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朵浮云山上来

云山与这燕云后起之秀江浮云的纠葛,要从十年前说起了。

彼时众仙门合力讨伐当日的西洲五大派之首东华顶,全因其门下大弟子师不为以身饲蛊,以蛊噬人,真乃十恶不赦,偏其师门念及同门之谊又顾惜其惊才绝艳,选择了包庇其祸行。

而那时云山小符仙灵筠子与东华顶大弟子师不为交情匪浅,闻讯而去,誓要割袍断义,亲手除了作恶多端的昔日好友,却在途中有所顿悟,一时飞升而去。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江芜飞升而去,却留下了一个还未认祖归宗的徒弟,便是今日琼华台之上的江浮云了。

照理说云山也不是什么死板不堪的迂腐门派,未被师父领到宗祠见过诸位师祖,再由江芜的师兄云渺君或是师父敛华尊领去是一样的,可不巧的是江浮云来时这二人双双闭关了。

而江浮云又是江芜自一众邪修手上救下的孩子,十三岁以前修蛊术的江浮云虽然跟着江芜又修行了三年,可身上的戾气未消,被云山众人拒之门外。

十六岁的江浮云之前从未跟着江芜去过云山,他去时身上只背着一把剑,抱着一只幼猫,并无多余的行囊,原本作装饰的几个银饰也已经被他当掉作盘缠,连素袍上也有几处破洞,可他却并无闲暇去管这些。

那时他修为甚低,御剑没了灵力便步行,步行累了又御剑,如此周而复返。

饶是这样,他还是凭自己穿过了数里群山峻岭,走出了云山外的云雾迷阵,最终踏上了琼华台,这是每个外来散修或凡人都会被带到的地方,到了这里便十有**可以成为云山的外门弟子了。

那名新象馆的弟子想要带眼前这个有些黑黝黝的少年去登记造册,却见眼前少年一动不动,只拱手抱拳朗声对他道:“云山灵筠子座下大弟子江浮云,求见凌霄师叔!”

新象馆弟子一想心中便觉得好笑,脸上笑呵呵问:“你是小师叔的徒弟?”

江浮云愣了一下,他不知这弟子说的小师叔是谁,只道:“江芜才是我的师父。”

那弟子笑得更欢了:“江芜师叔就是我云山这代弟子的小师叔,外面确实有传言小师叔收了徒弟,在你之前也已经有不下十人说自己是小师叔的徒弟了,可你……”他上下打量起江浮云。

“可你这等满身戾气的小邪修,撒谎前也不先照照镜子!”新象馆堂主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儿,正好今日路过瞧见了这一幕。

周围响起了不少哄笑声,江浮云怀中橘猫更毫不客气地对着小老头儿龇牙咧嘴,江浮云听了这句话,更像是只被惹毛了的狸猫,他咬牙忍耐,只道:“让我见了凌霄师叔,一切自当分明!”

“就你也想见凌霄师叔?”

“就是!灵筠小师叔已经飞升,你要说你是她徒弟,我还说我是呢!”

那小老头儿更是不屑江浮云这等黄口小儿:“罢了罢了,你年少,心性高,可也别走歪了路子啊!看你这满身戾气,还是趁早回头,下山去做农夫挖地吧!”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江浮云自是忍无可忍,刚想出剑,却见那小老头儿大袖一挥,自己便又回到了云山之外,数日的坚持,一袖之间,便烟消云散。

看着周围的杂草碎石,江浮云不知要往哪里挥剑,他握剑的手一下子脱力了,无常剑啪一声掉在地上,泪珠在他眼眶打着转,可想起江芜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便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江芜,你这个骗子!他们一点也不喜欢我,师不为不在了,你也再不会回来了……”最终江浮云还是敌不过那摇摇欲坠的泪珠,跪坐在地上抽泣起来,那橘猫似是有所感,舔了舔江浮云的手。

江浮云抽泣半晌,看向面前一望无际的山林,捡起无常剑,咬牙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云山这等腌臜之地,不待也罢!”

此事传入玉子西耳中时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自江芜去了,她便亲自下山去寻江浮云这小子了,不想他竟自己找上门来了,她二人就此错过,再去寻时,江浮云却是找不着影儿了。

待凌霄出关,自是也去寻了一番,好不容易找到了,江浮云却是自始至终没给过凌霄半分好脸色,除了当日琼华台之耻外,他就是莫名讨厌这个名义上都谈不上的师叔,一副名门正派的姿态,还学人家什么三顾茅庐,简直就是惺惺作态!

只有面对玉子西时他态度稍微要缓和些,因为是她为江芜送来了无常剑,江芜又送给他作入门礼,这把无常剑,便是玉子西所铸,况且玉子西除了是江芜的师侄,也算是她的好友吧。

江浮云是个记仇的孩子,他与云山所结下的梁子一直没有化解,再加上他成名后在南疆召集蛊修重建千苗寨,他们已经多年没有交集了,毕竟自噬灵蛊以及东华顶一系列事后,蛊修在这些名门正派眼中,与邪修没什么两样了。

如今江浮云再上琼华台,早已不再是那个一挥袖便可打发的小少年了。

“我说怎么这样眼熟,原来是你这小子。”玉子西自然是知道江浮云与自家门派之间的龃龉,但她与江浮云之间的关系还算……尚可。

江浮云轻笑一声:“燕云十六州无常太剑江浮云,请云渺君一见!”他的声音雄浑有力,贯彻云霄,传遍了云山上下。

宗祠内,凌霄答道:“混沌,是一种能放大**,让人失去本心,变得癫狂的力量。数年前,我也因此犯下了一个难以弥补的错误。”

江浮云的声音同时响起,盖过了凌霄后一句话,江芜一时晃神,也没听清刚才凌霄对她说了什么,全因门外来的,正是她多年不见的徒弟江浮云。

凌霄见她晃了神,道:“去看看吧。”

江芜跟在凌霄身后出来,她墨发半扎,着白金云纹的云山弟子服,腰间佩戴着一枚血纹玉牌。

虽是普普通通的弟子打扮,但她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举手投足间从容自若却又有几分不羁,气质非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便引得一片瞩目。

“这便是云渺君新收的徒弟,我们的小师叔!”

“仙女!”

江浮云闻言也多看了她两眼,但不是因为她长得多美,而是那张脸,竟与江芜神似!再一看,她拿着的剑何其眼熟!正是他来这一趟的目的之一,照月!

他紧了紧手中剑,对凌霄道:“我来得还真是巧了,你竟收了个与她如此相似的徒弟!”

此言一出,岂止是在场弟子,连江芜自己内心也一片惊涛骇浪:什么鬼?这张脸和我最多也就那么三两分相似,没道理啊……

玉子西与其他两位长老也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可凌霄与江浮云之间,也就一个江芜了吧!

早些年江芜与凌霄,那也是云山内的一对金童玉女啊……想到这里,他们忍不住打量起凌霄身旁的女弟子,却也没觉得像啊。

玉子西与江芜算得上是交情深的,也只觉得眼前少女也就是神态与江芜像了些。

“江小道友何出此言。”凌霄答。

江浮云轻嗤一声,也不废话:“今日我江浮云到此不为别的,只为取回我师父留下的灵剑照月。”

他看向江芜:“而她,不配!”

玉子西才发现江芜手中所执灵剑,竟是照月!她不禁道:“你竟将照月给了她。”

门中许多新来的弟子不知往事,只听几人言语,便猜测起了传闻中那飞升而去的师叔祖与自家掌门云渺君的风流往事,一时之间可谓是……谣言四起。

“早便听闻十几年前灵筠子前辈对云渺君爱而不得,所以才终年游历在外,如今云渺君这是失去的才更加爱?。”

“定是如此,否则那江浮云为何对我云山弟子从不手软?”

“听闻十年前灵筠前辈会对昔日好友下手,便是为了云渺君!无奈中途得道,最终还是离所爱而去。”

“呵~”人群中响起一声轻笑,“想不到这传闻中的小符仙灵筠子,竟是这般痴迷小情小爱的人。”

“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她与云渺君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但这江浮云与云山的恩怨我可是略知一二。”

另一人长相不算出众,可一身金袍好不耀眼,轻摇手中骨扇,笑答道。答话这人正是方才江芜拜师时的一线吃瓜群众,名唤顾辛,外门弟子。

二人所在离宗祠不远,江芜本一心关注着琼华台之上,可那声讥讽着实刺耳,她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着宽袖玄衣,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置于身前把玩着一串挽成三两圈的墨玉串珠,他嘴角的戏谑还未散尽,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与江芜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两相重合。

江芜心中一紧,她没想到自己要找的人会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么容易,就被她找到了。

她的目光紧盯那人,恨不得马上飞过去问清楚,再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人似是有所感,转头与江芜对视了片刻,唇角一勾便转身离去了。

江芜感觉自己被他挑衅了,但不能追上去揍他一顿。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凌霄便把她安排出去了。

“你二人都不用灵力,只过剑招,胜者得剑。”凌霄的声音很淡,说气话来如山间清泉般声声悦耳,却能落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江浮云好歹也是靠自己一把剑斩出来的燕云第一剑,是打败了剑仙李折元的人,凌霄派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来打发他,这不是摆明了羞辱人吗!?

江芜也不露怯,可凌霄眼看着她将神识打入照月,很难说他这不是试探,她只好装模作样道:“可是我已经将神识打入,江小道友就算赢了弟子,拿走了这剑,也没什么用吧。”

江……小!道!友?

江浮云忍无可忍,可想到来时阿离对他说,要有大家风范,他咬牙又忍了回去,只是将手中托着的那六耳灵猫往地上一扔。

灵猫虽是猝不及防,可也稳稳落地,她自是知道江浮云被那檐下女子惹生气了,一改往日作风,没先对着江浮云撒气。

灵猫刚一落地,周围便灵力四起,最终汇集一处,一道灵光乍现,那灵猫便化作了一个柳眉杏眼的少女,她着橙色上衣,灰绿灯笼裤,腰间由红绳挂着个酒葫芦,圆脸两边由红色发绳串起三两个小小葫芦各扎成一个矮丸子,更显娇俏。

“你们云山真是欺人太甚!”少女脆声说,“你云渺君不敢应战,却叫你新收的徒弟来,莫不是怕输,辱没了你清心剑主的名号?”

江浮云心中总算是舒坦了点,虽毫无斥责之意,却也对少女道:“阿离,不可无礼。”

又对凌霄笑说:“云渺君,我也不想落得一个欺负后辈的名声,还是你来吧。”

后!辈!?

你这臭小子,这是十年不见就要上房揭瓦啊?我看你不仅是脸长成个黑煤球儿了,连心也成了个煤球儿!

江芜本是怕上去比划两招露出什么马脚,毕竟是凌霄一手将她教养起来的,他们彼此都太过熟悉。

可听江浮云这小子三言两语,她想揍的人就又多了一个。何况她先前便听云山众弟子称江浮云为燕云第一剑,她也想看一看,江浮云这称号到底有几斤几两!

她手执照月飞身而上,道:“就算你是灵筠的徒弟,你我也当是同辈,云山江淼,请赐教!”

一旁众人见状,无不感叹一句,好气魄!那可是少年成名的燕云十六州第一剑呀!

江浮云也是诧异了一阵,不仅因为眼前女子的胆色,更是因为她也姓江,除却身形太过清瘦与面容的不相像,她的神态与那执剑之姿,犹见故人,这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巧合吗?

“你!不识好歹!”

“阿离,你先避一避。”

阿离略显惊诧,回头看了一眼江浮云,虽是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去了一旁的一块山石之上观战。

江浮云抬手示意让江芜先出剑,江芜也不客气,瞬间欺身而上,一息之间,连出数招,剑风凌厉,变化无常,可谓是招招出人意,剑剑魄人心,引得众人一片惊叹。

一开始江浮云仅仅逐招卸下江芜的剑招,只防不攻,因为江芜一出手便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而是这个与他正在过招的女子,使的竟也是无常太剑!或是说,经他手之前的无常剑法。

对此,江芜表示,她也不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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