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是没关系的吧？

呃，是吧？是……吧？

欧阳皓心头忽然冲出一股慌张，他居然不敢确认。

仔细想想，他从大学开始就没少去挤邹缈的床，因为邹缈身高比他矮半个头，才175，又比他瘦，好欺负，他就爱压着邹缈闹邹缈玩，又因为邹缈包容性强还会照顾人，聊得来，他大学时除了谈恋爱的时候基本上都和邹缈待在一起，大事小事只要难受了就爱黏着邹缈让邹缈陪他；毕业了又在一个城市，他贪邹缈那张昂贵的舒服床垫就经常去邹缈公寓睡觉，还是一张床一张被，零食也随便吃，公寓里随处可见他的东西，跟他自己家一样。

那么，邹缈的反应呢？

邹缈......邹缈......虽然说话语气很糟糕——谁让他总做蠢事，但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他的任性妄为，照顾他，给他兜底，饿了做饭给他吃，困了就让他在家里睡，穷了给他钱，底裤都给他洗过......类似的事还有好多好多。

他和邹缈之间的相处方式，除了家人能到这种程度外，好像......好像就只剩下恋人了。

我靠，完了。

欧阳皓心生惶恐。

把他们的相处模式从兄弟模式直接换到恋人模式，似乎完全没有误差。

甚至，他和邹缈，其实完全符合同性情侣的基本条件——都是男人的啊。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欧阳皓的脑子跟疯了一样循环“我靠”，原谅今晚“含妈量极高”的欧阳皓吧，众所周知，他只是太震惊了，在现在，人类所有的语言在情绪过高让大脑过载的时候总会很容易汇聚成一句最顺口的脏话。

因为心里的猜测，欧阳皓忐忑到咬住自己的大拇指。

可是，他都和邹缈相处那么多年了，从没发现邹缈有哪点像喜欢男人的样子啊？

如果要按恋人模式来说的话，他和邹缈真是发生过不少身体接触了，夏天睡一起的时候他甚至时常只穿个四角裤衩呢，从没见邹缈露出过半点异色，除了洁癖和长相更秀气一点，邹缈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和他们这群“直男”差不多，兴趣爱好都是刻板印象中直男才会喜欢的，玩游戏最喜欢的角色也都是女性。

甚至，因为邹缈是个精通网络的宅男，资源网相当丰富，深夜时分，太过寂寞的话，欧阳皓还会和邹缈要点好看的男女动作电影来合理放松一下呢，他还觉得邹缈的口味和他很像，邹缈给他的资源他都觉得很够劲儿，还有，他有心怡对象的时候，他还会和邹缈商量对策，让邹缈给他出主意呢。

欧阳浩回忆这六年来相处的种种细节，邹缈就和所有性取向为女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他想不出邹缈会喜欢男人，可是邹缈对他好得又超过了“兄弟”的限额，还是说，邹缈也像罗嘉澍那样，喜欢的人不限性别，所以特征才没那么明显？

喜欢的是男人，就是邹缈的秘密吗？还是……

喜欢的是他？

想到这，欧阳皓不由心下一怔，好像有什么在分崩离析。

他向来好奇心重，想象力丰富，曾经在得知罗嘉澍有男友时就幻想过，他能不能跟男的处，结果是不行，虽然他对这个群体没啥意见，但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觉得有点恶心，受不了。

可是、可是……

欧阳皓的心跳在剧烈地加速，搅得他思绪混乱不堪，他感觉自己很不对劲，此时此刻，他想到邹缈有极大的可能喜欢自己，在突如其来造成的惶恐之下，他居然......

他忽然感觉得到他心跳的欣喜若狂，感觉得到他心中近乎呼之欲出的兴奋。

他好像希望邹缈喜欢他，他好像期待邹缈是喜欢他的。

如果，如果是真的......

欧阳皓想，他真的可以吻邹缈，抱住邹缈，可以伸手扯掉邹缈的衣服，触碰他的身体……

他好像不讨厌自己身处在恋人的位置上喜欢邹缈。

身为成年人，欧阳皓明确地知道，朋友的喜欢和恋人的喜欢，最大的差别，就是关于身体的。

邹缈不算通俗的帅哥，但骨相特别好，脸小，还有一双特别又好看的凤眼，比较秀气，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类型，嗯……反正，如果是以谈恋爱的眼光来看，欧阳皓还挺喜欢的。

他偶然见过邹缈刚洗完澡出来时赤摞的上身，纤细修长的身体，被薄薄的匀称肌肉覆盖着，锁骨的骨点很明显，和女生完全不一样，不过不精壮却也算养眼，但因为邹缈宅，不爱晒太阳，皮肤白得过分，是能衬得嘴唇跟抹了口红似的那种雪白，就整体效果从视觉上看，不是健身爱好者欧阳皓认可的健康，他当时就说，邹缈太瘦弱了，让邹缈也跟他去健身，不然一拳就被人给干趴下了，结果邹缈估计没想到欧阳皓在看，当时吓了一大跳，赶紧转身抓过衣服给自己套上了，红着脸说：“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而当时，欧阳皓心中其实没在乎邹缈的骂，他有丝不一样的情愫，感觉心里像有只小猫蹭着，又软又痒，可他心大，压根没多想，就跟邹缈出门吃饭去了。

只是走在邹缈身边，闻着邹缈身上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看着邹缈秀气的脖子上的细发，他的脑子里在想：

这家伙，可真白，嘬一口肯定特容易留印子。

要是朋友，可不会这样。

啊……完了、完了。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把邹缈这单独一个男的划在取向之外——换成另外任意一个男人，欧阳皓都可以明确的知道，他们不可能。

想到这，欧阳浩捂着脑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他好像知道那鼓动着自己哀求邹缈停留的东西是什么了。

现在意识到了，光是想想邹缈喜欢自己，和自己……他感觉他的下面就要……

欧阳皓手足无措，大学时期跟邹缈说过的拌嘴玩笑话竟然成真的了。

可是，邹缈会喜欢他吗？可别只是他自己在......

等等。

想到这，欧阳皓顿了顿。

不是有个知道真相的人吗？自己在这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他干脆地伸手抓起桌上的手机，给罗嘉澍发消息：

「嘉澍，睡了吗？」

发完，欧阳皓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过了二十分钟，这么隐晦的论题就被他想出一个概率极大的答案了，看来他的脑子还不算废物一个，真希望罗嘉澍还没睡，他实在迫切想明确所有的答案。

罗嘉澍：

「没睡呢，什么事啊？」

欧阳皓单刀直入地切入议题：

「邹缈是不是喜欢我啊？」

反正他就是男的，这么问完了就相当于把邹缈性取向一块儿问了。

罗嘉澍沉寂了一会儿，回复道：

「阿皓，我说了你得和邹缈谈谈的。」

欧阳皓着急忙慌的：

「诶呀嘉澍」

「我喜欢邹缈，你就不用跟我绕弯子了，直说吧。」

「他要是喜欢我，我说什么都得马上给他追回来。」

罗嘉澍这下秒回了：

「我靠。」

「阿皓你这柜出得也太突然了吧，你确定吗？」

欧阳皓：

「确定啊。」

他以他活跃的小兄弟发誓。

可是，忽然，被罗嘉澍那么一问，他又有点不确定行情了，忙问：

「呃，确定吧？」

「我是喜欢他，会想他，觉得跟他生活、跟他那啥都行，同性之间还有什么别的规矩吗？」

罗嘉澍：

「...这倒没有。」

欧阳皓：

「哈，那不就行了，是吧？」

「所以邹缈是不是喜欢我啊？还是他喜欢的是男人？我快纠结死了，嘉澍，你就告诉我吧，我能保证我确定我喜欢他，我好想他，好想他。」

「真的真的。」

「（哭哭哭哭哭）」

「（大哭）」

说着，甚至忍不住使劲给罗嘉澍发表情包。

没承想一向温和的罗嘉澍少见地怼了他一句：

「噫，阿皓，你以前还呲我肉麻腻歪呢，我看你能比我更“恶心”，看你这样我感觉之前被你呲实在是太不平衡了。」

「但我得实话告诉你，我没法断言邹缈喜不喜欢你啊，毕竟这是需要他亲口承认才算的事。」

「我能给你明确答案的是，邹缈他确实是GAY。」

真是GAY啊，欧阳皓恍然，那还是和罗嘉澍不一样（现在甚至可以加上他自己），邹缈他只喜欢男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呃，卧槽。

欧阳皓感觉自己突然被磅礴的羞愧狠狠重创。

坏事儿了，要邹缈真是GAY，那他这六年的所作所为，对邹缈来说岂不是妥妥的折磨？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是整整他妈的六年啊。

徐渡似乎也感觉到了，不然他为什么会晦涩地让他找罗嘉澍做询问呢？为什么就他什么都没感觉出来呢？

欧阳皓问：

「你咋知道的啊？」

「我都没看出来邹缈喜欢男人。」

「邹缈咋和你跟渡哥说不和我说啊。」

罗嘉澍：

「世道不太好走，不是每个性少数都喜欢走在路上又都会试着走出来的，阿皓。」

「邹缈或许也是想自我保护吧，身处在这个圈子里，我大概知道。」

「他也没跟我直说，我只是看**太多，雷达比较敏感所以感觉出来了罢了。」

「怎么说呢，大概是心照不宣吧？」

「毕竟我有男友，跟我极力隐藏是没什么必要，我也知道深.柜不容易，就什么都不说了。」

「不过他确实保护得很好的，如果我不是这个圈子的，大概也看不出来吧。」

「徐渡的话，我就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了。」

什么？深柜？什么意思啊？

欧阳皓捕捉到一个看不太懂的词儿，不过，反正、正反，邹缈喜欢男人是板上钉钉了吧，那不管咋样他都是有机会的啊，他欧阳皓是孬，做不成啥事儿，但唯有在承认喜欢某个人上是一点都不孬，他自认自己是个好人，他的喜欢也不是坏事，他喜欢的人也不是坏人，干什么要怂啊，他喜欢就是要说啊，说句“喜欢”对他来说简直是最简单的感情投资。

他向罗嘉澍千恩万谢，反复强调他一定回报罗嘉澍的提点之恩。

又结束了与罗嘉澍的对话。

“嘿嘿。”

忽然，欧阳皓开始傻笑。

他实在太擅长幻想，刚承认真心就忍不住想起了跟邹缈花前月下的日子，肆无忌惮地和邹缈腻歪，实在是妙哉。

好像也不一定要是超级大帅哥才能把人掰弯，主要还是看自己喜欢嘛。

他点开和徐渡的聊天窗口，徐渡是个文青，最喜欢在晚上看电影了，这会儿肯定还没睡，于是他直接说：

「渡哥，我问完了，你说我去找邹缈当面说行不行啊？」

果然，夜猫子徐渡秒回：

「行」

「不过你最好快点」

「邹缈他要走了」

啊？？

欧阳皓心中咯噔一下：

「什么？什么情况？」

徐渡：

「我猜的」

「他刚刚问我之前给他介绍的那个买机票更便宜的APP是什么」

「机票是他自己使用，去哪不知道，没说，但我想他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回来了」

「因为他还问我明天有没有空接同城快送，他要把之前借我的投影仪还我，还托我帮他把你留在他那里的东西还给你」

「（图片）」

徐渡发了一张预约了上午十点上门取件的快递单截图。

哎哟我去。

欧阳皓真的快昏迷了，搞什么极限操作啊。

现在是晚上一点过十五分钟，从邹缈揍了他一拳到现在不过俩小时多一点，他就完成了从发现到承认到出柜到要开始去追人的全过程。

他是真没想到邹缈这个行动派可以在这上面也这么迅速啊，看来是真烦死他了，欧阳皓心里跟石头砸了一下似的，又惊又疼：

「那我现在就过去。」

「他在公寓吗？」

徐渡：

「别去，他说他睡了」

「让他喘口气吧」

「撑了六年了，不容易」

「他还要还东西，至少明天不会走」

欧阳皓嘴又是一撇，悻悻地回：

「好吧。」

但看徐渡的语气，欧阳皓又想问了：

「渡哥你果然也知道邹缈是GAY的事情啊，难怪你让我去问嘉澍呢。」

「话说，你又是咋知道的啊？」

徐渡：

「我猜的」

「都是朋友，但我承认，我止步于刻板印象的兄弟水平，我做不到像邹缈一样对你好，亦或像你一样有事没事挂一个哥们身上抱」

「觉可以睡，但你必须穿好衣服，跟我保持适度距离」

「不过我不知道邹缈是GAY，我只是感觉他喜欢你」

欧阳皓彻底无语凝噎了。

好嘛，合着罗嘉澍和徐渡俩人其实是跨频感应，歪打正着，刚好帮他把“邹缈是不是喜欢男人”和“邹缈是不是喜欢他”两个问题都给解决了。

这么说……邹缈打了他之后说的那句“你以为……是我他妈爱待在这该死的地方吗？！”言下之意，应该也有极大可能是，因为他，邹缈才会选择毕业之后留在X市的。

欧阳皓忽然感觉到有点心酸。

邹缈为什么不和他说啊，做到这种程度，默默守了他这么多年，该多难受啊，就算出不了柜，和他要点回报也是可以的啊，怎么到了最后还要给他钱，交代他照顾好自己，他居然有点不敢想，邹缈到底是有多喜欢他。

直球选手欧阳皓无法想象暗恋。

不过，欧阳皓是注意到了：

「等会儿啊，渡哥，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接受得很快啊？我好像还没和你说我喜欢邹缈，还没正式出柜呢。」

徐渡：

「那是你的仪式感？需要我配合你？」

「我看你们六年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

「只要是爱就没有边界」

「这本就是我的态度」

「当年送罗嘉澍的话，现在送你」

欧阳皓：

「渡哥你直觉这么准，那你能感觉到这次之后邹缈他还能喜欢我吗？」

「我好拿捏个分寸啊，我真怕把跟他最后这点情分都给弄没了......」

徐渡：

「能」

「人，失去念想，

心，便早已化为灰烬，怎会

如此迫切地逃离？

只有，心中还残存

悲伤

思念

才会害怕

故地重游，睹物思情，

想要用远离，

忘却

麻木」

「阿皓，别再孬下去了，还是配得上邹缈的」

欧阳皓：……

徐渡文艺病又犯了，他文艺病一犯就爱写些欧阳皓不知道算不算好但看起来好像很牛X的诗，这次还顺带一顿训，欧阳皓向他反省：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改嘛！」

「我现在算是半只脚跨进棺材里，再不改，真是烂泥一滩了，邹缈人都要跑了。」

徐渡：

「成了别忘记谢我」

「我看电影了」

欧阳皓：

「谢谢谢，一定谢。」

结束与徐渡的对话，欧阳皓放下手机，起身去浴室清洗自己。

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看起来是没那么失落了，但鼻子还是肿，不知多久才会平复，就跟错综复杂的心情一样。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洗完澡的欧阳皓躺在床上继续看白花花的天花板，大脑难以自持地思考着关于邹缈的种种，他才发现，他是那么期待自己成为邹缈的恋人会是什么样，和邹缈一起生活的日子会是什么样，他感觉他可以给邹缈做很多很多事情......幻想美妙到，他又会开始傻笑，会开始幻视、相信这世上的每一块天花板真的都是五彩斑斓的白。

等跟邹缈和好、告白之后，拉着邹缈的手再去夜空下仰望试试吧。

欧阳皓想。

看看，这晚吸干他神气的暗，会不会因为牵着邹缈的手而在他脑子里变成五彩斑斓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