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就猜到她会这样讲,说不定她心中还以为自己是在试探她,他道:“无论你将来修不修清心剑,这剑诀总归是要听一听的,你的师兄亦是如此。”
师兄……十年光阴已去,对江芜来说却是恍如隔日。
凌霄见她没有说话,便当她默默应下了,他伸出两指,送出一缕灵力没入江芜额头:“我先看一看你的筋脉。”
江芜感受到凌霄的灵力从自己额间没入,冰冰凉凉,温柔似水,叫人莫名心神安宁。只是这灵力来来回回在她周身筋脉中游走了好几圈,这真的只是为了看看筋脉吗?
清心剑的剑诀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十七岁那年,她在剑术一道的造诣已经快赶超凌霄了。那时凌霄身为门内最年轻的师叔亦是被誉为百年难见的剑道奇才,更是清心剑唯一的传承人,在门派内可谓是风头无两。
可江芜的出现却让一切慢慢发生了改变,她十三岁才入门,短短四年的时间就有了如此深厚的造诣,不少人都说敛华尊应该改授江芜清心剑,叫她做传承人。
要知道谁得到清心剑的传承那可是意味着他就是未来的掌门人,在一众修者眼里,自然是谁厉害谁有天赋谁就能带着宗门走上巅峰,谁就去当掌门。
可江芜不这么认为,当掌门可是要管理一整个云山,她此前也就是一个在见不得光的赌坊里的跑堂腿子,怎么能修清心剑去做什么掌门呢?
她没有多想,毕竟这只是一些同门打趣的话,可没想到有一天,一个新版本的谣传来了:敛华尊终日闭关,凌霄是因为嫉妒才不传授江芜清心剑,江芜同为敛华尊弟子,应该学习清新剑与凌霄公平竞争。
这可太荒谬了!
江芜可是被凌霄带到云山的,她的一切一切本事,也都是凌霄代师尊传授给她的,凌霄怎么可能是这么想的?她本不欲理会这等荒谬的传言,没想到过了两日,凌霄便对她道:“今日要教你的,是清心剑诀。”
她想:“这一定是巧合。”
可晚上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师兄到底听到那个谣言了吗?是因为那个谣言他今日才传她清心剑诀的吗?想了一晚上,她最终对自己道:“师兄一定不会这样!”
次日一大早,她还是拒绝了凌霄要教她的清心剑招。”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江芜语气平静淡然,不似方才那样故作乖巧。
凌霄收回灵力,心觉奇怪,为何一点也探不出江芜究竟是如何进入这具陌生的躯体的?他答:“一切正常,我今日先教你剑诀,你回去领悟一番,明日再教你剑招。”
江芜又笑了起来:“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我真的不能学清心剑,我也不想与师兄争清心剑。”
凌霄闻言愣住了,曾经的江芜也是这么跟他说的,自那日之后他们师兄妹见面就越来越少了,只因江芜转修了符术,后来还出山云游历练去了,直至他在东华顶论剑夺得魁首,二人才仓促地见了一面。
一时间,他情绪有些翻涌,待将情绪吞了回去他才道:“师兄没关系的……云嵩定也想要个公平竞争。”
“可清心剑是责任,我想师兄更能承担起。”
深秋的夜总是透露着几分阴凉,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上,夜幕中点缀着几点繁星。云山深处,远在七峰之外的小崖剑台平日里鲜少有人光顾,今日却热闹了起来。
“字迹雄浑粗犷,剑气长存,好剑法。”小崖剑台原只是一块形似台柱的巨石,不知何人在其凸起的一块石壁上用剑气留下此名,司玄此时便站在这块石壁前,仰头叹道。
“好字好字,不知是哪位先贤留下的,能卖几钱?”顾辛摸着下巴玩笑道。
司玄被他逗得一笑:“怎么?你还想撬回去?”
“如今半月已过,云山对外门的戒备才松懈下来,今日我邀二位前来,是想求一个破解伏魔窟空间阵法的法子。”站在司玄顾辛二人身后出声的第三人,正是玉峰弟子秦巍。
“破开伏魔窟石牢所需破障杵的炼制材料我们都给你弄到了,而你只需给我们传点儿消息,做事时闹出点大动静,秦兄,赔本儿的买卖我可就做这一次。”顾辛笑道,手中折扇刷的一声打开,在身前轻晃两下。
“大晚上还拿把扇子,不冷?”江浮云独身一人姗姗来迟,“要多少?我们出得起!”他后一句问的是破除伏魔窟空间阵法的价钱。
见江浮云果真赴约而来,秦巍淡漠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波澜,道:“江浮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怕是还不起了。”
“秦危白,你怎么变得这么矫情了?”江浮云有些嫌弃道。
月光和星光交织,落在小崖剑台上,将岩石沟壑照的清晰,也让躲在石壁后的江芜将剑台之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她听到江浮云的那句话,心中一颤,目光立即落在秦巍身上,他穿着有几个补丁的旧衣,头发半长,随意披散,即使光线不像白日那样亮,也能看见他左眼下横着那道骇人的疤。
江芜一时间不敢相信,这竟是师不为唯一的亲传弟子秦危白?这竟是记忆中那个雅正端方一丝不苟的小少年?
十年的时间,长到可以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短到不能在这山石之间留下一点痕迹。
“以秦兄这一年多对我兄弟二人的照顾,钱财什么的,自是伤了情分,只是我兄弟多年来苦寻一物,有些问题想问问江道友。”顾辛侧身示意司玄道。
江浮云心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看了一眼秦巍,双手环于胸前,想看看这二人究竟要问出个什么花儿来。
原本静默在一旁的司玄闻顾辛言,两步走到江浮云身前,江浮云本就算高壮的,他的身量竟比江浮云还要高上一些,他问道:“灵筠子的双响环,可在你手上?”
江浮云闻言一怔,一双眼骤然瞪向司玄,一时间小崖剑台静默得可怕,只能听见时不时的风啸声。
江芜心中疑惑终是解了一点,司玄能这样问江浮云,便是对自己“夺舍”一事毫不知情,可为何那日在朦胧之中,恰好看见了他?
半月前江芜自千叶峰回去后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测。先是江浮云琼华台一闹,再是伏魔窟巨变,后又是悬月台小屋失窃,再联想到那黑衣男子的骤然离去的样子,由不得她不多想。
这半月来,她先是锁定了顾辛,他在外门做生意名气大,顺藤摸瓜很顺利便找了司玄。他平日里神出鬼没,只有外门符箓课会同顾辛去一下。江芜花了几日才蹲到司玄,第一次见他时,他便捧着那本失窃的符箓集在看,人赃并获。
江芜一番打听下才知,他与顾辛同年入门,一手推衍术远近闻名,据说由他看一眼,便能将你的一辈子说个七七八八。千机峰长老想要收他为徒,都被他以未过弟子考核不合规矩为由拒绝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哪里是因不和规矩?明明就是不愿意啊。
千机峰长老还为此大怒,却又顾及面子不能找一个外门弟子麻烦。那段时间,千机峰的弟子们倒是遭了不少罪。
江芜可不信他有这么神,明明就是一个修为低微的小偷!
但江芜并没有贸然戳穿他,符箓集是她随手放的,显然是司玄意外所得,她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为何要去伏魔窟?司玄又是想要去她房里找什么?
如今已经很明显了,去伏魔窟的是秦危白,他不可能知道凌霄在伏魔窟阵法中心存了什么,那就是去捞人,哦不,捞妖的。去悬月台的就是司玄了,要找的,便是他方才所问双响环了。
不过江浮云当然没有,因为双响环还在江芜的原本的肉身上戴着呢。
江浮云记得双响环便是江芜平日里左手佩戴的那两个银环,是凌霄送给她的储物器,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他问道:“她穷得很,你要找什么?”
江芜冷冷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损人的能力也是见长不少。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只说在你手否?”司玄道。
“怎么可能在我手里,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弃徒?她把我扔下,回云山后不久便飞升了,那双响环必然被她带走了。”
江芜没想到江浮云心中竟是这样看待她的,回想起带着他在燕云十六州漂泊的那三年多,自己好像确实经常扔下他,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顿时心生一点愧疚。
司玄沉默不语,江浮云不客气道:“问题我已经答了,快把那什么伏魔窟阵法的破解之法交出来吧。”
顾辛将司玄拉至身后,道:“云山乃是东洲第一门,其囚禁妖物的伏魔窟结合空间变化与机关术形成内部阵法,岂是你我几人轻易能够破解?若是能,你我又何须等到半月前才动手?”
“可我入门四载有余,阿月只那一日在外九窟。”秦巍说此话时虽面无表情,可声音不自主发颤,心中更是无比懊悔。
一想到秦巍错失机会的原因,江浮云就窝火言语狠厉道:“伏魔窟外边的禁制,你们为何不事先告知他?那外九窟,还未到时辰又为何会无端转换?”
顾辛笑答:“江道友别生气嘛,有话好好说。那禁制前书并未记载,极大可能是这届掌门云渺君新加的,只要不是想进去便不会被触发,是以我们并不知有此禁制,再说了,云山已经狂到里面的机关术都未开启,谁能想到在外面还能摆我们一道?至于那外九窟,想必是受到攻击便会触动阵法,也难怪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一只妖能逃出这云山伏魔窟,这怕是只有神仙才能进。”
江浮云没好气道:“那你们是要我们再等上个四年?”
“当然不是,虽说难,但也不是不可能的嘛,你我还要从长计议。”
听顾辛这样说,江浮云秦巍二人岂能不知这只是他的斡旋之言,江浮云轻嗤一声,道:“我看你们是根本没法子,不如你们将伏魔窟的详记册子交给我,我找人破。”
他的语气不像是询问或者商量,而是不容置喙。
“不行。之前的交易已经结束,既然谈不拢,便不用谈了。”一旁沉默已久的司玄一开口便决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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