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了,最晚最晚的考试也要将在这一两天结束,大多数人已经完成了这一学期,原本永远乱糟糟的学校一下子冷清下来。
时晴他们班的同学早在月初就都完成了毕业答辩,散伙酒喝过后,便犹如离群的大雁各自奔走,现如今宿舍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东西。
衣服之类的她是不要的,床上用品也全送给了宿管阿姨,最后搬去车上的就只有这几年积攒下来的专业书籍。
其中有几本是之前孟怀瑾借给她的,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居然就在学校,让她直接来办公室找他。
时晴于是让唐佳佳独自搬运东西,自己拿了那几本书离开。
这两年,海市热得越来越早,也越来越躁。时晴一路都钻树荫底下,进到孟怀瑾办公室时,还是热得出了一身汗。
孟怀瑾原本在擦镜头,见她热得一张脸通红,立刻放下手里的事,去后面箱子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她:“怎么不带把伞?”
时晴向着他笑笑:“临时来的,没考虑到。”她把抱在怀里的几本书放在桌上,边边角角都压得平平整整:“书放这儿了,老师,我先走了。”
“等会儿。”孟怀瑾突然喊住她:“坐着歇会儿,喝点水再走,现在外面正是最热的时候。顺便我也有点话想跟你说。”
时晴微怔:“什么?”
孟怀瑾跟她面对面坐着,拿手摸了摸鼻子,倒是有点难开口的样子:“是不是跟你爸爸吵架了?我听他们说你把工作室解散了,昨天还让微博瘫痪了?”
时晴杏眼圆睁,神色木木地盯着了他一会儿,随即吃吃笑起来:“真是坏事传千里,怎么连您都知道这些了?”
孟怀瑾摇头:“也不能算是坏事吧,只是你是咱们这儿的风云人物,平时不管做点什么事,都有一堆人盯着。”
时晴有几分局促,时不时用手整理下鬓角:“您是不是觉得我任性了?”
孟怀瑾反问:“你自己觉得呢?”
时晴说:“工作室是我早就想关的,一直撑着开下来全是为了面子,其实早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这次是正好借着这个契机甩包袱。”
“至于微博,我承认是有赌气的成分在,所以利用舆论将了他们一军。雁过留痕,明明就是不对的事情,再怎么遮盖都没有用。”
孟怀瑾听着笑起来,说:“那不就行了吗,你都想得这么面面俱到了,怎么还问任不任性呢?女孩子就是太早懂事了,太容易为别人着想,所以才能被捉住弱点,训练得更听话也更大方。”
“可有些事就是没办法忍让的。我以前就说过,不知道情况就劝你大度的要离他远一点,那像我这种知道你情况的就更不能这么劝你了。人过得自在是最重要的,虽然有时候我们必须承担它导致的意外。”
孟怀瑾过了不惑后,人越发沉稳,但骨子里属于艺术家的浪漫情怀仍在。这也是时晴一直以来最钦佩他的一点,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这次的事无论有多少人会说她错了,孟怀瑾也不会。不仅不会,甚至还会偷偷向她竖起大拇指,说你还可以再过分点。
时晴想不到太多感激的话,只能说:“谢谢你,老师。”
孟怀瑾不以为意:“有什么好谢的。”他起身来为她拧了瓶盖,索性就倚到她面前的桌边上:“暑假有什么打算吗,你这脾气肯定是不会回家了吧?”
时晴脸红了红:“又被您猜中了。我不想回去,到时候应该会……”她顿了顿:“应该会住在朋友家吧,我自己也有房子的,您不用担心。”
“注意安全就行。要是觉得憋得慌,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暑假我会跟你师母跑几个地方去采风,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跟我们一道去。”
时晴点头:“好啊。”
回去的时候,孟怀瑾给了时晴一把遮阳伞。应该是她太太留这儿的,撑开后,里面印着一整幅浩瀚星空。
时晴蓦地想到很久之前,孟怀瑾教她用延时来拍摄星空的事。那是在郁郁葱葱的山里,夜里蚊子多得能把人抬走。
他一边给她讲解,一边拿扇子给她赶蚊子。隔了一天来看,她身上还是白白净净的,他却被叮得起了一身的包。
时晴回到宿舍楼底下,唐佳佳已经等得着急了,看见她过来,连蹦带跳地下来帮开车门:“我还以为你要吃过了才来跟我集合呢!”
时晴坐进副驾驶,一个伞骨一个伞骨的来收伞。
唐佳佳说:“书我都帮你搬上来,宿管阿姨这边也照应过了。还在等你的时候,给那边主编打了个电话说咱们自带救兵,九月的封面我们包了。”
她是一副求夸奖求表扬的样子,时晴才不让她骄傲,只是笑着瞥了她一眼,咕哝声“德行”。等把伞收好后,立刻就给干妈打电话。
时晴干妈是娱乐圈里举足轻重的女演员,第一部电影就大获成功,之后一路顺风顺水闯进好莱坞。这几年作品虽然少了,但一旦露面总能引起轰动。
时晴把自己遇到的困境一一跟她说了,请她这次出山做她的模特。干妈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可是因为人在国外一时半会回不来,所以回绝了她的请求。
时晴原本不作他想,可等她翻遍通讯录,把能用得上的女明星全找过一遍,得到的回复却无一例外是拒绝、拒绝、拒绝时——她终于回过味来。
她这是被封杀了?她昨天给时文清添堵,时文清就用这种方式来让她保持清醒。
不论她怎么不高兴他跟洛樱的事,怎么有意拆他的台,他身为光影互娱的老总,总是能够利用财力和影响最终摆平的。
可他要是对自己的孩子生气了,想给她一个教训,自己都不必亲自出手,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她这条一直附在他身上的小鱼给抓下来。
时晴用力将手机扔到一边,说:“这一期的封面我交不出来了,我爸爸应该是下了命令,现在圈里没一个肯帮我。”
唐佳佳听得眼前一黑:“那怎么办啊!我都跟人家总编夸下海口了,他们本来就特别不高兴,现在咱们再涮他们一回,你猜他们以后还会不会跟我们合作?”
时晴冷笑笑:“你以为就算这次能摆平,以后还会有人找我们拍照片吗?”
时文清真的是把她的七寸掐得死死的。时晴学做摄影师这些年之所以一直走得很顺,无非就是扯住了她爸爸这张大旗。
她也想独立,也想摆脱他的影响,真正靠实力说话。可在那之前,她还真需要利用光影千金的身份来给自己不断拉活,在实践里提高自己。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只有站在足够高的平台上,才会有足够远的发展——可她没想到自己还没能站稳脚跟,就被硬生生拽了下来。
而只要她不肯低头,那这种遏制就可能一直存在。两个人斗了二十多年了,时晴还能不知道她爸爸的脾气吗,又臭又硬又固执,认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她也一样。
是以唐佳佳呜呜囔囔喊着要她去跟时文清求饶的时候,时晴不仅一口回绝还瞪了她一眼:“我没错,他这是借题发挥,我是不会向他低头的。”
“……”唐佳佳也真是服了这对父女的别扭劲儿了:“父女之间有什么好计较的,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啊。我要是敢跟你一样,就算是我爸能放过我,我妈也要一巴掌把我拍死。”
“我跟你不一样,我早就没妈了。”
“……”
时晴捏着还在发热的手机,沉默数秒,说:“向他求饶是不可能的,我宁可去求其他人。你开车吧,我亲自去杂志那边跟他们解释一下。”
一路上,时晴手机不停在响,除了不断有提前祝她生日快乐的,就是她那些干妈好友们在跟她说抱歉之类的话。
时晴起初还挑着回一回,后来连看都懒得看,直到车子开进目的地的停车场,有人给她打过来电话。
她看到名字不由微怔,莫止?他怎么突然给她打电话?
莫止声音还是一贯的好听,清冽而低沉:“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信息都没回,在忙什么呢,吃过午饭了吗?”
“你给我发信息了?”时晴说着把手机拿下来,一翻才看见他那对话框上冒着红点:“没看见,信息太多了,有什么事吗?”
“只能有事才找你?”他声音越说越轻,大概是觉得有点太做低伏小,清着嗓子道:“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呢,一直都有事,等忙完了再说吧。”
“再怎么忙,吃饭还是要固定的,你现在在哪?”
时晴微微皱眉,正考虑怎么打发他,唐佳佳忽然指着大门低喊道:“别打电话了,老大,人家《时尚》杂志的总编出来了,咱们赶紧过去堵她!”
“《时尚》杂志?”莫止听见他们对话,问:“怎么今天又过来了,还有拍摄任务吗,我正好也在这边,要不要我现在去找你?”
时晴:“不用,我有事,先挂了。”
另一边,莫止还在具体询问她位置,话筒里却突然没了声音。他愣了下,拿下来看见已经挂断的通话,眉梢挑了下。
方才一直在后面鬼鬼祟祟偷听的宋元朗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说:“你这是找的小情人呢还是又来了个祖宗,我怎么觉得跟的想象中不太一样,人家好像特别不待见你啊。”
莫止斜了他一眼,根本懒得搭理,转身去拿了自己外套往外走。
宋元朗小跑着追过去,觍着脸道:“你去找小情人啊,带我一起去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神仙妹妹,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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