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对,廖桃以为是太子回来了,她一把拽住庭芳的衣袖,做口型喊救救我。
庭芳摇摇头,刚想出去,这厢殿门被猝然推开,太监高声喊:“皇后娘娘驾到——!”
谁?
皇.....皇后娘娘?
廖桃眨眨眼睛,还没清楚状况就被庭芳从床上扯了下来跪在地上,庭芳敛目行礼:“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廖桃学着庭芳稽首行礼,“廖桃拜见皇后娘娘。”
对方却没应,只有殿门被阖上的轻微吱吖声,廖桃心下一紧,面前便出现了一双云头锦履,鞋尖坠着圆润的东珠,煞是好看。
只不过她此时显然没有赏析的心情,因为面前女人正用那双美丽的鞋尖微微勾起廖桃低垂的面颊。
“抬起头来。”她冷声。
廖桃眼皮微颤,东珠咯着她的下巴,廖桃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
“母后,就是这个小贱人。”裴颂洋洋自得,将双手摆在皇后面前,委委屈屈地说:“母后你看,颂儿手上的茧子都是因为抄经弄出的,皇兄,皇兄还停了颂儿的重华殿用度。”
她掉两滴眼泪,皇后只微微拂手,淡淡道:“你是活该,做事做得不干不净,被你皇兄抓住了把柄,本宫也救不了你。”
裴颂跺了跺脚,终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你。”皇后微微俯身,视线与她平视,薄唇轻启:“好漂亮的一张脸,就是靠这张脸把我的瑾儿迷惑的要处罚他的亲妹妹吗?”
廖桃头摇的像拨浪鼓。
“宫嬷嬷。”皇后微微掠过廖桃周身,漫不经心:“交给你了。”
“瑾儿大抵半个时辰回来,动作快点。”
被唤作宫嬷嬷的老媪点点头,默身送过皇后之后便关上了殿门。
她身边四个高高壮壮的粗使丫头,廖桃缩在床脚,将庭芳也扒拉到身边,她稍稍吞咽口水,结结巴巴道:“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我家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话至最末已经隐隐染上哭腔,眼里汪着一片水意。
宫嬷嬷却丝毫都不放在心上,她使了个眼色,几个粗使丫头便将两人用力扯开了。
一个格外高壮的丫头迅速卸了廖桃下巴,将一只药丸推进了她嘴里,又一下给她按了回去。
廖桃张了张嘴,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被喂了哑药。
一切结束之后,宫嬷嬷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二人,低声道:“若再有下次向太子殿下吹枕头风,就别怪老奴手下无情了。”
“我们走。”
庭芳一下子就爬到了廖桃身边,她哭着喊:“桃桃,桃桃?”
廖桃一言未发,只是用被子将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亥时三刻,有熟悉的味道裹挟着冷松雪的气息攀上了榻,廖桃眼皮颤了颤,“孤知道你没睡。”
廖桃抖了抖。
他低低地笑了下,声音有醉人的酒意,“孤要马,他不给。”
“怎么偏偏你来了,他就肯给了?”裴怀瑾的声音很近了,几乎是落在廖桃耳朵尖。
廖桃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还是没有回头,将自己蜷成了一小团躲在床脚。
裴怀瑾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廖桃。”他叫她的名字。
廖桃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裴怀瑾使了点力气,将她背对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
廖桃眼睛肿的像核桃,浑身都在抖,委委屈屈地张了张嘴,未语话先落,“殿,殿下,我好困了。”
她轻轻说,“我可以睡了吗?”
裴怀瑾坐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他没有说话,只着单衣便推门出去了。
再回来时,他眉梢落雪,冷的像冰雪凝成的人。
他上榻就来抱廖桃,她被冻得一个激灵,却在裴怀瑾身上闻到了重重的血腥味。
廖桃没敢问。
裴怀瑾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手指捏起她尖尖下巴,声音有些冷:“她对你做了什么。”
廖桃垂眸,裴怀瑾却更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贴加官?”
廖桃一个哆嗦。
“她给你用了几张?”
“三张,还是两张?”
“说话。”
“两......两张。”廖桃眼睛里的泪滚了下来,滴滴答答从面颊滑到裴怀瑾指尖。
“出息。”裴怀瑾轻嗤,轻轻给她拭去眼角泪滴。
裴怀瑾在榻边躺了下来,懒懒道:“孤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给孤用了四张。”
廖桃一下就顿住了。
“你可知孤为何不喜你的规矩?”
廖桃不哭了,她竖起耳朵。
“孤五岁时便能识得兵家策论百册有余,只岁除那日孤写错了字,她便将孤从白日关到天黑。”
他的瞳孔黑如深渊,“皇后宫里有一个小小的暗道,里面关了数百只虫蛇鼠蚁,密密麻麻的,孤被放出来时已经到了夜宴时,孤穿着漂亮的衣裳,被她牵着手走过大殿前,看着三皇子被母妃抱在怀里喂蛋羹,孤也有母妃牵手。”
他喉结滚动,喟叹道:“她的手好冷,真冷。”
他还欲再说,一只暖烘烘的小手就握住了裴怀瑾的手指,廖桃声音轻轻软软的,她颤抖而又坚定地捧住裴怀瑾的脸,“不怕。”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与裴怀瑾对视而望,“廖桃的手不冷。”
裴怀瑾愣了愣,瞳孔微微睁大,半刻,他撇过头去,哑着嗓音道:“孤不会再让今日之事重演。”
廖桃点点头,将被子扯到两个人身上,又慢吞吞问:“殿下为何睡觉不吹灯?”
裴怀瑾动了动唇,廖桃话先出口,“也是因为皇后吗?”
裴怀瑾未答。
廖桃轻轻越过裴怀瑾,将床头那盏灯芯剪灭。
翌日一早,廖桃便与两双同样冷漠的眼睛面面相觑。
她揉了揉眼,那两个娇俏少女依旧并排站在她面前。
廖桃刚想下床喊庭芳,其中一个便迅速蹲下身来,作势便要将鞋子给廖桃套到脚里。
“等等。”廖桃抢过鞋子,高呼:“庭芳,庭芳救我。”
庭芳闻声赶来,就看到廖桃抱着鞋子缩进了床脚。
她不由一乐,将廖桃从床榻里拉了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少女道:“星夷。”她又指了指另一个,“星瑶。”
两个人同频向廖桃弓身行礼。
“她们,她们......”廖桃吞了口唾沫,目光胶着在二人身上。
只话音未落便被庭芳打断,“......你说这个?”庭芳指了指二人别在腰间的蝴蝶刀,“她们是殿下派来专门保护你的,有些武器在身也是殿下允许的。”
“保护?”她抬眸。
庭芳脱口而出:“殿下昨夜发了好大一通火,东宫上下——”
刚说一半,庭芳意识到说错话,默默闭上了嘴。
鸡飞狗跳的一早上过去后,廖桃终于知道庭芳没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了。
远处王有福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往长秋殿来,他走的不比裴怀瑾快,却也不敢懈怠,边抽气边走。
他平常身边跟着的几个干儿子都换了生面孔,廖桃往外张望着,长秋殿的门刚刚推开,廖桃就看见太子身后跟了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
来人正是齐驯。
他将竹简呈在案桌上,道:“罪臣董氏七百余人俱已押送归案,不曾遗漏一人,只是......”
“只是什么。”
齐驯敛眸,“只三殿下在牢中嚷嚷着要见圣上,否则便不吃不喝,绝食而死,让殿下落得个逼死手足的罪名。”
裴怀瑾掠过桌上写着董氏名册的竹简,淡淡道:“齐驯,什么时候你的手段如此优柔了。”
“他不吃便不送,撑得到皇陵便算他为太祖太宗尽了孝心,撑不到也无妨。”
“三殿下畏罪自戕,深以为无颜面圣也。”
裴怀瑾将竹简一层层卷好,敛下的眸子浓长深邃,看人时就是缱绻多情,只一睁眼,又是那个孤高独绝的太子殿下了。
齐驯走后,廖桃安安静静在门边学着绣花样,一旁的星夷星瑶二人呆呆站着,连话都不说,只是在廖桃即将扎到手指时迅速将她的手拨到一边,廖桃感叹,这二人真是绣花必备了。
她准备给太子殿下缝一个又漂亮又典雅的荷包,她还打算在上面绣一只白鹤,算盘打得挺好,只庭芳过来看了一眼,便疑道:“桃桃是要绣......绣鸭子?”
她委婉道:“如今鸭子不是京都流行的花样,桃桃换一个吧。”
廖桃沮丧地垂下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辩解,从旁伸出一只手就夺过了她的绣绷。
裴怀瑾面色古怪的看着绷布上的图案,讥讽一笑:“京都哪家的贵女会绣这样的鸭子,简直丑的绝无仅有。”
廖桃:“。”
她小小声辩解,“不是鸭子。”
裴怀瑾没听清,廖桃又说了句:“是鹤,是白鹤。”
才不是白鸭子。
裴怀瑾将绣绷扔在她裙上,随着绣绷一块落下的,还有一大串串着彩绳的铜钱。
廖桃抬头,裴怀瑾却早已离开了。
庭芳在一旁笑道:“桃桃回头要好好谢谢太子,每逢年节,宫里的娘娘们都会给自家的小皇子们串上一串彩钱,等睡觉时压在床尾,明年就等讨个好彩头。”
廖桃半知半解,闻言就要把绳结拆开,“既然是殿下给的好彩头,咱们都分分。”
“使不得使不得。”庭芳急急摆手,“殿下串的绳结,谁敢损毁啊。”
廖桃微微一愣,看向手里的彩绳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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