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素是个极其自我的人,想让他相信别人简直比登天还难。能把显示器堂而皇之拿出来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脸面,实在找不到任何一句话解释自己的冲动。
幸运的是,池归点头谢过他的好意,并没有多问什么。
安若素松了口气,窃喜与懊恼一同充斥大脑,最后通通化作后悔沉入心底。
要是第一轮游戏他没有动过害池归的念头就好了,哪怕运气不佳输了游戏,也不至于让池归与他之间突然变得如此疏远。
似乎注意到他灼灼的目光,池归回头又看了他一眼:“你说的,要赢一起赢。如果待会我真的做到了,我希望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把毁灭世界的真相告诉我。”
“好。”
安若素一口应下,似是觉得光答应还不够,又补了一句:“我会努力争取到先手,如果待会你输了也不要紧,我手上还有一台主机……”
“说什么丧气话。”池归冷淡的神情突然消失了,一抹很淡的笑意出现在眼尾,“我哪次让你失望过。”
安若素被他这么看着,心跳突然快得不像话,他深呼吸几次拉开椅子坐下,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不能让池归失望。
鸟妖看着突然容光焕发的安若素,再度检查了两枚铜钱,确保万无一失后塞回袋中。
“这一次,我不会再抽出反面了。”抽取前,安若素对鸟妖认真说道。
鸟妖全当他在异想天开,安若素在它心里就是个只抽得到反面的倒霉蛋,它才不信倒霉蛋会突然开窍。
……
五枚铜钱,每一枚掀开都是正面,安若素说到做到。
不是吧?鸟妖欲哭无泪,池归的手段它就没看明白,安若素的手法更是完全看不懂,铁打的概率陷阱被这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由于双方筹码数相同,直接进入第二回合猜筹码。
“你选先后手。”鸟妖不大情愿地对池归说。
打量着桌上未分配筹码的十八个袋子,池归若有所思瞥了鸟妖一眼,突然笑了:“要不,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鸟妖很警惕。
“现在场上双方各有两枚筹码,一枚筹码对应四次抽取次数,两枚筹码就是八次抽取次数。你应该知道后手的劣势有多大吧?”
鸟妖点头,仍然怀疑地盯着池归。
池归食指蜷曲轻轻敲桌:“我呢,想提高一点抽中筹码的概率。如果你愿意分四次抽取次数给我,我就把第一次抽取机会让给你。”
四次后手换一次先手,听起来是一笔很不划算的买卖,但如果拒绝这笔交易,鸟妖就必须等池归抽完八次再抽,等到那时候说不定桌上就连一个筹码都不剩了。
高风险高收益,低风险低收益,它究竟该选哪个?
鸟妖一双绿豆小眼眨得飞快,思绪浮动计算利益最大化的概率。
突然,一个计划出现在它脑中,其暴利与可靠程度几乎让它兴奋得跳起来,心脏在胸腔内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它已经迫不及待去实践这个新计划了。
“我同意和你交易!请把第一次抽取机会给我!”鸟妖精神抖擞望向池归,话语压不住喜悦。
池归诧异,目光在鸟妖和袋子之间逡巡:“哦?那么快就决定好了?你该不会是打算出老千吧?唉,我到底还要不要把第一次抽取机会卖给你呢……”
鸟妖急了,替池归分析:“你到底会不会算?我抽第一次,只有4/18的概率抽中筹码,其中只有一半的概率抽中的是你的筹码,而我为了这一次机会却要白白分给你四次机会,怎么想都是你赚了吧?”
池归点头:“也就是说你第一次抽中东西的概率很小是吧?行,就按你说的办,要是真抽出东西我可就要严查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见他同意,鸟妖松了口气,小声嘀咕着冲桌上袋子伸出了手:“我还能骗你不成?肯定是你赚大发了……”
四片羽毛随机进入十八个袋子,袋口封紧。
待一切准备就绪,鸟妖小心托起一个袋子,这次没再扯什么一口气揭晓的歪理,老老实实伸手进袋。
指甲剐蹭麻布发出空洞的闷响,鸟妖不信邪地又摸了摸,眉毛狠狠往下一撇:“看来我的好运走到头了,白丢四次机会。”
“抽吧客官,整整十二次机会,只要运气不是差到底,总会出货的。”
“哦?”池归并不着急抽取,而是把目光移向了围观的路人:“和这位庄家玩过游戏的各位,可有赢过筹码的?”
站在前排的几个人摇了摇头,他们都是在游戏过程中输光筹码的玩家,恨庄家恨得牙痒痒,想亲眼见证庄家倒台才一直守在摊边。
其中少数几个争先开口:“赢过一次,但是输的更多。”
“这鸟妖忒可恶,赢完就收手,不给再开一局的机会。”
“真搞不懂它有什么鬼运气,总能精准赢到别人的筹码……”
池归拍手,止住输家们滔滔不绝的倾诉欲:“行,我再问一个问题,在游戏过程中,庄家是否每次都在回合末一口气打开多个袋子?”
这个问题问得很细节,大多数玩家都没留意过,于是池归又补了一句:“你们的筹码是什么时候被抽出来的?”
这下大伙明白了,纷纷应答:“游戏最后抽出来的!”
答案一说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他们面面相觑,隐约察觉自己抓住了一点端倪。
前排路人率先质疑:“你的意思是……鸟妖在筹码上动了手脚?”
不等池归回答,鸟妖急切反驳:“怎么可能!我要是敢在筹码上手脚,肯定会受到因果屏障反噬,但是你们看因果屏障有任何变化吗?少血口喷人了!”
前排路人底气不足地辩驳:“屏障是你拿出来的,谁敢保证它一定公平?说不定是你胡诌的效果呢?”
“你这家伙不懂装懂是吧!我花大价钱搞来的因果屏障你说没用就没用了?”鸟妖怒了,撸起袖子露出精壮的胳膊,结实的肌肉吓得那路人立刻不敢说话了。
“因果屏障没有问题,袋子和筹码本身也没有任何问题。”池归摇头,为鸟妖说了句公道话。
“那有问题的究竟是……”
“规则,或者说,是规则未限制的部分。”
池归目光如炬看向鸟妖:“原本我并不确定,但贪婪使你答应了我并不合理的交易,我才得以确定你的手段。”
鸟妖被他看得心虚,嘴上依旧不肯示弱:“既然看透了我的手段,那就抽抽看呗,光说大话有什么用?”
池归负手来到桌前,朗声问道:“桌上还剩十七个袋子,诸位可信我抽一次就能抽齐四枚筹码?”
“不信!”,周围路人都笑出了声,以为池归在说什么笑话逗趣,唯独鸟妖脸色白了一瞬,下意识抱紧自己第一次抽出的袋子。
“你们看,就只有庄家信我。”池归向鸟妖伸出手,“再给我个面子呗?让大伙都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干……干嘛?”鸟妖紧张地退后几步,“你抽啊?难不成还等着我替你抽?”
“你早就替我抽出来了,不是吗?”
池归敏捷地从鸟妖怀里拽出袋子,往袋里一抓,手心摊开,赫然是四片羽毛!
周围的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在场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袋子不是……空的吗?”
池归反问:“谁说袋里有羽毛就必须拿出来?谁说一个袋里只有一片羽毛?”
他看向面无血色的鸟妖:“把所有高价值筹码藏进一个特殊袋子,留一个价值略低的筹码藏进随机袋子,回合末选择性取出对应筹码数量的羽毛,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这就是你的千术。”
“要不是这回四枚筹码找不出任何一个价值略低的,你又恰好动了贪念不愿舍弃,兴许我们这些玩家会永远被你蒙在鼓里。”
“多次成功钻规则漏洞养出了你的侥幸,你自信自己的这些手段不会被发现,所以才敢在因果屏障下继续耍手段。”
随池归话音落下,鸟妖违反规则得到证实,因果屏障降下惩戒,曾被他揽进囊中的战利品悉数飞出布袋,物归原主。
待筹码浪潮退去,整个摊子一片狼藉,鸟妖早已不见踪影,仅剩破碎的桌子和大片敞开的袋子。
拿回筹码的众人欢呼着把池归拥在中间,请教他有没有什么逢赌必输的法子。
池归笑着劝走他们:“别信什么运气,不上赌桌就是最保值的必胜法。”
不管众人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他们热热闹闹起哄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摊前只剩下池归和安若素两人。
怀里抱着键盘、显示器、鼠标,池归斜眼睨安若素:“我光明正大赢到手的,别指望我还你。”
他鲜活的神情看得安若素嘴角泛起苦笑:“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怎么发现鸟妖在用特殊袋子作弊的?”
池归有点得意:“我好歹在魔窟待了那么久,寻常鸟妖什么德行全都见了个遍,今天这只吸鼻子的动静尤其大,肯定是靠气味分辨哪个袋子里藏的羽毛最多。”
“对了,你到底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告诉我毁灭世界的真相?”
安若素嘴唇轻动:“我……”
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支飞羽箭破空而来,破石声乍起,箭尖稳稳刺进安若素和池归中间的青石板。
二人循声望去,酒楼木栏里侧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蓝褂白衫,远远望过去池归险些把他认成了姜黄。
“好久不见,师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人脚尖轻巧踏出木栏,如同鸟儿跃入青空,潇洒飘逸。
蓝衣男子稳稳落入二人中间,他拾起地上那支箭,白羽箭尾一勾撩起鬓发,耳后细细的一条小辫活泼地晃了晃,连带红色发绳末梢铃铛清脆响了两声,抬头便是池归梦中的那张脸。
“白芹。”
池归死死盯着他的脸,根本挪不开视线,语速极慢唤出眼前人的名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生怕眼前人下一秒就碎在从15岁持续至今的荒唐梦里。
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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