知寒阻止了青意的动作。“我还不冷,你呢?你拿去穿吧。”
青意也说不冷,于是这件披风就落到了兰身上。兰偎在卫知寒身旁,是从来没有过的暖和。
有了第一次,接下来不断冒出刺客,三三两两一堆,武功平平。不算难搞,但是很烦人。卫知寒想,这像是有人在拦着他们,又像是在故意引他们过去。
说不准还会有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卫知寒突然走出马车,急急得喊:“快,调头!不对劲,我们得换条路!”
齐奕章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卫知寒这般说了,自然赶紧下令调头。不料还是晚了半刻,最前方的马一脚踏中陷阱掉入了深坑。好在侍卫反应较快,急忙下了马。
“什么人?”他抽出佩刀作对敌的姿势。“滚出来!”
卫知寒从马车上下来,丝毫不见慌忙,而更显生气。
“我已经在这儿了,把他们放走。”
四周很快走出了许多带着兵器的人,细看他们的面貌,竟然像是西南人。
领头的一个还甚是有礼的对卫知寒作揖:“卫公子聪明。那就请吧?我们条件是不比平王殿下,但请放心,不会亏待了您。”
卫知寒谁也不看,直直走过去。
“公子只要跟着在下离开,我们自然会派人帮助平王殿下前去神山。”头领微微低首,神色姿态恭敬得很。“我们还为公子备了上好的衣裳。”
“那可还真是多谢?”卫知寒冷哼一声。
“这都是应该的,公子不必多谢。”
碰了软钉子,卫知寒也不想再说话了。
他并没有问这些人要带自己去哪儿,反正宁无瑕总会来救他。开玩笑,齐奕章怎么会用得着西南人帮忙,再说,秦少霜都要把西南人恨死了。
西南人来得迅速,走得也快,若不是卫知寒确实被带走了,就像没有出现过。路中已经被挖了一个大坑,这条路也的确走不得了。
“西南人跑这儿来干什么,晦气。”秦少霜皱了皱眉,调转马头就走,不想再呆在此处哪怕片刻。
“喂,你主子是谁?”卫知寒自己要了一匹马,被坑坑洼洼的路颠得面色发白,不带好气的问。
“公子,属下九黎。九黎侍奉西南女王,此生都将忠于我们的王——”
“我他——”卫知寒憋回冒到嘴边的脏话,改口道“我没问你忠不忠,也不关心你忠谁,更不想知道你谁。现在总能告诉我你们目的何在?”卫知寒不耐烦至极。
九黎像是个没脾气的,依然姿态恭敬:“抱歉,公子,九黎现在不能说。但是公子请放心,很快就到了,届时公子想知道的都能够知道。”
知道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卫知寒翻个白眼,懒得再与他废话。
两个时辰之后,宁无瑕碰上了换路而行的齐奕章等人。
“卫公子呢?”他一看到齐奕章,就拉住他问卫知寒在哪儿。“我找他有事。”
齐奕章微微叹气,神色中似有忧愁。
“我们先前走的另一条路,碰到了西南人,他被掳走了。”
宁无瑕瞪眼:“你们就这么把人丢了?”
无影帮齐奕章解释道:“公子自己离开的。”
“我要去找他。你们知道他往哪儿去了吗?这什么时候的事?”宁无瑕一只手握紧了自己的短剑,有些生气的问。
齐奕章沉重道:“就是不知道。两个时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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