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楼月醒来的时候,这具身体除了一身衣物外,一无所有。身下是潮湿的稻草,破庙里的神佛低垂着眼,似在无限慈悲地看着她。
庙外淅淅沥沥的细雨,欲语还休。
见她醒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凑上来,抱着她大哭:“小姐,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江楼月头痛欲裂,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那小女孩见她半晌不说话,便道:“小姐,你莫要伤心,那些贼人把我们的钱财都抢去,定是要遭报应的。”
见江楼月仍不说话,那个小女孩又抬起头安慰道:“小姐,等我们到了长安,找到林大人,一定能帮老爷夫人讨回公道!”
朱颜万万想不到,她的小姐,也许是因连夜的奔波,淋雨后又遭人抢劫受了惊,就在这破庙里发起烧来,一时没有缓过来,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殒,也不知怎的,阴错阳差被江楼月占了身体。
江楼月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死在一片火光之中,如今这又是哪一出?见这丫鬟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
江楼月顿时菊花一紧。
这架势,难不成穿越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下狠手捏了下去,确认不是在做梦。
痛……
阿西巴,就这样穿越了啊,看来前世自己是真的死在方佑手里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惜,到死江楼月都来不及问方佑一句,是否对她用过真心。
他们共同度过了那么时光,那么惺惺相惜,在无数次的任务中彼此信赖,相互依存。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江楼月叹了口气。
问了又能如何呢。
若是真的放下了,就不必再去问这些自取其辱的问题了吧。
毕竟,前世的结局早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有觉悟,做这一行,他们注定永远无法获得真情,永远利益为上,一旦放松自己,就可能被人出卖。
虽然始作俑者是方佑,但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算了算了,方佑对她是不是用过真心,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辈子她要吸取教训,不能再恋爱脑了。
江楼月默默定下了这辈子的目标:一心拼事业。
后来的事实证明,任何flag都不能乱立。
想到这,江楼月对旁边的小姑娘道:“我好像,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
小姑娘见她呆愣了半晌,却说出这样的话,听了不禁嘴角向下,终是没有忍住,又抱着她大哭起来。
江楼月见她哭得伤心,想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如今又身处异世,心里也一阵迷茫。
她拍拍小姑娘的肩,安慰道:“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对方这才渐渐收住了情绪,一五一十地把之前的事情讲了出来。
原来,江楼月穿越到的这具身体,也叫江楼月,如今的国号是大燮,江氏原本是山阴县的富庶商户,从本朝太祖时起便经营茶叶生意,几代下来在山阴一带颇有名望。
前些年更蒙皇恩,御赐了山阴一带官盐的经营权,一时江家的权势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也正是这滔天的利润让江氏宗族里其余各房眼红脑热,恨不能亲身上阵。
去年初,南方福建一带的掌柜忽然传信来,说发现当地居民采摘附近山顶野生茶树的新芽,炒制发酵后制作出一种汤色泛红,入口微涩的茶叶。
江老爷颇感新奇,于是命江家的商队带了些许回来品尝,一试之下,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一来二去的,老爷江文远竟动了心思,要亲自去福建武夷一带考察。说是若能够将新茶的制作方法学下来,再对树种进行改良,若是能成就一道名茶,也不负祖宗传下来的山阴江氏的金字招牌。
于是,刚过了上巳节,老爷就带着夫人和少爷出发了。江楼月年纪尚小,又是闺阁女子,出门多有不便之处,便留在家中代母亲打理家事。
初时少爷还时常鸿雁传书,说说沿途的奇闻趣事,以免江楼月一人在家无聊苦闷,后来书信渐少,十天半个月才得一封,再后来,竟是音讯全无。
大家想着福建离山阴毕竟路途遥远,信件难达也是有的,并不疑有他。
一晃便到了夏至,忽然却收到福建掌柜的来信,说他按约定的日子到城外迎接老爷一行,等了大半月也不见踪迹。
不日,便听说武夷一带的山贼劫了一票豪商,那车队内光是白花花的银子便有几千两,珠宝首饰更是不计其数,是一北方富商带着老婆孩子出来游山玩水,不料竟然遭此横祸。
掌柜听得心惊,报到官府,当地县衙听得是江氏茶庄的大当家,不敢怠慢,带了官兵上山围剿至山贼老巢,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几架空马车,正是江老爷平时专用的车架,车架上箭孔凌乱,血迹斑斑。
江氏嫡系父子二人同时罹难的消息传至各地,人心惶惶。
余杭,闽南一带的茶贩纷纷来信询问详情,又故作为难表示今年茶叶收成渐少,供不应求,不但不能再如往年一般,年初发货,岁末统一结算,反而要先付八成货款做定金,否则不予发货。
江家虽为商贾,对待儿女教育却颇为讲究,江楼月自小被当做大家闺秀在深闺,从不曾接触经商管理之道,平日里不过学些琴棋书画,每日吟诗作对,煮酒烹茶,尽是些小儿女心性,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变故,顿时没了主意。
而整个江氏诺大的产业,虽每年收益颇丰,但是收上来的银钱又纷纷投入各地铺面扩张,一时竟拿不出这许多银两。
那些茶贩见江楼月不过一介女流,赢弱无能,更不把她放在眼里,愈发肆无忌惮。
江氏拿不出银钱,茶叶的供应就断了线,各地掌柜又纷纷来信催促,一来二去存货空虚,宗室里各房冷眼旁观,眼见竟有树倒猢狲散的趋势。
危机四伏之际,江家二房,江楼月的嫡亲二叔江文达挺身而出,凭一己之力多方斡旋。
江文达先是以余杭闽南二地茶商先行毁约为由,扣下了应付的去年货款,又自掏腰包,派人从余杭、闽南两地的茶农手中大肆高价收取当年的新茶。
他特特叮嘱了伙计,收购时行事须高调,对茶农说有多少收多少,一时把两地的茶叶进价炒到往年两倍之高。
须知那些茶贩本来做的也是空麻袋背米的生意,这边接了江氏的订单,那边才从茶农手上收购茶叶。
如今江文达收尽了茶农手上的茶叶,茶贩反而收不到茶叶了。
这样一来,茶贩们不仅和江氏的生意泡了汤,连别人的单子也不敢接,生怕接下后收不到茶叶,又怕收上来的茶叶价格太高,不赚反亏。
抗不过几日,茶贩们便纷纷腆着脸派人赶到山阴,不但答应一切还按照往年的规矩来,更承诺以后收上来的一等茶叶,第一个就留给江氏。
如此一来,江文达的声望在宗族内日渐高涨。
江楼月见到二叔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扛下江氏这许多麻烦,对自己却一如从前般小心照料,从不居功,于是心生感激。
她自认于这生意之道实无半点天分,又是个闺阁女子,早晚要出嫁,承不了江氏的家业,索性顺势将当家之位拱手让给了江文达。
却说江楼月虽体质柔弱,性格却很是倔强。
福建的掌柜来信说几个月下来并未搜寻到老爷一行的尸身,山贼也杳无音信,官府已经逐渐停止追查,江楼月却无论如何不愿放弃。
那一日,二叔照例到她府里安慰,偶然说起大哥当年的至交好友林道楹,当年和她爹好得同穿一条裤子,赴京赶考的盘缠还是江文远赠的,如今在京城已经是二品的大员了。
江文达原是随口一说,哪知江楼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见江氏茶庄如今有人当家,便要上京城寻到这个做了大官的林叔叔,求了他重启调查父母兄长遇害一事。
江文达拦她不住,便亲自准备好写给林大人的书信,让江楼月带着贴身丫鬟朱颜,乘着江家的马车出了山阴城。
她们两个小姑娘,平日里除了去城外的永乐寺烧香,哪里还出过远门?出门半月有余,好不容易快到京城,却遇到了劫匪。
车夫丢下车子便跑了,她们二人被贼人拿着刀逼下车,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车里搜出她们的银子,首饰和食物,趁着他们搜车的功夫,两个人慌不择路地逃跑,这才到了这座破庙。
江楼月听完故事,仔细搜索记忆,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中国历史上有大燮这样一个朝代。
看来,是穿越到了一段原来的世界不曾有过的历史啊。
江楼月心里暗暗思忖,不知道历史是在哪里产生了分岔,也不知自己前世所学是否还能派上用场,足以让她在这个世界立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