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
太子成亲了。
是和亲。
听说,婚约是早就定下了的。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那日,宫中处处飘着红色缎带。来往宫人忙着点红烛、摆香果,忙碌又喜气洋洋。
殿堂内,大红的婚服,头戴的金银珠翠,琴瑟和鸣,嘉礼初成。
众人言笑晏晏。
我却在这光景里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我初来的光景。
我骑在小青马上,牵马的少年总是绷着脸,恪守君臣之礼,不愿逾矩半分。
想起裴奕。
不知他现在是否又赴沙场。
毕竟是在百官面前驳回皇帝美意的小将军。
太子与太子妃先前只见过几面。
想来定是生疏的。
太子妃常来找我。
她很漂亮,说话轻言细语的,待我也极好。
她柔柔地唤我“长盈妹妹——”
这么好的太子妃,
可她偏偏是蔺国人。
蔺国与澄国开战了。
偏偏蔺国又是节节败退,只差了人来向峦国求援。
太子妃,也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彼时,太子妃已经怀孕月余。
为了让太子妃安心,也为表明峦国的态度,木卡权衡再三,决定亲自率军相助。
临行前,木卡来找我:
“长盈,太子妃托付给你了。”
我还是问了句:
“峦国非参战不可吗?”
澄国,是生养我十三年的故土啊。
太子妃不知情,蔺国人不知情。
连木卡,哥哥你也不知情吗?
“是。”木卡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什么,“澄国带兵打仗的将领好像是裴将军,行军用兵都不可小觑。”
裴将军?
澄国裴姓将军,我只认识一人。
我跟着木卡去了。
带上了木卡给的弓箭,腰上挂着裴奕赠予我的箭袋。
那几支无羽箭安安静静地躺在箭袋里,尽管有人告诉过我,“一般不用于战时”,但我还是带上了。
蔺国城楼。
木卡不放心我,不让我上战场。
我坐在城楼上,静观战事。
我想我是没有明确立场的。
我不希望两方有过多的摩擦。
我轻轻摸着箭袋。
但必要的时候,我深知我只能作长盈。
天从来不肯遂人愿。
裴奕与木卡还是走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
裴奕手中的刀刃眼看就要落下。
木卡是我的哥哥。
我若是长盈,我该做什么?
我从箭袋中取下箭来,拉满了弓。
我的手指轻轻在弓弦上滑动。
无羽箭,远距离射不准。
我若是瞄准心脏,最后射中的就绝不会是心脏。
我对准裴奕射出这一箭。
无羽箭堪堪穿过裴奕的衣袖,逼得他手上刀刃一顿,虚虚砍中了木卡的左肩。
一愣神的工夫,他像是感应一般,抬起头望向城楼上。
他认识那支箭的。
我想。
纯粹的棕黑色呼啸,不见白羽。
他逆光站着,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心头一颤。
“对不起。”
我转身离开,不愿再看。
蔺国还是败了。
战场上,都说刀剑无眼。
我没有哥哥了。
太子妃没有丈夫了。
我安然无恙。
不知是因我一介女流之辈,无人在意,还是裴奕有意放我离开。
太子妃挺着肚子,无声地哭着。
连尸首都不见。
峦国帝后只能虚言安抚。
眼下太子没了,她必须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继位。
她带了泪眼叫人来找我。
我去到她房中。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
她的手我记得往日总是纤弱的,现在却浮肿得厉害。
父亲叮嘱我,一定要劝她。
“你一定要让她愿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我要怎么说?
“你腹中的孩子,是太子唯一的骨肉,你要把他们生下来。”
但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我能做的,只是回握她的手。
我们相对无言。
良久,她说,我不必劝,她都明白的。
她是和亲的公主,她是政治的一枚棋子。
我不知道几个月的时间能否让二人情比金坚。
但是,我也卑劣地希望她可以生下孩子。
有皇孙了,这重任才不会交付与我。
我可以不必听从旁人安排,为了血脉,为了政治,下嫁或委身与我不喜之人。
这样做的话,与他,与我,都会是一场凌迟的酷刑。
我奢望,我可以不再成为棋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