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吗？还是不打工？”

柏糸收到了一份奇怪的信，没有姓名，没有地址，啥都没有，但就是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的书桌上。

他刚刚高考完，正属于闲得发慌的时候，整日无所事事，也想过要不要打个暑假工。

“只要不让我去扫大街，什么都好啦！”

于是他掏了一只笔，随意在“打工”二字上画了一个圈，便将这封信丢进了抽屉。

“咔”地一关，柏糸锁了门。

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约了一群狐朋狗友，只待彻夜狂欢，和过去告别，扑向未来。

少年人在毕业时都有难得的矫情，往日称兄道弟，今日更是爸爸儿子的乱叫，似乎非要强行按上一层血缘才能称之为羁绊！

话多，酒多，尿多，难兄难弟，难舍难分。

柏糸已经成年，但酒量属于小孩那桌，37度的人只能喝3.7度的酒，好死不死今日被伏特加猛烈地割开喉咙，还没过零点，早已经半死不活，横尸当场。

梦里天旋地转，胃里一阵恶心。

眼前的灯似乎有十几个，鬼火一般，晃晃悠悠地连成一片，好像一只只只有眼白没有瞳仁的眼睛。

噢，那是探头。

“呕！——”

柏糸扶着墙，大吐特吐！几乎要把灵魂连着苦水一起吐了出去！

灯影下的影子拉得奇长无比，直到再也看不见。

吐完的柏糸晕乎乎地走着，脚步虚浮，也不看路，不怎么地穿过了一处黑乎乎的弄堂，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大楼前。

然后“砰！——”

他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一枪崩了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瘫软在地，再无声息。

“杀杀人？”

酒醒没醒不知道，魂是吓得出窍了一半。

柏糸立刻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被杀人犯发现，心里更是慌乱得要命。说来难为情，接受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他，脑子里此时除了“我操”根本想不到别的词！

双腿弹琵琶似地发颤，绵软无力，想要拔腿就跑也觉得轻飘飘的，完全跑不动。

只见黑衣人蹲下从那女孩子身体里捡起来了什么，随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朝他这处看来。

空气中的臭味令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又翻了上来，他强忍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幽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你都看见了？”

“啊！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柏糸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求饶！此时为了活命，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就算让他清理凶杀现场也不是不行！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过他向前面走去，杀人同伙的声音倒是清朗，“阿寺，我说了动手之前要注意一下。你看，混进来一个呆瓜。”

“怎可能？我分明封锁了这处地界。”

“是吗？”那人后退了几步。

柏糸看到一双拖鞋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哆哆嗦嗦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脸隐在黑暗里，身上是白T恤和黑裤衩。

现在的杀人犯都穿得这么随意？

那人蹲了下来，柏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下颚被人用力捏住，他被迫抬起头。

入眼是一个刘海长到遮住眉眼的男孩子，半扎着个小辫子在脑后，看不清楚模样，单看消瘦的下巴，像个病秧子。

不过这打扮，真土……

柏糸觉得住在自己隔壁的王大爷出门遛弯儿时都穿得比眼前之人要潮！

一阵浓郁的膏药味从捏着他下颚的那只手上传来，辛辛辣辣的，一下子让柏糸清醒了不少。

他捏着柏糸的下颚上下打量，“半灵？噢，应该是我召的临时工。刚过子时，是该来报道了。”

随即他站起来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朝着侑寺道：“看好他，我先去修门了。”

说完，原地起了一阵风，那个大裤衩消失了！

额消失了……

柏糸依旧保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不敢动，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太大刺激所以疯了？

侑寺朝柏糸走了过来，只见其穿着枣红色中式大褂，留着一小撮辫子，活像年代剧里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什么。

不，那什么没他好看，眉眼似刀，锋利料峭，扎得柏糸连滚带爬。

还没爬两步，他又发现自己全身动不了了，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还真是个半灵，难怪能闯进来。”

“半灵是什么？”

柏糸接话了，他现在更倾向于自己疯了，或者是喝多了在做梦，难道睡前小说看多了穿书了？

“半死不活的灵魂，今晚报道倒是会挑日子。”

半死不活？今晚？

柏糸的脑子里如同有个小人在蹦床，“噔”一下，“噔”一下地撞得他心烦意乱，能抓住两个关键词就算不错了。

“过来吧。”

侑寺一个响指，柏糸可以动了。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哪里肯过去，说不定那人也会一枪崩了自己！他捡起地上的砖头就朝后一扔，心里只有“快逃快逃！”

侑寺一偏头就躲过了，喊道：“如果你还想回人间就不要往那里跑！”

柏糸脚步一顿，错愕地转过身，只见他用枪对准了自己。

“蹲下！”

柏糸立刻抱头蹲下，熟练的好像进去过几次。

“砰砰砰”三声枪响，柏糸身后的几个怪异的东西爆炸了，冲击波让这个大个子就地团成了一团，狼狈、落魄！

侑寺像西部牛仔一样吹了吹枪口，不得不说，他这一身长袍大褂地站在高楼大厦面前，很违和。

柏糸艰难地回过头，身后黑雾四起，空中浮动着三块颜色不一的晶体。

侑寺走了过来，也没看柏糸一眼，直接收了那些晶体。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人间？”

侑寺转了转他的枪，道：“你已经一脚踏进了阴阳交界处，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叫‘鬼门’。”

人类？鬼门？门？

柏糸心念一动，“那个人说的修门，修的是鬼门？”

侑寺挑眉，算是真心的夸奖，“不算笨，今日中元，鬼门大开，加班的好日子。”

祈解修好门回来的时候，便看到柏糸还像劳改犯一样抱着头蹲着。

“怎么了？还没缓过来？”他看着鸵鸟柏糸问侑寺道。

侑寺正在把玩着那些晶体，道：“你召的他，你负责和他解释。”

听见二人的谈话，柏糸总算是抬起了头来，只见二人头顶一束光垂直打落，如此更显得阴森恐怖。

“二位鬼爷，这不是要来抓我下地狱的吧？”

“鬼爷？”祁解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们刚刚杀的那些才是鬼。”

“那你俩是？”

“我们是神。”

柏糸觉得明天去宛平南路600号挂个号吧，他多半是疯了。

祁解打了个响指，手里多了一个pad递给柏糸，“喏，签字吧。”

最上面赫然写着《废物转运处入职登记》临时工版，已经自动显示了所有柏糸的信息，就连幼儿园不肯午睡这种事情也写了上去，调查户口都没这么仔细的。

“生生死簿，还是卖身契？”

“我怀疑你不认字。”

祁解蹲在他面前，抓过他的手，在pad上摁了上去。那pad“嘟嘟”一闪，播报着“入职成功，祝贺柏糸成为废物转运处第001号临时工！”

祁解收了pad，对柏糸道：“打工吗？还是不打工？”

这话听着耳熟，柏糸瞪大了双眼，“那信是你寄的？”

“是。”

“这到底是什么工作？为什么找我？你们不是在演戏吧？哪本书的？是不是想绑架我？赎金多少？……”

祁解掏了掏耳朵，扭头对侑寺说：“能退货吗？”

侑寺道：“据我所知，你们这契约一旦生效，除了到期，便不可解。”

祁解长叹一声，对着柏糸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首先，这份工作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和扫大街差不多，但扫的东西不是垃圾，而是妖怪。死掉的妖怪，我们称之为废物，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些。”

扫大街？柏糸真想扇自己的嘴。“这世界真的有妖怪？你们真的是神明？你们刚刚不是在杀人？”

祁解直接拖了那“女孩子”扔到柏糸面前，柏糸吓得抬脚往后一躲，“仔细看。”

柏糸这辈子的胆子怕是都用在这里了，哪里有什么女孩子？

软塌塌又薄薄一层，面如全非，难以辨认。柏糸能认成女孩子怕是醉酒在说胡话。

祁解道：“这是妖的假相，可以伪装在人类社会里生存。你们人类死亡以后的世界称之为彼岸，但总有一些人执念过深，不愿过桥，硬是想停留在此岸，这样的死灵会异化生妖。妖，你懂吧？”

柏糸觉得他应该懂，“妖怪不是狐狸精，桃花妖这种吗？人死了也能作妖，那不是死人妖吗？”

“你来吧，这家伙我教不了。”祁解无语地撩了撩刘海，柏糸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以及他对自己翻的大白眼。

柏糸突然觉得这大T恤大裤衩的也不难看了，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对方满足女孩子的一切幻想：长发、眼下痣、白、瘦、矮，最多178……

不，绝对没有！

柏糸觉得自己可以压他一个头，但他腿软，站不起来。

祁解道：“你说的那种妖魔精怪是其他界面的东西，这一方界面里只有死灵，也就是鬼，人死作妖。”

柏糸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找我？”

祁解道：“也不是非你不可。但我撒出去了一百封信里只有你回了。百里挑一，少年你前途不可限量啊！”

呵，分明在说他好骗。

“我不干。”说着柏糸拼尽全力站起来，扭头就走。

“晚了，看看你的身体。”祁解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柏糸仍旧觉得自己疯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呈现出了半透明的状态，而他的身体还在不远处的呕吐物边躺着。

柏糸如同老旧的机械齿轮一般转过身，好似年久失修一般卡顿道：“灵，魂，出，窍？”

“BINGO！看吧，你适合干这个。”

柏糸腿一软又跌坐在地上，然后慌忙爬起来朝他那具肉身跑去，学着电视剧里那样躺回去。可惜事与愿违，他依旧漂浮在空中。

“我死了？”

祁解踢踢踏踏地走过来道：“还没呢，你卡bug了，俗称‘进不去出不来’，估计还能耗个六个小时。”

柏糸算了算，刚刚和这两位神明大哥扯皮几乎已经用掉了半个小时，也就是说他还有五个半小时了。

“这是你干的？你逼我打工，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空气中传来阵阵波动，有什么过来了。

“嘘。”祁解将食指放在唇边，“你死不了，稍安勿躁。”

他扭头道：“阿寺，你今晚可是有得忙了，别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