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临海的南方天气变化莫测,昨日还是近三十度的高温,绿芽开满枝头,今夜就降到零度,春意伴随着冷风,从阁楼的窗户一同吹进。
已经是深夜,温浅清身上单薄的睡衣被风撩开一角,灌进阵阵凉意。
她起身,颀长的影子跟着头顶摇曳的吊灯晃动,映出一双漂亮的足骨。
僻静的小巷子里只剩阁楼窗户下点着的一盏灯,温浅清站在窗前,弯腰去够灯的开关。
风将她的长发吹到肩膀两侧,一缕发丝勾到眼睛,她轻眨一下,恍惚间,灯下似乎多了道五颜六色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一手攥着墙上密密匝匝的爬山虎藤蔓,一手拽住她向下伸的手,毫不客气的借助她的力攀登到窗台。
屋里的灯光照着窗台,温浅清没来得及惊讶就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很张扬,很嚣张的一个人,浑身上下珠光宝气,耳环、项链、手链、脚链,能戴的一个不落,那身衣服更是,露肩破烂针织衫搭件亚麻色的工装裤,像偷了谁家拾荒用的麻袋。
还有她过肩的长发,少说染了七八种颜色,跟马戏团里逃出来的小丑似的。
温浅清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很危险的。”
“少装模作样。”
南筱竹按着她的肩膀往里推。
阁楼空间够大,但家具不多,从窗户到床,没任何遮挡物。
她轻而易举的将温浅清推到床尾。
温浅清没挣扎,顺势倒下。
乌黑的发丝在她脑后散开,她的模样就清晰的展露在南筱竹眼前。
和五年前似乎没什么差别,一如既往的明艳,矜贵,高雅,和南筱竹梦里的却相差甚远。
如古老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有关于温浅清的一帧一帧在她脑海里回放。
儿时的记忆里,她总是在追着温浅清跑,温浅清就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她追一步,温浅清向前走一步,她们之间永远隔着距离,温浅清就那样高高在上,用一双平淡冷漠的眼睛注视她,然后冷冷嘲笑一声,让她滚。
五年没见,温浅清似乎灭了那时的锐气,她把自己藏得更深,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已经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了。
南筱竹恨透她故作高深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温浅清没说话,微笑着看欺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眼里浓浓情愫,像嘲讽,又像是在说:你好没用,只敢嘴上逞威风。
南筱竹皱着眉掐住她下巴,“怎么,又想让我滚?”
像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温浅清把她骗上床,第二天转头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于是她一滚就是五年,就在她以为可以把温浅清忘的一干二净的时候,温浅清一条短信就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她恨温浅清,也恨自己没用,一条短信居然就让她连夜赶飞机回来,还在深更半夜跟疯子似的爬温浅清的窗。
面对南筱竹的戾气,温浅清只是很平和的笑笑,问:“为什么回来?”
南筱竹不说话,掐着她的力度慢慢加重。
温浅清语调放慢,“是因为我说,我想你了吗?”
“我想你了”四个字从温浅清轻缓平静的嗓音里吐出来的时候,南筱竹心头有如雷击,跟着酥麻的感觉贯穿全身,流到四肢百骸。
她从未听温浅清说过情话。
温浅清慢慢直起腰板,唇瓣附在南筱竹耳边,“你呢?你想我吗?”
她的气息顺着南筱竹的耳廓辗转。
南筱竹扭头,正巧撞上温浅清挂笑的眼睛。
她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耳边的气息烧灼,和她十八岁生日那晚一样,温浅清坐在她身上,问她喝醉了没有,她说没有。
温浅清又问她想不想亲她。
“不想。”
和五年前如出一辙的答案。
温浅清笑了。
她不甚在意的俯身过去,轻轻碰了下南筱竹的唇角,也给出和五年前一样的答案,“没关系,我想就可以。”
南筱竹又气又恼,“温浅清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有意思?”
“没有。”
轻飘飘的话在两人唇间吞吐,暧昧滋生缠绕。
窗外的风一圈一圈往里灌,爬山虎的藤蔓顺着墙面的细缝扎根紧固,又随着风抖落枝叶。
风停又起,整整一晚,到东方吐白,清晨的露珠残留在枝叶上。
南筱竹套上更破烂的针织衫,头也不回的一脚跨出窗台。
“昨晚算你抵债,以后不许你联系我。”
温浅清没说话,就懒洋洋的躺着。
等南筱竹消失在窗台,她才坐起身子。
头一偏,就看到了地上丢着的手链、项链什么的,用花花绿绿的珠子串的,在阳光下反射的过于刺眼。
她记得这人小时候没这么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
弯腰将珠子捡起,温浅清赤着脚走进浴室。
浴室水池里,也有南筱竹留下的东西,发夹、耳钉,以及一枚戒指。
纯银的,南筱竹身上唯一不那么高调的装饰。
温浅清将其攥在手心反复琢磨,直到确定这枚戒指上没有任何人的刻字。
应该不是礼物。
但南筱竹这种花钱没节制的人,会买一枚纯素的银戒戴吗?
温浅清眸色发沉的将戒指收进口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过往。
她和南筱竹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但南筱竹小她三岁,她上初中的时候,南筱竹还在念小学,等南筱竹好不容易升初中,她已经高中了,以至于她俩的整个学生时代都不在一块儿。
她俩那时聚少离多,一年都说不了几句话,但她一直都知道南筱竹喜欢她。
当时两家的经济状况差不多,不同的是她的父母都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觉得做生意要靠足够的知识底蕴,所以她从小就被严格要求。
而南家是从流水线小工厂做大的,南筱竹的父母原先都是工人,他们觉得掌握一门技术一样能让生活好起来,所以对南筱竹的要求很低,哪怕南筱竹和身边的一群富二代朋友逃学打架。
总结来说,她们虽然在一个小区长大,但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五年前那晚,却是温浅清精心策划的,南筱竹说得没错,她确实耍了她。
温浅清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那日的清晨,她看着南筱竹熟睡的侧脸,措词着要怎么跟她说话的时候,南筱竹的妈妈来了电话。
第一句是告诉她温家出事,她父亲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回来的路上出了事故,不治身亡。
第二句是说国外有一所不错的学校愿意接收南筱竹,但南筱竹不肯去,希望她能帮忙劝劝。
温家一夜之间破产,她的父亲过世,母亲伤心过度入院,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除了让南筱竹有多远滚多远,她还能怎么劝。
那个时候让南筱竹离开是最好的。
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想再等了。
她要南筱竹留在身边。
*
简单洗漱,温浅清拎包下楼。
一楼客厅摆了一张藤椅,清晨的光线透过门缝照进来,年迈的老人坐在藤椅上,半眯着眼睛感受阳光。
温浅清放慢脚步,心疼的看着她花白的头发。
“奶奶。”
“诶。”
老人闻声转头,笑眯眯的,“我做了早饭,吃点再走。”
“好,我帮您把门打开一会儿,透透气。”
温浅清用钥匙解开门上古老的重锁时,余光瞥到夹在门槛里的账单。
她捡起来看,是上个月的水电费账单。
“奶奶,您是不是忘记交水电费了?您把水卡给我吧,我中午去交。”
“不用不用。”
老人仓促的擦擦手,“你赚钱不容易,我有退休金的,我交。”
温浅清叹了口气,她走过去,蹲在老人脚边。
“奶奶,我是租客,交水电费是应该的,您别总惦记我,当初要不是您收留,我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当年温家破产,别说雪中送炭,外人不避讳就很给面子了。
温浅清那时候上大四,为了照顾入院的妈妈不得不休学,后来她妈妈转到精神病院,有专人照顾,她就想在附近租个房子打工攒钱,可是她口袋里,三位数都掏不出。
只有眼前的这位老人,愿意把阁楼低价租给她,还总是找各种借口不收她的水电费。
这五年她能坚持下来,多亏老人家的陪伴。
最难得日子已经熬过去了,她不能总占老人家的便宜。
见她态度坚决,老人家只能同意。
“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温浅清拿了水卡塞进包里。
陪老人家吃完早餐,温浅清刚走出巷子,就接到了南筱竹的电话。
这个半小时前还叫嚣着不让她联系的人。
勾勾唇,温浅清接通电话,“嗯?”
南筱竹语气冷淡,“我有东西落你那儿了。”
温浅清轻笑。
“你指哪个?你落了一堆东西。”
“其它的你都扔了吧。”
南筱竹顿了顿,似乎没好意思说。
“戒指还给我。”
温浅清下意识的摸摸口袋。
“它好像是你所有东西里最便宜的。”
“关你什么事?”
南筱竹有点激动,“还我!”
温浅清不大愉悦的按按眉心。
“可以。”
“自己来拿。”
开文,感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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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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