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个了？”

路白攥紧衣袖内侧藏着的刀，刀柄硌得掌心生疼。

“……第四个异变体，路哥。”

身旁的同伴在终端上划动全息投影，声音急促，“手推餐车里全是星蠕……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少年的手指悬在投影上方微微发抖。

眼前。

密密麻麻的蠕虫攀在餐车上，而乘客们却满面笑容的向列车员招手示意要订餐。

……

路白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厢屏蔽门的反面。

他们陷入了这场诡异的测试。

如同梦魇降临。

*

四天前。

“昨天医疗区的白茧好像自燃了一颗。”

“真的假的？白茧不是号称最稳定的仿生体吗？能自燃吗？”

“……据说都烧焦了，连里面的病人一起。谁知道呢，上面越藏着就越像真事。”

“小点声别说了，今天终测，小心被督查的老师听到。”

路白在路上走着，抬手把单肩包甩到肩膀上，听着身边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这样的场景无限接近于他儿时记忆中的校园。

只不过当他的目光移到窗外，能看到空气中没有漂浮着任何尘埃。记忆里金色的，在阳光下永不停歇漂浮的尘埃，在这里不会出现。

这是方舟区，联邦政府建立的新城。

他们呼吸到的空气都已经经过过滤，感受不到旧纪元的痕迹。

路白熟门熟路地来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向同桌汤卷打了个招呼。

“早啊，汤卷。”

汤卷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是终测，你不紧张？”

“没办法，天生的。”

路白大大咧咧地往座位上一坐，随手拍了两下桌面上的电子仙人掌，仙人掌示威一般抖了抖刺，在自己头顶上的区域投影出了今天的日程。

“早上好，很不高兴为您服务。巴别塔测试第52期将于今天开始，请主人做好应试准备。”

路白点了点仙人掌的头，“不高兴忍着。”

仙人掌呲牙似的把刺晃了晃。

路白转回头：“怎么不紧张，我昨天还梦见学院的人追着我跑呢。说我体能不及格，要给我收回去巴别塔测试名额。”

汤卷：“考试之前别说这种话，要相信玄学。”

路白身子向后一仰：“巴别塔可不信玄学。”

这一撞，身后的同学发出了一声尖叫。

“我的跃迁册！”

她刚才正在整理着桌上的道具，此刻考试道具被刚刚的撞击震飞，散落一地。

汤卷和路白弯腰帮忙捡，看到地面时发出惊讶的抽气声：“停停停，夏天你怎么带了五本跃迁册啊，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拿跃迁册打牌呢。”

“我紧张好吧，这么重要的测试。”女生还要说什么，转头忽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走廊外面的窗户暗了下来。

那本来就是虚拟的窗户，只是模拟日光而已。只有遇到极其重要的考试的时候，才会被调暗。教室门是模拟旧纪元制造的，推开的时候还会发出门锁开启的咔哒声。

咔哒。

教室里已经安静下来，看着那扇门打开。

一行人鱼贯而入。

“我就说联邦学院的制服好看吧。”

汤卷盯着这一行人，眼睛一眨不眨。

那是学生们平时只能在新闻上看到的人物。

除了打头的教授没有穿制服，其他人都穿着深黑制服，袖口滚着考究的绲边。

领口的银徽表明他们直属于联邦学院。

而教授身后跟着一个漂亮的少年人。

一张冷玉一样的脸，皮肤过分白皙，眼神淡定冷静。

他跟在罗教授身后，像一道从容不迫的影子。怀里抱着一台黑色的仪器。

看着年纪却不大，和台下的考生们相仿。

台下已经传来了一些好奇的议论声。按理说负责监考的应该都是比他们资历深很多的教职员工，为什么那个年轻人也在那里站着？

喻夏天也小声嘀咕：“怎么那个人没穿制服？是我们同学吗？”

“应该不是的。你看他们的领口——我感觉前面两个人应该是研究院的人，维护考场的。”汤卷在这方面消息一向灵通，此刻指了指台上。

“那也不对吧，我们还在等考试，他就能维护考场了吗？”喻夏天更加好奇，伸手拍拍路白：“路哥，你看一眼上面——”

“有什么好看的？”

路白正低头试图和呲牙的电子仙人掌讲道理，没把这事放心上。

等他抬头的时候，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负责考场秩序的人在调试测试仪器。

·

“考号A0E242路白。”

“路白到。”

路白走向考官，面向他手持的终端闭上双眼等待扫描。

之后他会被终端传送到相应考场，完成巴别塔测试。测试分为理论和实践考试，理论考试是做一套题目，实践考试会是实验或者战斗。

巴别塔是学院的人工智能。总之，它会针对考生的天赋量身制定出一套方案。确保能为联邦学院选出最优秀的人才。

测试真正开始的时候大家其实都已经平静到麻木了。平时所有的测试都是为了今天，经过无数次模拟考之后，正式测试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

终端的红光扫向他的面部。

路白闭上眼，感到熟悉的天旋地转。

“A0E242进入测试。”

合成音落在他耳边，睁开眼他已经置身于一处灰白色空间。四处打量后他确认，这里是星际列车的驾驶舱。

他和汤卷，喻夏天分到一个组。

汤卷：“我们之前模拟考有过类似的题目，这次应该是驾驶列车对抗窗外的蜂群。”

路白点点头，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星际列车这个考场他们之前已经模拟过好几次，这次抽到这里，说明考试的难度应该就是常规级别，没有太偏。

“警报，警报，考生匹配错误。巴别塔正在重启。”

路白：？

意料之外的警报响起，一瞬间窗外的景象模糊成灰风。

再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重新到了列车座位上。

这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一趟路过牧夫座星系的客运列车。

身旁打毛衣的老奶奶向他露出温和的微笑。

“怎么了？”

路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

没有变，意味着还在测试中。

但测试这样突然中断又重新加载，却是第一次。他心头一紧。

嘀嗒，嘀嗒。

耳边突然传来机械的电子音，急促又尖锐，好像是某种倒计时。

“嘻嘻嘻，玩家到场啦——”

路白皱眉环视身侧。

不对，很不对劲。

刚才说话的是——巴别塔？

那是覆盖人类联邦的智能AI，怎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检测到新指令，测试规则改变喽！最新的规则只有一条——请你们尝试存活到最后一刻吧！”

“下面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

倒计时还没有结束。一声尖锐的呼喊忽地穿透空气，传进众人耳朵。

座位靠背前方，能看到有两只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手在空气中用力的抓着，像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抗。

是他们同学吗？发生什么事了？

但没过几秒钟，甚至还来不及其他人反应，众人眼前那双挥舞的手臂就失去了力气，缓缓地滑了下来。

坐在12A的女生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的时候，能看到身下有一道银色的痕迹蜿蜒流过，迅速隐没在星际列车下方的能量舱里。

那东西快速蠕动的诡异样子让路白微微皱起眉头。

刚刚只是一瞥而已，也能看清楚那银色液体上闪烁的寒芒。

是锋利的细小牙齿，森寒冰冷，而且那个生物没有留任何余地……直接一击致命。

“异变体环蛇，C级。”路白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之前学过的内容。

但是，考试指南上说，一切有评级的异变生物都只会出现在灰渊里。环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刻列车里的倒计时还没有停止，也来不及再想了。

一蓬血花在列车过道上炸开。

刀光出，路白眼疾手快地切断了那条向他们游走来的银色的蛇。

刚才它已经从12A的地方快速寻找下一个目标，没有任何犹豫就冲着路白他们小队游过来了。

被切断的蛇头和身体分开，此刻身体还在弹跳着蠕动，竟然继续靠近着他们。

“喻夏天，脱离道具，快！”路白转头喊，被蛇即将咬中的恐惧感让他头皮发麻：“你那五本跃迁册！”

跃迁册，研究院在某次探索灰渊的时候带回的新技术，现在已经开放民用权限。应用在测试里，就是受测者脱离考场用的道具。

——跃迁册打开的短暂的空间跃迁窗口，可以让考生们离开考试场地。

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完成考试了，保命要紧。

即使是灰渊的D级生物，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的。更不用说是C级环蛇。

喻夏天这个时候也知道情况紧急，眼看着环蛇那半截身体还没有失去活性，即将要游到她这里，她果断的激活了跃迁册。

跃迁场的波纹已经出现，顺利开启……但她没有脱离考场。

眼见着那半截蛇要再次攻击她，生死关头喻夏天竟然猛地生出一股力量，抖着手把那条蛇再次切成两半。

蛇彻底失去行动力的那个瞬间，刚才列车里闪烁红光的倒计时消失了。

邻座的汤卷目睹了所有——他试着想活动手臂去帮忙，却发现四肢都由不得他使唤，手依旧发着抖。

所以这就是巴别塔想要他们做到的？

每二十分钟处理一次异变生物……考试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路白凝视着12A的位置不发一言。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以他的记忆力，只消一眼已经分辨出。

是同行的另一位测试者，是他们在学院的同学。

巴别塔测试再残酷，也只是一场筛选，从不会置受试者为死地。

这场测试不对劲。

一场狩猎？

抑或针对他们的单方面屠杀。

路白转身，下意识地在视野里寻找可靠掩体。与此同时，回过神来的汤卷开始不断点击通讯器，试图呼叫外界。

但通讯器的屏幕上始终没有反应。

“别喊了，没用的。”

路白看他反复点击通话键，低声道。

“巴别塔应该被劫持了，现在通往外界的端口可能都被封锁，普通的手段大概率联络不到。”

“哇，这批受试者的成绩真是相当不错哦！居然有人第一时间接下了巴别塔的小礼物！”

电子合成音忽地响起，合成的声线带着微微的沙哑，不怀好意地笑了。

“不过，列车里有礼物也有陷阱，猎人同时也是猎物哟——”

路白皱眉。

目前为止，测试用的巴别塔已经展现出了很强的攻击性。

可是从旧纪元起，人类就已经为一切人工智能规定出了三大铁律。

他缓合上眼睛片刻。

整个人类社会，上至联邦政府，下至有人类移居的星际城邦的每个角落，对巴别塔测试都有极高的关注度。

受测者都经过严格的生物检测，而考试全程也会监督考生的生物学体征。

这本是为了防止有人钻空子作弊，但此刻无疑对深陷危机中的他们产生利好。

已经有数名受测者死亡，就算监考组再迟钝，主导考试的研究院也绝不允许这类事件发生。

研究院一定会第一时间派人来查。

但与此同时，列车内的倒计时已经再次开始了。

二十分钟。

电子钟一晃眼的工夫，已经跳到了19:59。

第一次的异变环蛇袭击，已经让他们损伤惨重。但现在新的一轮异变袭击马上又要开始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感到呼吸滞涩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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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巴别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