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可是，欧阳皓会就此放弃吗？

不会的。

兜里还有邹缈给的钱能撑一阵子，就算邹缈要走，走之前肯定还有再出门的时候，他就要当面和邹缈说清楚。

欧阳皓转身按电梯下了楼，又回到楼下那个凉亭待着了，一边哭一边擦一边继续上招聘app给自己物色工作，最后还是被情绪控制，看不下去，他干脆专心地哭一顿去了。

幸好这寒风萧瑟的天气里也没人会在外边晃悠，否则欧阳皓还不敢这么做呢。

但他平静得很快，毕竟哭又不顶事儿，发泄完了还得把用完的纸巾往垃圾桶里一扔，他欧阳皓就又是好汉一条。

脸皮厚就这么个好处了。

欧阳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的，就是一会儿看看招聘信息，一会儿发发呆，一会儿打开搜索引擎搜“道歉的最好方式”“把人惹生气了怎么办”之类的词条疯狂浏览。

反正就是一点都不困。

直到手机提醒他还剩5％的电，他没办法，才站起来，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充电宝能借。他手机被他摔多了，开了省电模式掉电也挺快的。

可在小区的各个便利店搜罗了一圈，居然一家装了租赁充电宝的都没有，无奈，欧阳皓只好走出小区，去小区附近找找。

幸好，出了小区左拐一家便利店就有，欧阳皓扫码借了一个，续上电，欧阳皓才注意看了眼时间——

已经下午五点四十多了。

这个点邹缈该开始准备晚饭了。

晚饭，如果欧阳皓不在的话，邹缈常会点外卖，欧阳皓要是在的话，因为他喜欢吃邹缈做的饭，就会和邹缈提，邹缈就会给他做，要是没菜，欧阳皓还非要吃的话，邹缈会说他几句，但实际行动却是一点不嫌烦，愿意跟欧阳皓悠哉悠哉地去市场或者超市买，回来给他做顿热乎的。

可那样太花时间，邹缈直播时间又是八点，总是匆匆吃完就得上号直播了，欧阳皓就坐在餐厅一边吃一边看邹缈工作，或者戴上耳机看他自己手机里的搞笑视频，自然的就跟两口子似的，邹缈从不跟他要钱，他要做的只有嬉皮笑脸地跟邹缈说一句“谢谢”，吃得高高兴兴。

无语啊，欧阳皓心神悲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好像已经把邹缈对他的娇纵和好当成理所当然了，邹缈真的对他太好了，越伤心就越能想起邹缈的好。

沉思间，欧阳皓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地走到邹缈公寓楼的电梯前，他按捺了一下心里的酸涩和愧疚，还是按下电梯键，上楼去了。

他要去守着。

如果是外卖，那邹缈还会开门，如果是自己做，邹缈也有饭后有时间就清理当天垃圾的习惯，还是会开门。

可是这次他好像猜错了，他在外面等了很久，盯着手机时间看，直到七点，一般该丢垃圾的时间，隔壁邻居一家人都出门散步了，邹缈也没出来。

欧阳皓感觉悲上心头，看来邹缈更防备他了，一直站在这儿也不是回事儿，虽然他自认为他毫无歹意，甚至小心翼翼的，不能算变态，但别人又不知道，万一别人当他变态呢？

守了一天，昨晚还没怎么睡，心情还一直很沉重，搞得他现在有点累了，于是他走进楼梯间，坐到了楼梯阶上，掏出手机，给徐渡发消息：

「渡哥……」

「我失败了，今天，我抓到了邹缈一次，可是他不想要我了。」

「他说我丢人，说我烦，还以为我还想和他要钱。」

「他不想要我了。」

「他不想要我了……」

「他不想要我了……真的，真的......」

欧阳皓忍不住重复那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真相，悲伤到极点的时候他反而没心情发表情包了。

徐渡很快给他回了：

「……」

「喝一杯？」

「我请你」

「我在地铁上，回家中」

「需要的话，换方向」

兄弟毫不犹豫的慰藉让他感动，可对方直接确认了“邹缈真的不想要他了”的精准答案也让他的心仿佛又中了一箭，他还不想放弃呢：

「不了，渡哥，谢谢你，我就是伤心，想说几句，都是我自己做的蠢事，也没法跟谁抱怨了。」

「我还打算继续试试。」

徐渡：

「行吧」

「祝你好运」

「如果有他消息」

「我会告诉你」

和徐渡说了些话，得到了些慰藉，让欧阳皓感觉舒服多了，生气也提起来了一点，不由感慨：

「好的，谢谢你，渡哥，我感觉好多了。」

「我一直觉得你像机器人，好多时候生硬得要死，伤人心，可是有时候你又很有人情味，我也一直觉得、更觉得你是个好兄弟。」

徐渡：

「？」

「欧阳皓，不会说话最后这些话可以不说」

欧阳皓没再回，放下手机，没心情干别的，他靠在墙边发着呆，也不知道邹缈什么时候会出来，他好想和邹缈说说话，他今天已经不知道对邹缈产生过多少个“好想”了，疲惫让他的眼皮开始打架，视线越来越模糊……

……

“吱呀——咔哒！”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来的开门声让欧阳皓猛地惊醒了。

是邹缈公寓开关门的声音！没想到他居然睡着了，但他就是做梦都不会搞错！因为门轴干涩，他还帮邹缈上过一次润滑油呢！

他二话不说，直接从地上蹦起来了，冲出了楼梯间。

只见邹缈手里提溜着两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房门也关了，显然是准备下楼丢垃圾的样子，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欧阳皓的眼眶还是一下就湿润了：“邹缈......”

但不知道为什么邹缈比起第一次的惊吓多了几分恐惧，他一看到欧阳皓，直接撇下了垃圾袋，抓着钥匙转身就要去开房门的锁。

欧阳皓一看，这进程简直是梅开二度，赶紧又冲上去抓住了邹缈的手，欧阳皓还怕自己攥紧了，特地松了松，紧张得喘气：“邹缈......邹缈！我知道错了，我想通了，想通了很多，很多，真的，听我说，听我说，好不好？”

邹缈没看他，只是胸腔剧烈起伏着，使劲掰欧阳皓的手：“滚......”

“我不想听，也不想再看见你。”

欧阳浩一听，心又被刺了一下，邹缈开始挣扎，他想甩开欧阳皓的手，但欧阳皓就是不肯撒手，邹缈见甩不开，才看向欧阳皓，愤怒道：“你有完没完！快松手！”

邹缈甩得越来越用力，只抓一只手都快控制不住了，欧阳皓害怕邹缈再挣脱，失去机会，匆忙之下，又抓住了邹缈另一只手，几乎脱口而出：

“邹缈，你听我说，我喜——！”

“咕噜噜——”

可惜，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告白。

如此不合时宜的声音，也让他们剑拔弩张的气势戛然而止，不止欧阳皓，邹缈都愣住了。

欧阳皓看着面前终于肯平静地看着他的邹缈，欧阳皓啜泣一声，没忍住，上前一步，整个人靠到邹缈身上，额头抵着邹缈的肩，感受着邹缈身体熟悉的温暖，欧阳皓才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早就悲伤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嘴里委屈地嘟囔着：

“我饿了，邹缈，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邹缈没说话，任他靠着。

欧阳皓不知道邹缈在想着什么，只是闻着邹缈身上清新的洗衣液味道，放开邹缈的手，习惯性地伸手抱住邹缈的腰，刹那间，充实而开心的感觉充斥了全身，就是这个感觉，抱住邹缈的感觉，他好喜欢，失而复得，让他忍不住抱得更紧了，嘴里呜咽着：

“我想你了，邹缈，我想你了，不要扔掉我，拜托，不要扔掉我……”

他甚至希望邹缈回抱他，肯定爽翻了，他发誓，如果邹缈现在回抱他，他一定会立刻亲邹缈一口的。

但天不遂人愿，邹缈抬手推开了虚弱的欧阳皓，欧阳皓怔了怔，红着眼睛愕然地看邹缈，却看不出邹缈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别做这种让别人误会的恶心事，”邹缈说着，没看他，沉着声音伸手去开房门，“我刚吃完，还热，但没多少肉了，你不嫌弃就吃吧。”

邹缈知道他喜欢吃肉。

公寓进门右手边就是厨房，他站在门口，看着邹缈走了进去，然后跟着走进屋里，又习惯性随手关上了房门。

第二次，居然出乎意料的容易。

可欧阳皓却完全不觉得轻松，反而惊诧得张着嘴，不知该作何动作，他打量着邹缈的屋子——邹缈屋子里好多东西都没了，多出来的，是不知多少的已经打包好的大大小小的纸箱。

还没等他诧异完，邹缈就把菜端出来，还顺便端了一碗带筷子的饭，欧阳皓立刻讶异地看向邹缈：“邹缈，那些东西是什么？”

邹缈把东西放到餐桌上：“吃吧，吃完了我洗碗。”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也没看他，自顾自地走到客厅茶几旁，去拿新的装垃圾的黑色塑料袋，收拾茶几上、地上的一些看起来像是不要了的东西。

欧阳皓忽然有些心慌，直觉中，他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更让他难过的事情正在发生，他不由问：“邹缈，我问你那些东西是什么！”

邹缈收拾着：“什么都不是，吃饭吧。”很淡然，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也不愿意告诉他。

“我知道你要走！”欧阳皓戒备地站在房门口不肯挪动步子，“可是你也用不着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吧？你想去哪儿？你想去多久？”

邹缈这才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好像不想让小孩儿掺和大人说话的家长：“不关你的事。”

不关他的事？！

欧阳皓目瞪口呆，邹缈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他、他……

一时间，欧阳皓居然找不出一个邹缈的事必须和他有关的理由，一股没由来的憋屈忽然涌上心头，他甚至有点口不择言：

“是什么事不可以告诉我！我先说好了，邹缈，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都不许！”

邹缈当场瞥了他一眼：“发神经，”没管他，转身继续收拾东西，“不吃快走。”

“你是不是想搬走！”欧阳皓不屈不挠地质问着，甚至后腿几步，靠到了门背上，张开双臂，堵住出口，“你、你不可以走，不可以走！”

“昨天说那样，今天说这样，”邹缈抓起茶几上一个纸盒放进垃圾袋里，“以为自己多大了？”

欧阳皓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邹缈怎么都不否认啊，真想搬走吗？他怎么可以“行动派”到这种程度呢？晚上吵的架白天就马上收拾东西要搬走了。

“我是、是不比别人成熟，”他说，“可是我这次我想清楚了，邹缈，我想清楚了，我、我……”

他咬了咬牙，一发狠：“我喜欢你！邹缈，我喜欢你！”

这不出所料是一击重击，邹缈的动作终于应声而落了。

欧阳皓还没来得及庆幸，只见邹缈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冰凉又尖锐：

“你说这个话的时候用过脑子吗？”

即便是欧阳皓也鲜少见到邹缈这种冰冷的眼神，他心下有些害怕，可却仍旧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用过了！我说了！我想得很清楚！”悻悻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邹缈皱着眉：“别跟我开这种玩笑，”说着，不耐烦地扯了扯手里的袋子，气压低得可怕，“我讨厌。”

“我没开玩笑！我……我喜欢你，是、是认真的！”

欧阳皓强撑着回应，抓紧了门把手，抵住门背，试图给自己增加些底气：“我是不成熟，可是我考得上X大学，所、所以我不笨，我可以学会成熟，我可以学会脚踏实地去工作，而且很快很快，我会安安稳稳地和你过日子，就算你不喜欢我……”

欧阳皓绞了绞脑汁：

“可是，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我、我是男的啊，脸长得也不赖，会经常健身保持身材，你喜欢什么地方我就练什么地方，我会好好爱你的，和我在一起吧？”

“谁告诉你......”

他才说完，邹缈就问了，脸色阴沉，牙关紧咬：

“谁告诉你，我喜欢男人的？”

欧阳皓看着，邹缈抓着黑色塑料袋的指尖都发白了，像是冬天时邹缈总会手脚冰凉的模样，他有点想握住邹缈的手，可是他不敢，他拉回视线，抵着门背看邹缈的眼睛：

“没人告诉我，我说了是我自己想清楚的，我想了一个晚上，我都和你相处这么久了，现在才想清楚是太晚了，可是我是认真的。”

邹缈手握成了拳，紧紧的，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可能喜欢你。”

说完，又转身收拾东西去了，语气变得很厌烦：

“你要是真那么不想让我再管你的闲事，我会走，不需要你说这种话戏弄我，膈应我，赶走我。”

理直气壮的。

可邹缈收拾东西的动作却变得僵硬而迅速，东西也被他弄得丁零当啷的响，手甚至还在发抖。

欧阳皓看到了：“你骗我，”他重重地反驳，声音也有点发抖，“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邹缈说。

“你骗我，”欧阳皓重复，“你喜欢我。”

邹缈侧背着他，抓着袋子的手更紧了，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线。

很快，不知想了什么，邹缈的表情忽然放松了，他又说：“我不喜欢你。”

然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扽了扽手里的袋子。

“你骗我，你喜欢我，”欧阳皓不信，“你就是喜欢我……”

“哈——”

邹缈呼出一口沉沉的气，好像泄气了：

“欧阳皓，我实在是没力气和你吵了，因为我从没谈过恋爱，所以你就怀疑我是GAY，怀疑我喜欢你，是吗？不要这样，母胎单身时间比我长的人多的是，你长得好看，不缺人喜欢，但你没理由这样揶揄别人。”

欧阳皓一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服了，他只是幼稚，又不是弱智！

“你在偷换概念！诡辩！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没在说恋爱经验的事儿，你还要忽悠我！”

欧阳皓立刻出声反驳：

“我都没说你是GAY，我只是说你喜欢男人，你却自己代入了，明明男双也可以喜欢男人啊！我说了我不笨，我知道没有‘兄弟’会像照顾对象一样照顾自己的兄弟，任我贴任我抱任我提无理取闹的要求，我也不会对其他什么兄弟有感觉，所以我们不是兄弟，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是互相告白了就可以在一起的关系！”

邹缈佝着背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我跟你说几遍‘我不喜欢你’啊……”

邹缈说着，看起来好像很累，声音变得很无力，近乎困顿：“真的不要闹了，欧阳皓，我们脾气不对付，本来就不合适交朋友，迟早都要掰的，你跟我相处也不舒服，不是吗？快吃完饭回去吧，睡个觉，好好清醒一下脑子，好吗？人不会因为没了哪个朋友就不行的。”

“我没说过也没觉得跟你相处不舒服，我喜欢跟你相处！”欧阳皓都快崩溃了，“我喜欢你啊！”

邹缈又哈出一口气，抓着塑料袋的手都软了：“那我不喜欢和你相处，行了吧？我不喜欢你。”

“你放屁！”

看邹缈这么固执，欧阳皓急得顾不上什么成不成熟，颜面不颜面的了：

“你都可以为了我这种傻X付出那么多，付出那么多年！甚至毕业了都愿意留下来照顾我，和我睡一张床，任我在你家待着，你还说不喜欢和我相处！还嘴硬！你明明就很喜欢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我都说我喜欢你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你明明就是他妈的喜欢我的！你就是他妈的喜欢我的！！”

“咚——！”

突然，邹缈甩开了手里的垃圾袋，猛地一下，装好的东西全散出来了，支离破碎。

难缠——指欧阳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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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