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咚”的一声,脑子仿佛听到一声闷响。

邹缈给了欧阳皓一拳,从面部颧骨最高处擦过,砸到鼻子上,欧阳皓甚至摇晃着后退了几步,剧烈的刺痛,让欧阳皓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刹那间,他懵了,从指缝间滑出的温热液体让他意识到——

“我靠......”

“邹缈!你居然打我!”

欧阳皓难以置信看着手掌上的血,磅礴的气血上涌得头皮发麻,满腔怒火仿佛可以从嘴里喷出来,他怒目圆瞪,抬起头想朝罪魁祸首讨个说法,可也是这一瞬间,他怔住了。

只见“施暴者”——邹缈,此时胸腔正剧烈地起伏着,喘着重重的气,全身颤抖到牙齿都在打架,他几乎咬牙切齿的:

“你以为……是我他妈爱待在这该死的地方吗?!”

他似乎比欧阳皓还要生气,双目通红,泪水都从眼眶中挤了出来,以欧阳皓措手不及的量哗哗地往下流。

邹缈哭了?

欧阳皓从没见过邹缈哭,张着嘴巴愣住了,鼻血从下巴滴落,他都忘了接。

“自生自灭吧你!”

邹缈愤怒地暴喊了一声,顺带给了欧阳皓小腿一脚,欧阳皓“诶哟”一声,头都没来得及抬,邹缈转身就跑了。

“邹缈!呃、”

欧阳皓下意识想追,结果腿刚迈开就是一阵疼,遏制住了他奔跑的冲动:“啊、妈的……”他急忙抬头看向邹缈跑走的方向,却见对方跑得飞快,身影越来越远,欧阳皓一瘸一拐地追着:“邹缈!我操,你他妈给我站住!不就是说你几句,至于发那么大火吗你!”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吵架斗嘴了,他被邹缈骂的时候更多呢。

“傻X欧阳皓!”

“滚出我生活!滚出我的青春!”

邹缈咒骂着,头都没回,却还是能听出他的痛哭流涕,欧阳皓追不上,只能看着邹缈渐行渐远,冲上路边一辆出租,一溜烟,没了影儿。

“我去。”欧阳皓看着空旷的黑夜,愤怒地骂了一声,抬手狠狠擦了一下痒痒的鼻子,结果又被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啊......”

欧阳皓皱着眉瘪了瘪嘴,悲催地张开手看了一眼。

还在流,全是血,估计是里边破了,也太过分了,都是哥们,居然一拳给他打成这样,被踹的裤腿也脏了,希望都没伤到骨头,否则邹缈就是跟他交情再深,他也得跟邹缈好好讨个说法!

欧阳皓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车,去最近的医院。

坐在车上,欧阳皓抽了司机师傅不少纸,塞住,一边轻轻捏着鼻子止血一边用干净的右手给邹缈打电话,被挂了,打了几次,都挂了,欧阳皓登时又被邹缈的态度气得头皮发麻,点开邹缈的聊天窗口疯了一样给他发消息:

「邹缈,你他妈神经病是不是!」

「打了人还有胆子挂我电话!我靠我靠!」

「砸死我了!老子去医院了!我鼻子要断了我他妈跟你没完!」

他这张脸,他就谦虚点,别的不说了,但这鼻子可是能让他有自信够上帅哥行列的,所以他最自豪的就是他的鼻子了。

大晚上的,都快十点了,只能挂急诊了。

去了医院,医生给他做了简单处理,把血止了,拍了个片子,骨头没事,就是里边磕破了,但不到缝针的地步,安全起见打了针破伤风,开了点药,让欧阳皓近期不要揉鼻子。

欧阳皓拿着医药费结算单,肿着跟被蜜蜂蜇了似的鼻子,看着上面的数字,他倒霉的脸表情更悲催了。

这下好了,被公司委婉劝退、存款见底不完,还搭进去了一笔医药费。发愁。

结果这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欧阳皓怔了怔,定睛一看,来电人居然是邹缈。

嘿!你瞧瞧,真是又来劲儿了,愁着这点医药费,差点又忘记跟这小子生气了!妈的,看他不好好骂邹缈这臭小子一顿!

结果,他刚把手机听筒搁耳边——

“严重吗?”

邹缈就先问了,声音有点颤抖,还哝哝的。

欧阳皓顿时一怔,他挺笨的,但也二十好几了,不至于听不出来这是喉咙里含着泪呢,搞得他一腔怒火刹那就遏制在了喉咙口,懵懵的:

“呃、还、还好……”

“鼻子断了吗?”邹缈又问。

“没有……”他说,“是磕破了,止血了就没事了……”

“别的地方呢?”

邹缈继续问着,声音却好像抖了抖。

欧阳皓忽然没由来地心慌,忍不住皱起了眉,语调是更没底气了:“......没有......就淤了,医生还开了药给我,说好好忌口都不会有色素沉积……”

“哦。”邹缈回应着,呼出一口气,声音沉下来不少,“多少钱?”

欧阳皓感觉到心里好像有点担忧,为什么还在哭啊:

“邹缈,你在哪?在公寓吗?”

“多少钱。”

“邹缈……”

“多少钱!”

邹缈突然愤怒地喊了一声,可又好像懊恼得不行,哽咽一声:“该死的……”

“快告诉我!”

欧阳皓被这下吓得手机差点没拿稳,下意识地老实交代:“3、396块4毛5……”

精确到分。

邹缈那边沉默了,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欧阳皓才听邹缈吸了吸鼻子,又说话了:

“转给你了,再加四千,应该够你撑一阵子,没钱就省着点花,自己做饭,别老叫外卖,先找个能吃饭的事干,喜欢的工作还能慢慢找,早点稳定下来,别搞得自己没饭吃,就这样吧,欧阳皓,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说完,不给欧阳皓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靠。

欧阳皓暗叹一声,错愕地看着挂断界面,此时此刻,没人比他这个当事人更懵。

手机信息界面还显示着邹缈转来的钱,需要处理的信息显然满满当当,可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只记得邹缈刚刚似乎还在哭。

哭什么啊,这家伙,不就是吵个架,他们吵得比这凶的可不是没有,还一般都是邹缈骂,他挨着,邹缈骂人可不是一般的难听,比他难听太多了,他都没哭过,邹缈这个施暴者至于这么哭吗?

欧阳皓搞不懂,果断抓着手机按下回拨。

可温柔的客服告诉他,邹缈正在通话中。打了几次,都是。

搞什么鬼。

欧阳皓皱眉,返回聊天窗口给邹缈发消息,然而,发出去的消息出现了红色感叹号,下方灰白色小字表示:

【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先添加对方为您的好友。】

啊?

欧阳皓怀疑自己看错了,复制粘贴信息疯狂发送,可红色感叹号疯狂跟随。

开始申请添加好友,均以失败告终。

欧阳皓不信邪,回去发短信,短信倒是能发,但邹缈是完全不回,再打电话,铃声响了几秒,这次的提示是已关机了。

卧槽!

凭借欧阳皓悲催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和人交往后被甩的经验来看,毫无疑问,他欧阳皓被邹缈拉黑了。

邹缈居然拉黑他!邹缈居然在砸完他一拳又随手甩给他一笔钱之后拉黑他!

欧阳皓震惊得瞠目结舌,有邹缈这么看不起人的吗,他难道是什么可以随手丢掉的垃圾吗?

意识到这点的欧阳皓一下就被气得火冒三丈,开始思考该怎么找邹缈讨个好颜色瞧瞧,可结账号偏偏届时叫到了他,他只好咬牙按捺住愤怒火焰,先去把医药费给结了。

手机付款码一扫,显示余额:4539元,其中只有539元是属于他自己的。

要是邹缈没给他医药费,那就是143元了。

靠。

欧阳皓憋屈,没忍住,又在心中暗骂一声,没有邹缈就活不下去的真相让他嚣张的气焰顿时接近萎靡。

他义愤填膺地抓着医院装药的塑料袋走出医院大门,站在道路两旁的人行道上,欧阳皓抬头看了一眼天。

深秋的夜晚,看不见一颗星星,城市污染太严重,整个天都黑洞洞的,云里影影绰绰的月光也被吞噬掉了,顺便把欧阳皓气焰消失后的那点余烬也吸了个精光,或许正是因为这般,他此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没了活力,从头到心都困困的。

欧阳皓瘪着嘴,冥冥之中,他感觉,这天好像是在告诉他,是挨打的他做错了。

可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就因为刚刚在挨骂的时候说了邹缈几句吗?

但他确实是第三次被公司在试用期中就踢掉了啊,毕业都两年了,到现在都没有稳定的工作,够倒霉了啊,邹缈还那样不管不顾地在外面骂他......

欧阳皓不想回老家县城发展,他就想在X市生活,可父母不想,欧阳皓只能夸下海口称他一定能靠自己在X市创出名堂,说服父母让他待在X市,但X市物价高,欧阳皓实习工资就那点,付完房租兜里都没剩几百了,甚至因为这次被踢,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同事交情也黄了。

欧阳皓心神悲怆,就叫了邹缈出门陪他撸串,结果邹缈人是第一时间赴约了,却根本不让他吃,还把他从烤串店抓出来了,完了就骂他幼稚、不成熟,说他好高骛远就算了还学不会切实际,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放长目光用脑子好好想想,看看,兜里都没几块钱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还是吃,一点就是百来块,真不知道是在大学的金融专业里学了个什么东西,怪不得大学谈恋爱砸,没人想跟他,毕业了找工作也砸,干不成一件事,就因为欧阳皓,他在X市住得都心惊胆战……

叽里呱啦的。

欧阳皓通常不会反驳邹缈,他从两人刚认识那会儿就心知肚明邹缈骂的是没一句错的,只有在学校时还有底气反驳几句,毕竟还能伸手管家里要钱,还没直面残酷的生存真相,现在不行了,他是真孬,间歇性燃烧奋斗之火,还每次都是被邹缈骂完后,然后没几天就又怠惰下来了,最后自食恶果,只能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挨骂,什么也不敢说。

可这次邹缈真是句句都说着他的痛点了,他越被骂越委屈,还是在外面,虽然夜深了那附近也没啥人了,但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啊,所以他没忍住,瘪着嘴唇,皱着鼻子,跟邹缈顶了一嘴:

“是我让你毕业后留在X市的吗?”

邹缈当时怔了怔:“你说什么?”

他当时就来劲了:“你要留X市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又不是我让你待在X市的,不想待就找个想待的地方待去啊,反正你也是自由职业,赚得还多,在哪儿待不是都一样吗?”

“再说了,说工作就说工作,扯谈恋爱算什么事儿啊?”

“我爱情失败又怎样,那我至少能拍着胸脯说我每次都是全心全意、一片赤诚,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人女孩的事儿,至少我还谈过呢,你个母胎单身的凭什么在这方面骂我?”

“反正我就算是刷盘子也迟早能找到工作,我不会再去找你了,还你个清净,行吧?”

说着,他甚至不服气地看邹缈一眼:“嫌我烦嫌我烂就别管我啊,还不是你自己喜欢管闲事,管完又啰嗦。”

然后就被邹缈咬牙切齿地揍了。

回忆慢慢涌现,欧阳皓更是悲上心头,毕业这两年,每次被公司踢掉,都是邹缈接济他的,邹缈让他上他家里吃饭,毕业之后有了发挥空间,欧阳皓才发现邹缈做饭还挺好吃的,就算没事他也爱去蹭饭,甚至还会蹭床睡,邹缈租的是单身LOFT公寓,可比他的宽敞多了,还比他的公寓交通方便,床垫也是邹缈自己买的,独立弹簧睡起来也比他的舒服多了,反正邹缈单身,去了也不碍事,要是欧阳皓实在没钱,邹缈也会给他借钱,还说让欧阳皓宽裕了再还,反正邹缈早凭借过人的游戏技术做游戏直播实现财富自由了,不着急。

虽然数额也不大,欧阳皓有了钱第一时间也会还邹缈,但不得不说,这些看得着的金钱真是邹缈对他好的冰山一角。

大学时也是,他们关系好到口嗨开干来干去的玩笑都无所谓,每次被甩,被掏空钱包,都是邹缈跟妈一样带着他去食堂吃饭刷卡的,生活里屁大点事他都能跟邹缈说。

可以说,邹缈既是他最好的兄弟,又简直像他的再生父母,因为有邹缈,欧阳皓这些年不管遭受什么难都没觉得生活过不下去。

想到这,欧阳皓感觉自己的喉咙酸酸的,眼角都在发热。

好吧,他承认,这次还是他的错,他好像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忘恩负义的混蛋。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热流,现在的感觉可比被邹缈骂难受多了,挨骂他不哭,没邹缈他哭了,瘪着嘴在心里骂自己:哭什么哭,好歹是个二十四岁的男人了,孬不孬,还敢怪邹缈骂自己,妈的。

更可悲的是,才和邹缈失联一个小时,他好像就有点想邹缈了。

欧阳皓像只做错事被主人赶出家门的狗似的耷拉着脑袋,拿起手机再次尝试向邹缈打电话,发消息,发好友申请,结果照样,甚至连钱都转不回去了。

真是全方位拉黑了。

他看着散发着冷冰冰白色光的手机屏幕,余额里多出的四千块现在沉甸甸的,垂在他的心底,堵得慌。

他好想邹缈啊,想挂在邹缈身上大哭一场,倒霉可怜的时候,那比什么安慰都好使。

道个歉的机会都不给吗,他知道错了啊。

好委屈啊。

他垮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委屈个什么,明明错的人是他。

欧阳皓猜测邹缈现在应该在公寓,但他不太敢贸然前往,蹲点这种行为对矛盾中另一当事人来说实在有点恐怖,几乎是在法律边缘跳舞的感觉,而且他了解邹缈,这种时候要是来直的死缠烂打,邹缈真会更生气的。

于是他走到路边等待他叫的网约车,同时点开了徐渡——大学时和他们都是一个宿舍的舍友的聊天窗口:

「渡哥,现在忙吗?」

说起来这本是作者打算一直免费的甜品文,也是比较早期的练手作品,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还希望看到的小伙伴多多海涵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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