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条长廊,温浅清都能听到包间里的声音。
乌烟瘴气的,都是男人喝酒狂欢的动静。
停下脚步,温浅清推开隔壁洗手间的门。
她弯下腰,用清水洗了两遍脸。
再抬头,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想起父亲严厉的眉眼。
父亲虽然总管着她,但会一遍遍的跟她说,学无止境,有丰富的学识才能走得更远,那时候总有人大包小包的拎着礼品才求父亲办事,对她也是毕恭毕敬的殷勤态度,父亲就跟她说,这就是没有能力的下场,只能求人,不能靠己。
她听父亲的话,一步一步扎实的走,可现在还不是要到这肮脏的地界,求着一群把她当玩物的人。
不然,她连妈妈的药费都付不起。
扯扯嘴角,温浅清擦干脸,给自己补了个妆。
她给自己打气,拿下张老板,这个月的奖金就有了,下个月可以多给妈妈买一身新衣裳。
走出洗手间,绕过那条长廊,温浅清脚步沉沉,但没停。
她缓慢而坚定的推开门,然后扬起人畜无害的笑。
“抱歉,来晚了。”
*
晚上十一点,温浅清坐在南筱竹的电脑桌前,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交叠着挂在桌上,她看起来整个人懒洋洋的,可眼里藏着点戾气。
今晚的直播间比昨晚还热闹,南筱竹的粉丝争先恐后的和她说话,让她再把手露出来看看。
温浅清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依旧温柔又耐心,粉丝要看手,她就调整镜头,把手露出来。
只是戒指摘了,那只手变得空空如也,少了几分欲。
【咦,戒指呢?】
【姐姐分手啦?】
【那我是不是有机会了。】
温浅清不明意味的轻笑,“没谈过,装饰而已。”
“你说什么?”
戴满珠串的手出现在镜头里,五指张开,从温浅清的指缝里穿插进去。
十指交扣,按住她抽动轮盘的动作。
【天,不会是我们爱播的手吧?】
【竹总的手好看诶,就是太闪,闪到我贫穷的眼睛了。】
【就是打游戏的手,指关节都是漂亮的。】
【你们关注手干嘛,不应该关注她俩牵手这个事吗?】
【啥公司,主播和工作人员工作这么好?】
【这牵的我血脉扩展,脑子里闪过一百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
“爱你个头。”
南筱竹加重手里的力度,把温浅清的手指掐的通红。
从镜头里看,她像是在虐待温浅清。
但在镜头外,她另一只手已经抚上温浅清的腿根。
温浅清在她家很放肆,身上就一件勉强挡住春光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被她扔在椅子靠背上,衬着她身上的白。
南筱竹身上是风尘的味道,她刚回来,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就想亲温浅清。
温浅清没让,偏头躲开。
右手也从她手心里抽出来,“还有时间,你可以再打两把游戏,我先回去了。”
“站着。”
南筱竹一手关掉镜头,一手掐住温浅清的腰。
在温浅清开口说话前,她把麦也闭了。
【有什么是我这个至尊粉不能看的?】
【声音也没了,爱播你不会欺负小姐姐吧?】
【竹总今天着实不像个好人。】
“别动,我谢个榜。”
南筱竹警惕的把温浅清按着,重新打开麦克风。
“今天赶飞机回来的,太累了,明天把时长补给你们。”
她一一感谢打赏的粉丝。
温浅清沉默的看着。
谢完了,南筱竹关掉直播,转身把温浅清从椅子上捞起来,“几个意思?戴完我的戒指就翻脸不认人?”
“我都提早回来了,你发信息说要把我腿打断又是什么意思?”
“我招你惹你了?”
温浅清被她抱着,腿根都是她的温度。
烧的慌。
“姜逸之说你失联。”
温浅清轻轻喘气,“上飞机前不会发短信说一声的吗?非得让人担心?”
她恼南筱竹,也恼自己。
“还发短信呢,再晚一步就被我妈逮到了。”
南筱竹把人放桌上,“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想回国,我妈把我身份证和护照都给没收了,非说国内经济不景气,让我在外面混着,那我在哪儿不是吃喝玩乐,不懂她怎么想的。”
“后来我学聪明了,我都这么大了,想上哪儿是我的自由,干嘛要告诉她。”
“我现在就想留在这儿,东西我已经打包寄回来了,等她抓到我再说。”
这人痞里痞气的不长脑子,压根没想过她妈不让她回国是为什么。
温浅清闭了闭眼,扭开视线。
她不想回忆那些。
察觉到她兴致不高,南筱竹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干嘛?都跟你解释了还不高兴?”
“我把你微信拉回来总行吧?”
她当着温浅清的面拉开微信的黑名单。
里面就一个人。
“呐,拉出来了。”
南筱竹晃着手机,“可以了吗?”
温浅清抿抿唇,用胳膊肘撞开南筱竹,“你能别总跟个傻子一样吗?”
小时候就这样,她两句话就打发了,现在还这样。
她那些没办法说出口的情绪,她什么时候才能理解?
哄半天还挨骂,南筱竹不耐烦了。
“你故意的吧,有话就直说,磨磨唧唧。”
温浅清不理她,她松了手,也懒得再管,“我再哄你我是狗。”
“嗯。”
不冷不热的应一声,温浅清跳下桌子,捏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裤。
裤腿湿了一大片,一股子酒味。
南筱竹皱眉,“怎么弄的?”
温浅清没说话,只弯腰把裤子穿上。
她扔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几次。
关北嘉:【温姐,你没事吧?】
关北嘉:【张老板欺负你了吗?】
关北嘉:【南筱竹欺负你了吗?】
关北嘉:【姐姐你别那么好脾气了。】
关北嘉:【我都心疼了。】
南筱竹看到了,眉头拧的更紧。
“怪不得不理我呢,说什么只有我一个,有新欢啦是吧,还是个嘴甜的妹妹呢,是我打扰你们了。”
温浅清更不想理她了。
“太晚了,我回去了。”
推开南筱竹,温浅清走得头都没回一下。
“靠……”
暗骂一句,南筱竹愤愤的顶住左腮。
转念想到那几条微信里出现的有关“张老板”的字眼。
那人干嘛说张老板欺负温浅清?
心头浮现不好的预感,南筱竹掏出手机打给姜逸之。
“你帮我查一下,今晚温浅清跟谁应酬。”
*
一大早,温浅清在公司楼下看到张老板。
她脚步停在原地。
左琳从她后面跟上来,“嘶,怎么又是这个讨厌鬼?你们昨晚谈得怎么样?”
温浅清想起昨晚的场景。
这人一直有意无意的想占她的便宜,其他几个老板也一样,灌她酒,不跟她细谈合作,她就表面应付着,但免不了受委屈。
她裤子上的酒就是张老板故意倒的,要不是她躲得快,湿的就不止是裤腿了。
昨晚恶心那么一阵,她真的不想再见到这人。
“要不要我帮你打发他?”
左琳撩起袖子,“保证不留痕迹。”
说得跟要干什么非法的事似的。
温浅清摇摇头,“没事。”
她正要过去,就看到一辆红色的超跑一个漂移,稳准的停在公司门口的停车线上。
南筱竹下了车,一脚把车门踹上,无袖的手臂上亮闪闪的珠子换成了黑色的袖套。
她跑着从楼下保安面前经过,张老板压根没看见她,她冲过去,拎住张老板的衣领,抬臂就是一拳头。
张老板惊了,保安惊了,围观群众也惊了。
还没完,南筱竹抬起腿,一脚一脚往张老板身上踹。
嘴里脏话一句一句冒出来,把张老板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保安过来把她拉开,她还挣扎着要揍张老板。
直到温浅清喊她的名字:“南筱竹。”
不轻不重,带着点震慑的意味。
南筱竹才勉强安分点。
温浅清跟保安交涉了几句,楼下保安跟她相熟,听见是她朋友就没太为难,只让南筱竹下次别这么冲动。
南筱竹说:“不,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温浅清深吸口气,让左琳到楼上喊人。
张老板伤得不重,等左琳喊男同事下来,她陪着把人送到楼上的休息室。
她亲自给张老板擦了碘酒,又给张老板道歉,说公司新签约的主播不懂事,希望他见谅。
如果报警处理,可能会惊动南筱竹爸妈,到时候南筱竹恐怕就没法留下了。
张老板被打得脑子还是懵的,回神的时候看到她就蹲在身边帮自己擦药,眼睛就胡乱的往她领口里张望。
温浅清只能借口让男同事送点吃的过来,处理了不懂事的主播再来谈合同。
出了休息室,她长长的吐出口气,心里突然觉得好爽。
这种人就该打。
心里舒服了点,温浅清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厌恶的脱下外套,到厕所里清洗。
手掌洗干净就翻来覆去的洗手腕,总觉得被那个混蛋弄脏了。
洗到手背泛红,南筱竹推门进来。
温浅清抬眼,刚想说话,就被她抱到洗手池上压着亲。
两人的呼吸重重交缠,温浅清的手被打湿,唇也湿,被含着热气都散不开,一圈圈的又被南筱竹卷入舌尖。
她魂要被亲散了。
南筱竹松手,说:“我今天不想让你看到我的。”
温浅清轻笑,“你这么大个人,我又不瞎。”
“我都没戴珠子。”
南筱竹低着头,很委屈,“小的时候我穿一身黑去找你,你就看不见我。”
“每次都看不见。”
那时候南筱竹迷恋古早港片的情节,整天一身黑幻想自己是大姐大,她又喜欢追着温浅清跑,但温浅清没时间理她,就装作没看见,擦肩而过都当她是陌生人。
所以这么多年,南筱竹都以为她是看不见黑色吗?
到底在想什么?
温浅清哭笑不得。
“我只是很忙,你又没有正事找我。”
“我那时候就是想见你。”
南筱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面色有些不自然。
她压着声音问了句:“我这算哄你吗?”
昨晚刚说了,再也不哄了。
她明明是个坏脾气的主,到温浅清这儿就没脾气。
“你觉得不算就不算。”
温浅清碰着她额头,温柔了。
南筱竹不受控制的牵起嘴角。
她清清嗓子,装模作样的,“嗯,我再原谅你一次。”
“下不为例。”
温浅清笑得像月牙,弯弯的,能把人溺死在她眼睛里。
南筱竹想,都两天没见了,要不别上班了,把人拎回家亲个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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