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晚饭,苏鉴格外开心,修夫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把修少钧小时候的糗事抖漏了个底儿朝天,惹得苏鉴频频要求多说点,说着说着连饭都忘了吃,弄得修少钧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生怕自家老母又为了讨儿媳欢心说出什么更加丧心病狂的话来。
不过,修少钧尴尬也好恼怒也罢,终归是高兴的。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着,总觉得眼前的一切过分美好,这样美好的时光他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了。
“怎么突然呆住了?”修夫人发现自家儿子神游天外,收住笑给他碗里夹了一块排骨。
修少钧夹起排故笑着摇摇头:“没,就想把这一幕都记录下来。”
闻言,修夫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忙起身去玄关处在包里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拿过来一只盒子递给修少钧道:“试试这个,合作方刚刚送来的样品,是个有趣的东西。”
说罢,修夫人坐回位子上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手环,给修少钧戴上:“听说是叫录影环,可以理解为3D版的录像机,只是现在还没解决的存储问题,可以录的影像不能太多。”
修夫人经常会带回一些科技前沿的东西,奇奇怪怪什么都有,修少钧见怪不怪。他从善如流的戴上然后起身走到桌前,按了一下手环上‘ON’的按钮。
“对对,就是把那个红点圆盘位置对准我们,来来来拍一个。”修夫人指挥着修少钧的同时已经摆好了拍照录像最佳的表情姿态,殊不知修少钧在她开口前就已经开始录制了。
录影环录制成像无法实时看到,应该还是个未曾解决的产品难题,不过有一个肉眼可见红外取景框,范围不大,但足够包含苏鉴与修夫人二人。
红框范围内,修夫人笑得开心,当修少钧目光落在苏鉴身上时,苏鉴却霍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片刻之前还放松的笑容这一秒已然笑意退尽,似乎是因为过分紧张,他漆黑的眉目紧绷着,望着修少钧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修少钧按下‘OK’键结束录制,问苏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苏鉴摇摇头,皱着眉沉吟片刻,对修少钧低声说:“能给我看一下这个新鲜玩意儿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鉴尽可能表现得寻常,但修少钧听得出来这口吻中刻意掩饰的异常情绪,仿佛看录影环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化解他的疑虑。
“好。”修少钧将录影环递给苏鉴。
苏鉴拿着录影环并没有打开试用,而是摸了摸它的机体,低垂的目光中闪过一瞬的恍然,而后裂开嘴摇了摇头。
“你没事吧?”
苏鉴将录影环还给修少钧:“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先回房间休息。”说罢他朝修夫人躬身表示歉意,也不等修少钧再说什么,便匆匆上楼回了房间。
他没有开灯,房间门关上的一刹那就将屋外光线尽数隔绝在外。苏鉴背靠着门在黑暗中缓缓扬起了头,良久,胸腔中疯狂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息。借着窗外月色,他提步走到衣柜前,打开柜子摸出了先前在医院里穿着的居家服,随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手环。
那是和方才修夫人送给修少钧的录影环一模一样的东西,他懊恼自己竟然忽略了,在苏察给他之后就一直沉睡在衣服裤兜里,直到方才恍然记起。
应该只是款式型号一样吧,苏鉴这样想着,拇指指腹摸过录影环内侧,在触到品牌logo和出厂编号时,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难以克制的颤抖起来。顿了顿,他打开夜灯,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到了和方才修少钧手上那个录影环一模一样的logo和出厂编号!
如果此时将两个录影环摆在一起,除了新旧程度不同,几乎别无所差,就连代表产品的唯一出厂编号都一模一样!
或许是骤然跃上纸面的真相太过荒谬,苏鉴还不死心的按下了‘review’。他敏锐的注意到,录影环上仅有的三个键,‘ON’和‘OK’的标识清晰如新,唯有影像查看的‘review’键,上面的字颜色都被磨掉了,仿佛曾有人无数次按下这枚小小的按键。
虚空中投影出简易的操作界面,提示请输入六位密码,苏鉴咬着嘴唇输入了一串数字,是修少钧的生日,密码提示错误,他皱了皱眉又输入了第二串数字,是修夫人的生日,密码提示依旧错误。他想了想,然后输入自己曾经告诉过修少钧的自己的生日日期,可仍然提示错误。
连续试了三个修少钧可能会设置的密码数字,都未成功开启,苏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事情也许真的不是他猜想的那样。
于是他唤醒了honey,打算让honey直接解码。可就在下达命令的前一秒,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投影的淡蓝色微光落在苏鉴的眸子里,仿佛大海波涛,平静之下是难以看穿的汹涌暗流,他食指一一落下,冰冷机械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密码正确,滴——”
正确密码是他和修少钧相遇的那一天。
成教授费力气恢复了的原始数据其实只有短短三个视频,苏鉴按下胸中翻涌的狂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咬牙点开了序号为‘1’的视频。
“对对,就是把那个红点圆盘位置对准我们,来来来拍一个。”
一道愉悦的女声响起,眼前的3D投影中,修夫人笑容灿烂幸福满眼,她伸手指了指镜头,然后迅速收回摆出用餐时最优雅的姿态。而坐在她对面的人,一脸愕然,和此时正看着他的人犹如镜像。
正是片刻之前,在楼下吃饭的苏鉴!
苏鉴在2250年非防局档案室捡到的录影环,正是修夫人刚刚送给修少钧的录影环!
一时间诸多画面涌上脑海,万般猜测千种可能,宛若时间洪流里的光尘微粒盘桓在苏鉴眼前。
这一瞬,苏鉴深深体会到了被命运捉弄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苏鉴没有理会,隔了一会儿门便直接被打开了。
门外的人是修少钧,苏鉴没有锁门,但他也没有直接进来,而是推开一道门缝低声问道:“我妈已经走了,你怎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苏鉴就是想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更重要的是他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时间规则的束缚,虽无明示,冥冥之中苏鉴却知道,这件事不能告诉修少钧。
“实在是对不住了。”苏鉴动了动已经站麻了的腿,走到门前摁开了房间顶灯。
灯光亮起的刹那,苏鉴微微眯了眯,同时也迅速扫去了眼底的慌乱与无能为力的荒凉,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无忧无虑混吃等死卖萌的苏米虫。
“像这种第一次见家长就提前离席,是不太礼貌。”苏鉴挠了挠后脑勺的小揪揪说:“但刚才我哥呼我,不得不先去回应一下。”
“出什么事儿了吗?”修少钧也不知是被‘见家长’三个字取悦了还是单纯的信任,即使没有看到他们常用的通讯工具录影仪却也不曾怀疑苏鉴的话。
苏鉴摆摆手转过身子将方才拉出来的居家服随手一拢扔进了衣柜,说:“确实有事,但我帮不上什么忙。”
修少钧微微皱眉:“不能说?”
苏鉴:“没,可以说,就是之前派出去的卧底小队全军覆没了,最后得到的消息是BLACK可能来了这里。”
修少钧不知道苏鉴口中的‘全军覆没’是‘全体阵亡’,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被发现然后被迫中止了行动,看苏鉴不太想多说,便也没有追问。反倒是BLACK来了这里,更让他感到些许的担忧。
“是不是因为黄蝎全军覆没,所以BLACK才亲自出马,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你……”
修少钧一语未毕,苏鉴突然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衣领,紧接着便仰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极具侵略且焦躁的吻,颇有几分迫不及待的意味。修少钧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感受到柔软温热的东西侵入了进来,勾引着他,让他理智的防线在几秒之内彻底崩坏。
“既然已经正式见过家长,是不是也该把正事儿给办了?”苏鉴略微退出来一些,擦着吻得发红的唇峰低声喃喃。
修少钧喘着气,总觉得苏鉴似乎在回避什么,但他到底不是机器人,这种时候还能冷静分析。气血一上头,满眼满心都是这个搅乱了他心湖的人,BLACK什么的就先在一旁放放吧。
他一手环住苏鉴的腰,一手托住他猛地往上一带,苏鉴立刻心领神会双腿夹紧了修少钧的腰宛若树袋熊似的挂在了他身上。
“待会儿你可得轻点儿,我还是第一次呢。”苏鉴搂住修少钧的脖颈,伏在他耳边呢喃。
修少钧受不了他这样吹耳边风,二话不说直接抱着人去了浴室。
合欢路别墅最让修少钧喜欢的一点,就是这里的浴室足够大,且装修格外精致考究,似乎设计师考虑到了多种情况,让每一处细节都充满了为户主设身处地考虑的细腻心思。
比如隔水墙砖上的圆弧扶手,又比如浴缸外扶手旁边的等身高落地镜。
水流哗啦啦的响着,恰到好处的水温宛若爱人温柔的手指,环绕在周身,让人完全可以放松在雾气氤氲的玻璃房间里。
消失了尘世周遭的喧嚣,远离诡计和残忍的陷阱,当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一刻的温暖与满足所覆盖,修少钧从警近十年,头一次全身心的对另一个人交付。仅仅是相互依偎十指相扣都足以令他倾倒,每近一寸每深一分,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便让‘苏鉴’这两个字、怀里这个人在他心室壁上越凿越深。
直到骨血交融灵魂纠缠,不死不休!
初次所带来的刺痛让苏鉴眉头轻轻蹙起,可他却宛若对这种痛上瘾了一般,咬破了唇也要迎合上去。
腥甜血液滑入口腔,修少钧短暂的从情潮中清醒,他抱紧苏鉴,低头在他颈肩咬了一口,嗓音沙哑道:“苏鉴,我们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嗯…嗯?”
修少钧沉下身去,重复道:“就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么?”
带着浓重鼻音的请求落在耳边,那些‘时间’所带来的忧思仿佛都可以暂且可以抛下,单纯的、无所顾虑的体会这一刻。
到最后,苏鉴也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一直’这个词,本就是外表光鲜一戳就破的泡沫。
‘永远’是谎,只求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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