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俞长森说出这句话时，疲惫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好像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

江夜的身躯骤然紧绷，一下坐直身体，直直看向他：“我们……还在山里？天仓山？”

“不然呢？”俞长森温声反问她。

“我……”江夜还以为，俞长森和他们公司的人把她救出了天仓山。

“小江夜，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不浪费时间了，我们继续说吧。”俞长森呼口气，揉着太阳穴，疲倦地往椅背上躺，“刚才说到哪儿了？”

“晶石科技。”江夜小声道。

“哦——我想起来了，刚才说到，我们公司研发的头环是以晶石作为载体，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外设。而看不到摸不着的，譬如我们的游戏引擎，也是基于晶石研究创造的。”

“晶石研究和游戏引擎……？”江夜贫瘠的高中知识完全不能理解，晶石研究和游戏引擎有什么关系，在她看来，游戏引擎那都是虚幻的代码，可晶石是真实存在的。

要和一个高中生解释清楚的确有点麻烦，俞长森思考片刻，只简单说：“你应该知道3D打印技术？对一件物品进行全方位的扫描，在计算机上生成模型，再用所需材料进行打印。”

江夜懵懵懂懂地点头。

俞长森继续道：“ICST对晶石的研究就有些类似3D打印的过程，扫描，上传到电脑。但目前，我们无法分析出晶石的具体元素组成，扫描也不清晰。因此我们只能把扫描的数据上传到计算机里，由计算机的算力自行演算、建模。”

也就是说，把已知的数据投入计算机中，再由计算机去推算那些“未知”部分。虽然最后的结果可能有差错，但计算机的算力再怎么也比人类强。

计算机进行推算，再由研究晶石的科学家进行筛选，最后筛出最接近现实的那组数据。

江夜皱着眉，半懂不懂地思考着。

俞长森：“我们将演算出来的晶石数据投放进一片虚无的赛博空间里，再往这片空间里投入同样由电脑代码演算而来的电子生物，人类、各种动物，用来研究晶石对生物的影响。你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赛博空间，也就是电子信息网络中的虚拟空间。

“我不知道……”江夜如实道。尽管随着全息游戏的发展，元宇宙、赛博空间的概念也越来越火爆，可是在赛博空间里进行生物实验？还、还能这样做？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俞长森镇定道：“这片赛博空间里的生物大部分都疯了，另一部分变成了可怕的怪物，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类能够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获得异能。”

“这片赛博空间，就是《高维进化》的游戏原型。”

短短几句话，江夜却听得毛骨悚然。

想象一下，空旷、寂静的赛博虚拟空间中，一个巨大的晶石伫立在空间中央，不断朝周围释放无形的辐射。一个又一个虚拟生物被投放到空间中，然后受到辐射影响，从最初的茫然开始，逐渐变得疯狂、诡异。

而电脑面前的观测人员，安静地观察着赛博空间中的一切，将里面的异变记录下来，当做游戏研发的灵感。说不定一边记录，她/他还一边吃着零食，喝着饮料，笑嘻嘻地和同事聊天。

光是想想，江夜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猎物图鉴中才会有‘感染源’三个字。”江夜下意识地抚摸胳膊，抚平鸡皮疙瘩，她分析道，“那些变成怪物的生物，其实是被晶石给感染了？”

“是的。”俞长森沉沉点头，“那些怪物被统称为‘感染体’。”

“通过赛博空间，我们研究出晶石具有很强的污染性，一旦感染上晶石病，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大概率都会走向疯狂，或者彻底失控，变成恐怖的怪物。而目前，我们不知道如何防范这种污染。这也是各国政府一直对晶石严格保密，不让它进入大众视野的原因。”

至于现在，俞长森能够把这些绝密资料一股脑透露给江夜，只有一种可能——晶石的存在已经彻底泄露，再也瞒不住了。

江夜好像已经快要猜到，出现在现实里的怪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她还是觉得哪儿不对，江夜瞟了头环主板一眼：“可是俞老师，既然晶石感染性这么强，你们还拿它当做载体？”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俞长森笑了笑，“这点儿体积的晶石，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就算你把它吃下去也没关系。”

“好吧……”江夜点头。

“江夜，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们为什么会把公司大楼建在天仓山里吗？”俞长森目光沉沉，“原因很简单，天仓山地底晶石浓度很高，在这样的环境下，计算机对晶石结构的分析、演算效率会高很多。当然，地震前，地底的晶石影响不到地面，不会造成生物感染。”

“除了天仓山，我们公司还在北边的太白山中建有基地……你待会儿就清楚了。先说天仓山的这场地震吧，准确的说，这不是一场地震，而是一场……”

俞长森声音顿住，他抬头望向地下室的天花板，眸光苍凉，在江夜看不到的角度，悔恨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再低头时，目光已经变回最初那般温和：

“这是一场大爆炸。”

在江夜诧异的注视下，他继续温声解释道：“出于未知的原因，天仓山地底埋藏的那些晶石突然爆炸。晶石雪暴以天仓山为起点，在短短几小时之内，就席卷全球，连带着其余几处晶石矿脉炸开。”

“所以……”江夜的声音在微微颤抖，“现在外界也和天仓山一样……那、那我姐姐呢？我爸爸呢？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是的，外界同样受到了影响。”俞长森无力地点头，“我不清楚外界的具体情况，通讯网络已经被切断，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言冬和你姐姐的具体情况。但我可以保证，你父亲是安全的，在晶石爆炸的前一个小时，他还和我通过话。他在ICST实验大楼里，相信我，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

江夜抿着唇，盯着俞长森的眼睛，看见他紧皱的眉头下眼中关怀的神色，最终选择了相信他。

“我姐姐呢？”江夜小声问。

“你最后一次和你姐姐联系时，她在哪儿？”俞长森轻声问。

“在蜀都！蜀都的医科大家属公寓里！”江夜立刻道。

俞长森紧皱的眉头松开一些：“那你应该可以放心了，小江夜。你想想，政府都能组织救援队伍来天仓山，更别说蜀都市中心了，不是吗？”

江夜点了点头，但一想起姐姐，她的拳头始终紧张地握起。

俞长森叹口气，接着说：“江夜，你父亲和你姐姐都是幸运的，但……根据我对晶石的了解，现在全球大半生物都已经感染晶石病，成为了感染体，当然，对人类来说，好听一点的说法是：感染者。”

他看着江夜，唇角忽然抿起一丝深沉的笑，他轻声道：“包括你，江夜。”

“我？”江夜骤然警觉。

“你觉醒了天赋，有了异能，这也是一种感染。虽然现实里面还没有足够的样本，但赛博空间中，所有的异能者结局都是一样的，一点点走向疯狂，然后死亡。”俞长森眼神凉飕飕的。

“我……”江夜小声嘟囔，“我觉得我自己很正常。”

俞长森笑了笑，目光落在她从心口蔓延到锁骨以上的那道巨大疤痕边缘上，没有多说。

江夜也沉默了，她想到了自己心口被刺穿时的情形，她很确定那时她的心脏被贯穿了，那种血液堵塞的痛一辈子也忘不了。

那么现在，她的心脏是什么样的呢？

会不会是被黑色的晶石填补着？

光是想想，江夜就觉得可怕。她不去想自己，思绪飘散，突然想起了曹操，原来他不是脑子有病，而是被晶石感染然后疯掉了……如果他没有被感染，是不是那种温文儒雅、又带着股阴险狠劲儿的漂亮男人呢？

可惜，没有如果。

江夜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所以《高维进化》游戏里的异能，什么天赋啊技艺啊，也是你们根据赛博空间里的情况记录的？”

“没错。”俞长森点头。

“也就是说……”江夜蹙眉，思考道，“在晶石爆炸发生后，你们公司的员工，还有玩过《高维进化》这款游戏的玩家，都比普通人更了解晶石感染，更了解那些怪物，也就更有可能活下来。”

俞长森依旧点头。

江夜眉头始终紧蹙，这不是全息游戏入侵现实，却也差不了多少。这让她觉得很奇怪，就好像背后有双无形的大手，悄然操控这这一切……

当然，这种想法同样让她松了口气，因为姐姐也提前玩过《高维进化》，比起普通人，江昼也更有活下去的优势一些。

“小江夜，”俞长森温和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考，“已经聊了这么多，现在你能猜到我们具体在哪儿吗？”

“在……”江夜想了想，“Future公司大楼的地下室里？”

“是的，除了山顶那座科研大楼，我们公司在天仓山里还有好几处研究基地，我们现在所处的是位于山腰的4号副基地。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这是离你晕倒位置最近的一座基地，我找到你时，整座山都被晶石暴风雪覆盖，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了。”

“公司对晶石有特殊的定位方法，因此，每一个FUTURE头环里都有定位系统，我本来该早点找到你的。可是大爆炸后的那几天，空气中晶石浓度飙升，定位失效，直到你彻底遭受晶石感染、觉醒天赋的那会儿，我才勉强捕捉到你的头环信号。”

“等我找到你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晶石暴风雪覆盖整座山，外界的救援人员也早已下山。我不得已将你带来这里，现在这情况，整座山里怕是只有我们两个活人咯。”

俞长森说的话环环相扣，找不到一点儿逻辑漏洞，江夜思考片刻，蹙眉问他：“你的意思是，你本来可以逃下山，却为了找我，和我一起被困在了山里？为、为什么？”

“因为我说过，江夜，你父亲是我的挚友。在爆炸发生前的一个小时，我才和他通过电话。”俞长森目光始终温和，像一个真正的长辈，“而且前些天，爆炸前的那两天，他和我联系时，拜托我好好照顾你。我有责任保护朋友的女儿，不是吗？”

俞长森目光真挚。

“不过啊……”俞长森笑着叹口气，“我这老骨头，之后要想从山里活着离开……难啊。我只能靠你了，江夜。”

江夜张了张唇，面色怔怔，许久，她才轻声道：“俞、俞老师……谢谢你。”

她抿起唇，认真说：“我会带您离开天仓山的。”

俞长森笑着点头：“我相信你。”

好几秒后，江夜猛地意识到：“等等，俞老师，您说山里只有我们两人？那、那刚才房间里的那位蓝眼睛姐姐是怎么回事？”

“那是黑天。”俞长森坐回放着头环的位置前，戴上手套和工程眼镜，没有解释，“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拿起纳米工具，重新在头环的主板上操作着。

十来分钟后，他将组装好的头环递给江夜：“戴上试试？”

江夜将头环握在手里打量，不管是外表还是重量，头环都和之前没有区别。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到头上，启动，光屏闪烁一下，她再环视周围时，地下室里豁然多出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放着几张凳子、一张长桌，还有许多江夜叫不出名字的金属设备，最里边还有个投影小黑板，像是个小教室，也像小型实验室。

江夜还没回过神来，两个人影接连从“教室”中走出来。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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