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走出小区,到街边一个快餐店匆匆解决了晚餐。时间紧迫,她还有事要办。
如果池城不想让她插手这事,那父亲出殡的那天晚上,他就不会给她留下什么线索,所以回老家的事可以暂且缓一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昨晚逃跑的男人,按池城字里行间的意思,那人应该是他的朋友,而且还是极为信赖的人,不然也不会让他给自己送信,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蹊跷的是,既然是朋友,为什么千方百计躲着她不肯露面呢?
叶青打了车重新回到酒吧街。那人对这条街道熟悉得像自家院子似的,每条小巷的延伸盘旋他都一清二楚,所以就应该住得不远。只是昨天晚上追着他跑了那么久,不知道这几天会不会躲起来不出门。
那男人长相特殊,见过的人多少都会有印象。但她不敢打草惊蛇,生怕那男人听到风声一溜烟跑了,到时真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这是她了解真相唯一的线索,千万不能丢了。
叶青推开夜眠人的门,又是一派灯红酒绿的景象,同样的氛围,只不过换上了新的面孔。昨晚在这里折腾了一个晚上,她已经很熟悉酒吧的布局了。她走到二楼入口,守在那里的服务生也换人了。
她没等服务生询问,直接对他说:“我想找你们老板。”
服务生没见过她,摸不准这姑娘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是客人还是老板那后花园里的莺莺燕燕,但这姑娘好像和老板以往的品味相差甚远,便迟疑地问:“这位小姐,那您和老板约好了吗?”
叶青打了个幌子,“他不接我电话。所以我直接来酒吧里找他,有急事。”
服务生下意识地看向叶青的腰部,好像还不是很粗。“那...那我问问他。”他退到一侧,背过身去呼叫老板办公室,没一会儿,他快步走过来,请叶青上楼。
叶青把包往肩膀上提了提,踏上阶梯。她想到唯一的好办法,就是找昨天那群公子哥儿中开酒吧的红牡丹。他这家店开了三年多,人气也旺,而且昨天那男人邀约的地点在这里,那他很有可能之前也来过。如果红牡丹肯帮忙,那找这个人应该容易得多,也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到了二楼,同样有个服务生把她领到了走廊另外一侧的小房间,上面用链条挂了个青铜质地的门牌,歪七扭八地写着“店长室”,笔锋看起来和酒吧招牌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服务生敲敲门,待里面有人应声后,帮她把门推开。
她跨进门,房间里只开了壁灯,光线幽暗,有个人靠坐在办公桌后的转椅上,手里不知道转着什么东西。他整个人背着光,叶青眯着眼睛也看不清轮廓。
那男人不吭声,叶青觉得这样沉默也很尴尬,反正自己已经厚颜无耻地找来了,于是清清喉咙,打了声照顾:“你好!”
对方没回应,等着她的下文。叶青硬着头皮继续:“我是昨天和陆少打赌的那个人,希望你还记得我。”她缓和了一下,尽量让自己显得客气点,“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她静静地等待着对面男人的回答,也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要说点什么好话才能打动对方。据她昨晚的观察,这男人应该算是那一堆人里比较好说话的,虽然穿得有点非主流。
转椅上的男人手一停,嚓的一声燃了火,原来他一直把玩的是个打火机。他低下头,把叼在唇间的烟往火苗上一送,点着。当他的脸靠近火苗的时候,叶青就发现不对,桌子后面的并非牡丹男,而是她最不想面对的瘟神。
她不由地后退一步。每次遇上这个男人,彼此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何况昨晚她还让他在众目睽睽下输了赌局。这人小鸡肚肠得很,难免会伺机报复。对于危险,她一直都有敏锐的直觉,竖起的汗毛就是警示。
显然她的后退取悦了对面那人,他闷笑出声,转身往墙角踢了一脚,啪的一声,整间屋子亮堂起来,而装神弄鬼的某人正撑着头望着她,唇角边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容。
叶青忍住摔门而去的冲动,咧出点笑容,“陆少,请问酒吧老板在吗?”
男人不怎么满意,“笑得好难看,重来。”
她用力抠了抠背包上的塑料扣,强迫自己把嘴唇的弧形拉高点儿,重新问了一次。
“差强人意。”那男人终于肯放过她了,“说吧,你找肖瑜什么事?”
肖瑜这个名字她昨晚听到过,就是坐在这个陆少旁边的那人叫过,应该就是穿着红色牡丹花衬衫的酒吧老板。她本想直接和牡丹男谈,但是看这男人的架势,不过他这一关,她显然是见不到牡丹男的。
“我想找个人,”她直接了当地看着他,“一个酒吧的客人。”
陆则烜脑瓜子转得快,马上了然。“昨天你追出去的那男人?”
“对。”
“哦。”陆则烜抬起大拇指刮刮眉心,“这就是你昨夜假冒我朋友去查监控、今天冒充肖瑜怀孕女朋友的原因?”
他昨天喝完酒下楼的时候,一楼的服务生很殷勤地询问他朋友查了监控是否找到丢失的东西。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是叶青。这小妮子胆儿可真肥,害他丢了脸还敢冒充他朋友?
叶青脸上有点发热,她确实撒了谎,还被事主抓了个正行。
她点点头,别开眼,很快转回来,“所以我能跟老板见面说吗?”
陆则烜笑得有点意味深长,“不能。”
叶青有点火气了,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得罪他。
“陆少,我找那人真的有急事。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把肖老板的电话给我,我可以自己和他谈?”
“你有急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闲闲地开口,“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你那嘴里开的火车可是一趟接一趟的。”
叶青没法反驳他。她沉吟一会儿,道:“陆少,那要我怎么样您才能帮这个忙?只要我可以,我一定做到。”
陆则烜这时倒有点好奇她这么执着的原因了,“那你为什么要找他?”
叶青迎着他探究的眼神,她不能撒谎,这个人不会轻易相信的。
“一个已经去世的朋友的朋友,他拿着我朋友的一些东西。我只是想拿回来而已。”
陆则烜眯眼看着她,没说话。她也拿不准自己是否能说服他。正当她琢磨着要不要再说两句拍马屁的话撸顺毛的时候,他开口了:“那我帮你的话有什么好处?”
叶青一听,舒一口气,他肯松口就好。“您有什么事,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帮您办成。”
陆则烜那懒洋洋的笑容又浮出来,“你觉得有什么是你能做而我做不到的?”
叶青想想好像也是,但她也想不出自己能给他什么好处,不对,也不是没有,难不成他是想......这龌龊的男人!
陆则烜一瞧见她那防备的样子就知道她想歪了,“你当我眼睛被糊住了?我还嫌弃你呢!黑得可以当炭烧!我对非洲土著没兴趣!”
叶青稍稍放了心,不过有必要那么贬低她吗?这歪舌嘴贱的!
陆则烜往后一靠,随手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这样,我帮你的忙,你欠我一次人情,回头我想好了,无论我要求你做什么你都得答应。”
昨晚喝了酒懒得等代驾,他今天就是过来拿车的,正好到肖瑜这里拎瓶酒回去,没预料竟然又遇上了叶青,左右无事,逗逗她,也让自己心气顺一点,再借肖瑜做个顺水人情。
他再瞅瞅叶青有点犹豫的小眼神,嗤一声,“不会要你以身相许!稀罕!”
叶青松口气,再补充一句:“违法害人的我也不干。那你可以让我见肖老板了吗?”
“不能。”他答得干脆利落。
啥?叶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爷你前面是逗我玩吗?
“肖瑜下午去外地了,我帮你找人。”陆则烜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照片拿来,我知道你在监控室找着了。”
叶青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打开,翻出照片递给他。算了,他找不到也会再叫花牡丹来的吧。
陆则烜用蓝牙把照片传到自己的手机上,想了想,用叶青的手机拨了个电话给自己,存了她的号码,输名字的时候停了一下,抬眼看她,“名字?”
“叶青。叶子的叶,青草的青。”
他撇了下嘴,“怎么取一个这么绿油油的名字。”
叶青很想把他的嘴巴缝起来,太欠。
陆则烜重新调回照片页面,放大每一寸细细查看。黑斑,长脸,黑色外套,灰色T恤,浅蓝色长裤,黑色平底布鞋......等等,这双鞋他在哪儿看见过。他盯着这双鞋,慢慢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记忆板块。
突然,他放下叶青的手机,打开自己的手机图片库,键入日期,翻出了两张照片。点开图片,再放大叶青手机上男人的照片,果然是同一双鞋。
叶青看他这神色,肯定是有线索了。她的脑袋凑过来,踮起脚尖想看。陆则烜一扭头,发现这姑娘个儿还真的不高,踮起脚也才到自己的肩膀。也不知道这小小的个子,怎么性格这么拧。
他大发慈悲地把两个手机并排放在桌面上,“看吧,同一双的鞋子。”叶青弯下腰,果然,那男人穿的鞋子的款式颜色都和陆则烜手机照片里布鞋店橱窗展示的布鞋一模一样。她滑动屏幕,缩小那个布鞋店的照片,上面挂着一块掉了漆的木质招牌,方方正正地刷着五个大字“徐阿姨鞋店”。
“这个款式的鞋子是上个月才摆出来的,那男人应该刚买不久。”他说。
叶青很惊喜,“这家店在哪儿?你怎么会拍这家店的照片?”
陆则烜又开始起玩他的打火机,“就随手拍的,凑巧。”
“没有别的店做这个款式的鞋吗?”叶青有点不敢相信运气这么好。
“不会,”陆则烜目光有点飘忽,“只此一家,每个款式各码数只做一双,就在街口往西的春桥路上,早晨九点到下午四点开门,你明早可以过去问问。”
叶青有点奇怪他一个大少爷怎么会对一家小布鞋店了若指掌,不过他的确帮了大忙,她正打算跟他道谢告别的时候,陆大少爷伸个懒腰,拿起手机揣进裤兜,顺手把叶青的手机塞她怀里。“走吧,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请我吃宵夜。”
叶青接过手机,没反应过来,“啊?”他们不是在酒吧里吗?陆公子想吃什么夜宵没有啊?
陆则烜不耐烦,“动作快点!饿死了。”
叶青迟疑了一会儿,只能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地绕过酒吧街,穿过弯弯曲曲的巷子到了一家小火锅店。门面不大,上下两层没几张桌子,但大多坐满了,冒着热烟儿的火锅驱散了初秋夜里的微微寒气。
陆则烜好像常来,他领着叶青找了张空桌,招呼老板过来点菜。叶青本以为今晚要烧掉很多张人民币请这位陆大爷吃宵夜,没想到他竟带她来了这么一个接地气的小馆子。
陆则烜正咬着烟,在菜单上熟练地勾勾画画,门外进来几个男人,也准备找张空桌坐下来。为首的一个男人绕圈的眼神一顿,推了推他身后的高个子,嘴巴努起朝向叶青,示意他看过去。
那高个子男人目光一转,也停下了脚步。旁边几个人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不走了。高个子男人想了想,举步朝叶青那桌走过去,几个大步就到了桌前。
一团阴影突然罩下来,挡住了大半屋顶射下来的灯光。陆则烜眉头绞起来,他很讨厌吃饭的时候有人打扰。他抬起头,正想站起来清场子,没想到一旁的叶青起身了,“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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