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华华壁帐,锦锦罗裳。

窗外月眀正圆,花开半遮面。室内朱红一片,对燃双烛。“啪哒”一声轻响,桌上的红烛短暂的跳跃了几点火星。

喜烛爆花。

绣罗幔床前露出一点鞋尖,花纹龙凤呈祥。鞋尖缀着颗晶莹珍珠,浑圆白厚。

只可惜,现在这颗白润珍珠上,仿佛沾染了些污秽,猩红点点。

月光一照,更显刺眼。

江念白脚下漂浮,站在朱红床旁,脑袋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

反应半晌才堪堪醒神。

看着虚坐在床上的美人。

长发盘起,满头珠翠。

只是现在却像是不堪承受这份荣华。脑袋低垂,靠在肩上,嘴角处还诡异的流出一道血痕。

面色透着惨白,像是死了许久。

仔细看,眉眼越发熟悉。

突然,电光火石间,江念白脑中呈现出一幅画面。

看起来是一场喜宴,正在进行。

有红红的盖头遮在她的眼前,什么也看不清。耳边只有喧闹的吵声和喜婆婆带着恭贺的叮嘱。

“前面是道门槛,姑娘抬脚,小心些。”

“这是大堂,要在这边拜堂。”

“.......”

诸如此类的话,直到仪式结束,随着一声“送入洞房”的高唱。

江念白的手被一个人牵了过去。

他的手掌很宽大,指尖细长,稳稳的包裹住江念白的手掌。

江念白整个人感觉都被他包裹着。

心中泛起丝丝甜蜜。

这是她的夫君。

她千里迢迢来嫁他,只盼得以后能相知相伴。

想到这里,江念白的掌心细微的出了些汗。

密密麻麻的,泛着潮湿。

只是没想到,画面一转。

江念白头上的红盖头被揭下,落在地上。

鲜红的血珠从高空不断地低落,滴到红盖头上,浸染了金丝线绣成的成对鸳鸯的脖颈。

江念白迟钝的抬起手,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对面人的脸上。她的夫君,她本打算相伴一生的人,此刻面色淡然,看不出什么神情。

淡漠的就像。

她胸口的那柄短匕首。

不是他插进去的。

江念白意识逐渐模糊,虚无的漂浮在半空中,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消散。

但转念想了想。

死都死了,人死如灯灭,也没什么好恐惧的。

只是不知道,林然为何非要杀她不可。

还是一刀毙命。

江念白胡乱的想,莫不是他原有中意的女子,迎她进门只是屈服于父母的逼迫。

亦或者是,他就是想杀死她而已。

-

“咔哒”一声响动,轻掩着的洞房门被人推开,鲜红长袍微撩,红靴皂底,长身玉立。

从江念白漂浮在空中的视角,看清来人的长相。

眉舒眼明,鼻梁高挺,一张唇,棱角分明,带着几分薄凉。

一双桃花眼本应含春带露,现在却冰冷异常。

是他,是她的夫君林然。也是不久前杀死她的人。

只是不知他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难不成不怕有人发现,现在过来收拾残局。

江念白向床上看去。

罗帐床上,双喜红被。惨白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洒下一地银光。

林然迈进洞房,又转身将门合上。

隔绝外面吵闹的声音。

整个新婚洞房弥漫着血腥之气,昏暗的烛光下隐约能看到地上流动的血水。

随着月光的移动,显得有几分诡异。

林然迈步向前,不急不徐。

似是对眼前的这副血腥的景象视若无睹。

他步履缓慢,走的小心,不时还会绕过地上流淌的血水。

直到走到帷帐喜床前。

喜床上坐着林念白的尸身,还未倒下。脑袋歪斜,无力的垂在肩上。

面色发白,透着青紫。

全无血色。

只是嘴角流出的一抹鲜血,昭示着坐在床上的已经是个死人。

满屋的血腥气就是从她周身散出。

身穿喜服的胸口处插着一柄短匕首,深入她的心肺,血液从中慢慢溢出。

尸身的手边歪斜的倒着一个白瓷酒杯,里面的酒还没来得及喝。

随着酒杯落下,染湿了喜帕。

一盆净手的清水也随之倒下,混染了流淌的血液。

变成了血腥的血水。

林然在床边站定,看向床上。

月色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他英俊的脸庞。发丝被高高束起,带着发冠,上系红色发带。

半晌后,他徐徐伸出手,抚上尸身的脸颊。

看着他这般不正常的动作,江念白漂浮在半空的魂魄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似乎是他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尸身冰凉的脸颊,林然的手不自觉的收了收指尖。

眼中浮现出一抹神色。

他的神色太过复杂,江念白也看不清是开心还是失落。

亦或者两者兼有。

林然的手抚着她的脸,过了很久,久到月亮都开始西沉。

江念白百无聊赖的晃动着飘渺的魂体,暗暗想,林然怎么看起来如此奇怪。

她现在死了,他不已经如愿了吗?

怎么还做出这副貌似心疼的神色给谁看。

怕不是,林然被鬼上身了吧。

想到这里,江念白顿了顿。她现在都是鬼了,还怕一个鬼上身的林然做什么。

江念白正想着,林然低声叹了口气,微垂下眼睑。

鸦青色的长睫遮盖住瞳孔的颜色。

正当江念白以为他要对着她的尸身说些什么时。

突然,林然伸手拔出江念白尸身胸口处的短匕首。胸口处的血液已经凝固,不再流出。原本通体银色,闪着寒光的匕首现在染上了一层血色。

尖端还不时的滴落几滴小小的血珠。

看起来恐怖异常。

江念白难受的移开视线,不想再看。

就是这把匕首,要了她的命。

月光慢慢移动,照在两人之间。

林然抬头看了看月光,突然间,把那柄带血的匕首直直的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动作太快,侧头的江念白没有看清。

只能看到胸口流出的鲜血和听到他的一声闷哼。

紧接着。

“咚”的一声。

又一具尸体重重的倒在床上。

室内血红一片,窗外银霜一地。

江念白惊异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但这一幕确实真实的发生了。

现在,她的夫君林然也死了,还是自杀的,死在和她同一把匕首下。

江念白觉得煞是荒谬。

眼前发黑,随着意识的昏沉,她五感渐闭,再不知眼前之事。

-

江念白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七日后。

这七日里,她意识模糊,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太清醒。

直到那日。

白纸纷纷,如落雪洋洋洒洒,铺满整个长街,

队伍绵延百里,哀乐不断。

是个送葬的队伍。

江念白撑伞站在街旁,看着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人。

手捧牌位。

上写着“北都候府长媳江念白之墓”。

另一块上写着“北都候府长子林然之墓”。

江念白意识有些混乱,她仔细看了几眼。队伍前面走着的就是两个人,捧着两幅牌位。

分别是她的,和林然的。

死人的魂魄凡人看不到。

江念白撑着伞走在街上,也不理会拥挤移动的人群。

已经七日了。

生前听人说,人死后要过头七,头七之后就要转世投胎。

也不知她下一世能投到哪里,林然下一世又能去往哪里?

这一世被林然杀死,江念白心中多少残存着些许怨恨。

正值中午时分,空中的太阳有些灼热。

江念白打着的破旧纸伞遮蔽不了多少阳光,她看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了点点黑斑。

不能再走了。

江念白想,应该先找个地方躲避下。

前面不远处有个巷子口,江念白快走几步,想快点过去。

“砰”的一下,似是撞到什么。

奇怪,她不是死了吗,是魂魄了,没有实体了吗,怎么还会撞到人?

江念白愣了愣,回过神。

抬眼看过去,面前是一个卦摊,摊前坐着个白须鹤发的道长。

此时正眯缝双眼,饶有兴趣的看着江念白。

江念白有些诧异。

不是,他能看到我,或者说他能看到魂魄。

呆愣了几秒,江念白回过神,也不管道长是不是真的能看到她,率先向道长弯弯腰,道了声谦。

然后抬步要走。

没想到道长却出声拦住了她:“姑娘何去?”

“......”

何去?

江念白停下脚步,默念着这两个词。

片刻后,她木然的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看她这样,道长却轻叹声道:“我看姑娘身带仙缘,莫不如寻个道门潜心修炼,日后亦能成仙,修成正果。”

“......”听他这话,江念白愣了愣。

成仙,修成正果?

江念白眼中浮现出些许茫然之色,寻道修仙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虽然前几年天下还未安定,四处战乱。

有很多人也选择上山。

但现在天下大定,上山修仙问道的人大多数也都半途而弃。

重回繁华红尘。

而且,这个什么身带仙缘。

江念白已不是第一次听了,据父母所说,在她刚出生时,曾有下山道长见到她,言说和仙家有缘,要带她上山修道。

但都被她父母拒绝了。

最后那位道长只留下一句:怕是活不长久啊。

便走了。

现在看来,倒也应了那位道长所言。

她果真只活到了十六岁。

还死在了大婚当晚。

想到这里,江念白胸口隐隐作痛。

疼,好疼。

江念白不自觉的伏手触摸到胸口的位置。

那里是被林然用匕首插过的地方,角度掌握的很好,一刀毙命。

不愧是习武之人。

犹记得当年两人年少时,两家临墙而居,他家在西面,她家在东面。

父母长辈世代交好,这才定下了儿女亲事。

只是没想到亲事定下还没两年,就天下大乱。

八位王子为争抢皇帝宝座,各相残杀。最后演变到平民之家也卷入了这场动乱。

原本比邻而居的两家,在战乱中分散。

直到八年后,新皇登基。

天下改立。

而随着战乱逃到西南的江家,在这时收到一封书信。

落款北都候府。

到那时江家人才知道,曾经的邻居林家在战乱中几经起伏,靠着祖传的武艺,上战场,下杀海,最后竟做到了封侯拜相的地步。

有些混沌的东西在江念白脑海中汇聚成型。

那是两个年长的面庞,一男一女,正殷切切的看着江念白。

眉目慈善。

好半晌,江念白模糊的记起。

这是她的父母,江老夫妇,他们现在还在北都候府。自从送她来成亲,便寄住在府里。

不知现在,二老是否还在。

想到这里,江念白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自从死后,也不知为何魂魄会飘离了北都候府,中间七日的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江念白全然不知。

她现在想回去。

回到北都候府,最后看一眼父母。

自后,魂魄也好安心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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