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鼓角揭天嘉气冷

月凉如水。向南迁徙的雁群发出凄厉叫声,在夜空中划过人字行迹。

城墙垛口上每隔十米便燃烧的火把只剩下零星几支,士兵三三两两坐在下面。

“真是衰啊。偏赶上这个时辰换防,前半夜和张都头喝酒,本想直接睡过去。”陈甲一脸怨气地嘟囔着。

边上的同袍要么发呆,要么哈欠连天,还有两个直接呼呼睡了过去。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兵看着他问道:“陈哥,他们说潭城失守是因为有人做了内应。这是真的吗?”

陈甲一巴掌拍向小兵的脑袋。“都是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大家都在传。要不是小严将军打回了子荆关,冀州就要丢了。”小兵一脸委屈地摸着脑袋。

“谁知道呢。潭城守将都被斩了,知州也被罢了官,那些卫兵是死的死逃的逃。按说潭城常年在抗击景国的最前边,没那么容易就被攻破啊。”

旁边一个老兵接过陈甲的话头说:“要不是潭城这事,咱们也不至于大半夜还在这睡不了觉。籼城在兖州,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硬是被弄得全城警戒。”

陈甲道:“嗐,谁让咱临着沉蛟堑呢。要我说就是上头那些人胆小怕事,景国要是真想打,籼城哪会安稳这么多年。”

小兵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知该反驳些什么。

就在这时,角楼处传来了连绵的号角声,响彻夜空。紧接着,便是马蹄奔腾,在地上踏出了沉闷又惊促的节奏。

“嗖”一声,羽箭擦过了他的耳朵,落在对面的城垛上。

小兵还没反应过来,陈甲和旁边的老兵却都一骨碌翻起身来。

接二连三的箭射向城墙,陈甲抽出刀将一支箭打落在地,高喊道:“敌袭!”

所有人都被惊醒了,迅速跑动起来。有人去拿火把,有人拔出佩刀,也有的脸上满是仓皇,不知所措。

小兵壮着胆子从城墙边向下看去。只见火光中一片黑压压的盾牌立起,射手站在后面,不断轮换瞄准着城墙之上。一里之外,景国骑兵的铁甲在黑暗中泛着凛凛寒光。

“兄弟们快拿弓箭——”陈甲一把抓住小兵的领子,将他扔向旁边。“击鼓传报。敌人已兵临西城门下,全城戒备。”

陈甲说完往女墙下缩去,躲开一支刚刚射上来的利箭,而城下的敌军已经开始架起了云梯。

小兵见状抖如筛糠,手脚并用地往外跑,没跑多远便听见鼓声响起。“咚咚——”和心跳的声音一样急促又没有间歇。

城中一时火光大亮。

小兵回头看了一眼城墙,陈甲已不见踪影。

之前和他们一起聊天的老兵被翻墙而上的敌军一刀捅了个对穿。血花飞溅,老兵双目圆睁,一动不动地瞪着他。

小兵脚下一滑,从城楼石阶上摔了下去。

兖州,殷平衙署。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娇艳舞姬旋动着纤细的腰肢,一路转到了主座男子的旁边。

那中年男子目露春光,一手搂住小蛮腰,一手摸上舞姬的胸前的薄纱。舞姬双靥透红,斟酒的动作却没有停。

“平日醉仙楼的妈妈可是将黛罗看得像眼珠子一样紧,寻常人千金难买她一夜。吴大人若是喜欢,今夜就让黛罗留下,好好安抚您一路的舟车劳顿。”坐在左侧下首的兖州知州方啸鸣笑着说道。

初见吴庸他便想这个朝廷派来的监察御史怕是个纸老虎,如今再看他的眼神,更加确定此人实属酒囊饭袋,没什么威胁。

吴庸听见方啸鸣的话,带着醉意心不在焉道:“方大人如此好意,怎敢不心领。只是还需以朝廷要务为先。”

方啸鸣道:“自潭城失守后冀州边防便成了重中之重,严侯已赶去了子荆关,您便是去了冀州只怕一时半刻也见不到他。何不在我这里多留几日,反正兖州也在您此次监管的范围之内。”

方啸鸣一边说一边对黛罗使了个眼色。黛罗倚进吴庸怀里,也不说话,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吴庸心里一痒,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大人说得有理,我等也不便妨碍严侯整顿军务,索性在这里等等。只是要多叨扰方大人了哈哈。”

方啸鸣举起酒杯对吴庸一敬。“下官必定好好款待,让大人不虚此行。”

这一夜宾主尽欢,自不多言。

帝京,楼府。

楼煊面色不虞地从求索居的书房出来,向自己院中走去。

每次都是这样,明知父亲的性子,却不得不和他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何苦来哉,不是早就不期待从他那里获得认同了吗?

摆脱家族桎梏,潇洒行走江湖,或许就是一个只能藏在心中的梦。楼煊不由自主想到了戚江雪。

那女子虽身陷囹圄之地,他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一腔孤勇,带着轻微的冷意,将周遭名为“从来如此”的侵蚀隔绝开来。

楼煊的思绪停了下来。前方站着一个紫色身影,看上去已在他门口等了许久。

“你怎么在这?”楼煊看着眼前的少女问道。

楼凤台向来被视作京中闺门的典范,她的清贵典雅与他的放浪不羁格格不入。对这个继母所出的妹妹他一直亲近不起来。

“许久未见,听闻兄长回来了,我很是高兴。后日安王举办流觞诗会,若你赴约他必定欢喜。兄长可愿陪我同去?”楼凤台婉转问道,美眸亦带期盼。

楼煊顿了顿,冷淡说道:“我明日便要启程去冀州,怕是无法应约了。”

楼凤台垂下鸦羽般的睫毛,有些失落。“兄长一回来便与父亲相谈,连家人也不见就又要走了。况且冀州如今恐要再起战事,兄长若以身犯险怎能让我们安心呢?”

楼煊深吸一口气,语气放柔了些。“多谢关心。我近日偶然得知了些战事内情,事关家国安危,京中消息又有阻隔,我得亲自去确认才放心。”他看了看楼凤台,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安王毕竟是当今唯一的皇弟,若与他走得太近,福祸未知。”

楼凤台听到哥哥的话后情绪微微上扬。“我明白。只是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楼煊闻言不由轻嗤一声。“倒是我多虑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谋算,你自己把握吧。夜深了,你也快回去休息。”

楼凤台倾身向楼煊行了一礼。在他转身后又突然问道:“兄长既不参加科考,也不愿荫补入仕,为何又如此关心军情国事呢?”

楼煊没有回头。

“我厌恶官场,所以选了一条在我看来恣意畅快的路。江湖与庙堂看似泾渭分明,但大丈夫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以立心从志。”

看着楼煊的背影渐渐消失,楼凤台在夜风中伫立良久。

夕阳隐没,天边只余最后一抹残红与衰草相连。极目处狼烟四起。戚江雪踉踉跄跄,她艰难地拖着自己,穿过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骸,穿过挣扎在旷野中无声的嘶吼。城墙边黑黢黢一片,在她走近时,数不清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久久盘旋在上空。

女尸被双手捆绑吊在这里。烟灰色长发凌乱披散,浑身血迹已经干涸,那张与她相似但轮廓更深的脸苍白中泛着铁青。戚江雪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女人却突然睁开双眼,原本温柔含情的瞳眸冰冷至极。“给我回去!”

戚江雪在一阵心跳加速中醒来。

想起刚刚梦到的场景,戚江雪胸口突然泛起一股悲伤。她知道原身已经死去,但这真的很像是她留下的某些记忆。那女子会是她的母亲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一片战后的狼藉中呢?

说到战争,也不知那昭武校尉所说是否属实,按道理绥景两国虽然一直摩擦不断,但在她印象里现在还不会有改变局势的大战。

戚江雪想到自己的穿越,一时又不那么确定了。这本就是另一个时空,历史未必会按照她记忆中的轨迹发展。希望楼煊能够带来有用的消息吧,就算自己被困在清晏山庄,但国家命运会关系到每一个人。

戚江雪慢慢起身,颤巍巍地拉好衣服。她的内伤虽已无大碍,但两只胳膊还是僵硬难受。今夜关苒苒帮她上了药,便让她先在此休息了。

她找了一圈,发现关苒苒不在。此刻正值丑时,夜色异常深沉。

戚江雪想了想,在院中找到密道,一路穿行。眼前的墙壁凹凸不平,打开这面墙,应该就是秦修意的床边。

“你们两个居然敢暗通款曲,好大的胆子。”刘文启的声音带着阴狠,从外面传来。戚江雪停下了想推开暗门的手。

关苒苒难掩愤怒。“你这狗贼,鬼鬼祟祟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有本事就让大家都知道。”

刘文启冷哼一声。“少废话,把《清罡诀》交出来。我或许会考虑放你们一马。”

“你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也找不到《清罡诀》。你死了这条心吧!”秦修意怒不可遏。

“用不着我动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刘文启说完后,一阵竹笛声响起,外面的声音凌乱嘈杂起来。

他召唤了尸人。

戚江雪连忙推开了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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