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在与修少钧苏鉴相隔六层的楼下。
少年修少钧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惊醒,他睁开沉甸甸的眼皮,忍住太阳穴的刺痛,费力的环顾周围。
他似乎还在原来那间水泥房里,只是右边一整面墙壁此时已经被炸得千疮百孔墙体崩落,应该就是刚才震醒他的那声爆炸导致的。而他整个人躺在地面上,绑住手脚的锁扣早已解开,他的父亲——修继云就半跪在他面前,左手持枪,用坚实的背为他挡住了不远处鬼魅一般的瘦高男人。
修少钧在看到父亲的刹那内心是惊喜的,那种被保护的感觉让他在这一瞬间无比暖心。说实话,当他向黄蝎吼出‘我爸才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的时候,心底深处还是渴望父亲如英雄一般降临在自己面前,如同现在,为他阻挡危险与灾祸。
‘父亲’二字带来的安全感是从小累积起来的,哪怕自己已经长大,当父亲在的时候还是会感到踏实。
不过修少钧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看到修继云的右侧水泥地面突然滴上了几滴血!
“老爸?”修少钧颤抖着开口。
听到声音,修继云缓缓回头,修少钧这才看清了,父亲右侧血肉模糊的手臂,从大臂几乎完全没有了!
“爸!你的手……”修少钧不顾头脑眩晕手脚并用地爬到修继云面前,他想撕开血淋淋的衣袖查看父亲的伤,又怕弄疼了他,五指颤抖地悬停在那手臂上方,咬紧牙关才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修继云面如金纸,一把抓住修少钧的手将他拉到身后说:“清醒了吗?一会儿我会想办法引开他,这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你瞅准时机就跑,别看身后!”
“不行!”修少钧拒绝的斩钉截铁:“你和我一起走,你的手是刚才被炸伤的吗,其他警员呢……”
“没有其他人,就我一个……”修继云调整着呼吸,警惕面前不远处慢慢提步走过来的黄蝎,“你宋叔想办法找救援去了,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修少钧懵了。老爸重伤,他自己根本没有多少战斗能力,现在能看得到的防身武器就是修继云手里这把袖珍手枪,可与眼前闲庭信步缓缓走来的黄蝎相比,他们二人完全就是案上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别慌。”挡在前面的修继云仿佛是感受到了儿子的紧张,低笑了一声说:“老爸没事儿,一条胳膊而已,还是可以一个打两个。”
哪怕知道父亲只是在安慰自己,但这句话也确实让修少钧定了神。
“父子俩的临终遗言说完了没?”黄蝎随手把玩着一个金属小球,一脸厌烦道:“让我猜猜,修总队一会儿是想与我殊死一搏,为自己的爱子争取一丝逃命的时间?也对,之前还和我谈条件,想用自己来和儿子交换。”
修少钧脑袋嗡的一声,猛地抬头看向修继云,修继云却纹丝不动,从背后他看到父亲脑后侧鬓生出的白发,看到衬衫下隐约显露的陈年旧疤,看到他小时候闹脾气在父亲脖子上留下的牙印。
刹那间太多回忆灌入脑海,宛若走马灯一般从他眼前掠过:幼时打闹玩耍、少年时的谆谆教诲、还有前几天生日时说好了要考进公大以后和他并肩战斗……一桩桩一件件在此时无比清晰的浮现出来,就好像是死神挥刀前的怀念。
勇气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迸发出来的,修少钧突然站起身,两步跳到修继云面前,张开双臂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黄蝎。
少年单薄的身躯虽然在发抖,可目光却格外坚定,抱着必死的决心为父亲拦住了款步而来的魔鬼。
“哟!还真是父子情深,只可惜……”黄蝎抓住刚刚抛到空中的金属球,齿间露出一丝嘲讽:“你们都得死!”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球便凌空投掷而出,修继云显然已经熟悉了他的攻击方式,立刻大吼:“躲开!”紧接着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硬拽着就地翻滚了几圈,然后左手一空,原本握在手中的枪居然被修少钧抢走了!
黄蝎的炸弹属于小型投掷炸弹,非要比喻其实有些像旧时代的手雷,范围不算太大,威力甚至不如手雷强,就像是刻意控制了强度以此来戏耍猎物一般,很是让黄蝎中意。
而对于猎物而言,这种威力的炸弹,若是逃跑及时是完全可以躲开的。不过,这东西比手雷先进就先进在可以由投掷者任意操控爆炸时间,比如现在就只是黄蝎的虚晃一枪,投掷出来的炸弹并未引爆。
“小心!他还有!”修继云出言提醒,也是在这一瞬,修少钧手中的枪突然响了,紧接着烟尘中的瘦长影子突然歪了一下,那一枪居然打中了!
修继云猛地一顿扭头看去,就见修少钧双手握枪,站在他斜前方,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喘息还未平复,感觉自己一枪打中后似乎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修继云暗暗心惊又感到自豪开心,他曾经的确教过修少钧用枪,可修少钧从未真枪实弹使用过,没想到第一次准头就这么高。
“爸,我……我是不是杀人了?”修少钧颤颤巍巍回头问道。
“不……没,小心!”修继云话音刚落,明明已经中弹的黄蝎突然暴起,瞬间就冲到了修少钧面前,速度之快爆发力之强,与先前他展现出来的瘦弱感觉相差十万八千里,令哪怕已经察觉到的修继云也反应不及。
修少钧更是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修继云提醒猛地回头就和黄蝎来了个贴脸,须臾刹那间他竟然看见黄蝎手里握着一颗炸弹‘叮叮’叩击了两下。
这个炸弹疯子居然想在自己手里引爆炸弹!修继云拼尽全力起身抬脚想踹开黄蝎,不了却被黄蝎反抓住了脚!修继云只能用左手用力推开修少钧,自己扭头抱住黄蝎将他勒倒往远处滚去。
电光火石之间,炸弹轰然爆炸,近距离强烈的冲击波将二人双双冲出落地窗外。这烂尾楼都只有个窗框,根本没有什么阻碍物可以替二人拦一下,一瞬间修继云就被爆炸冲了出去!
九层楼的高空,就算没有被炸弹伤到要害,这摔下去也必死无疑,而房间里侧的少年修少钧还没在突如其来的爆炸中回过神,就瞄见自己旁边一个身影‘嗖’的冲了出去,一把抓住了即将要坠落下去的修继云。
黄蝎这个疯子,哪怕看到修继云要和他同归于尽,到最后也没有将炸弹扔出去,炸弹就这样在他手里爆炸了。修继云凡人血肉之躯,炸弹近距离爆炸他伤势很重,可以说已经是将死之人,只是没想到在意识消散前居然又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不知什么时候,艳阳藏了头浓云遮了眼,高楼之上阴风猎猎,吹乱了男人栗子色的头发,擦去了他额间的汗珠。
“少…少钧吗?”
修继云的下肢已经没有知觉了,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修少钧,只见他还穿着自己的警服,像极了当年他第一次披上警服时的模样——年轻、坚定、充满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是我……爸,你抓牢了,我拉你上去!”修少钧不敢看父亲身上的爆炸伤,咬着牙用力想把人先拉上来。
不料,黄蝎居然提前开启了SG的武装战备,轻铠阻挡了炸弹的大部分攻击,他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此时开了武装战备凌空而上,在看到成年版修少钧后愣了一瞬,而后突然从二人头顶掠过猛地抓住了还在里面发呆的少年版修少钧!
少年被抓住一只手臂活生生提到了半空中,幽暗的天空也是在此刻开始落雨,不到一分钟雨幕就笼罩了整个天空大地。
“我说三、二、一,就松手了。”黄蝎身着银色战甲开了扩音大声说:“修队长,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救谁?”
黄蝎说的是修队长,是成年版的修少钧。
“三。”
“放开我。”被修少钧紧紧抓住的修继云开口说:“我的伤,活不了的,放开我吧!”
“我可以救你!我有纳米修复材料,可以救你!”修少钧的声音穿透天地间的轰鸣雨声,传进修继云即将要失去听力的耳朵里。
“二。”
修继云摇着头,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放开我,去救我儿子……”
修少钧耳朵里的通讯麦突然响了,宋志的声音从中传来:“少钧你是不是和你爸在一起,我看到定位了,马上就到!”
“宋局,快!”
“一。”黄蝎低低笑道:“我要松手了哟。”
被黄蝎抓在手里的少年,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忽然一松,几乎是发自本能的,少年拖着哭腔大喊道:“爸!救我——”
意识在崩溃边缘的修继云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冲上面的修少钧大吼道:“去救我儿子,救我儿子啊!他是我儿子,救他!!!”
大雨中,黄蝎猛然松开了手。
而和他一同松开手的还有修少钧。
苍茫雨幕间,惊雷乍现,掩盖了重物落地的钝响,fish所剩的能源并不够修少钧飞太久,他抱着少年的腰将他放在了地面上。等少年脚落地,才终于有了摆脱死亡的实在感。
宋志也是在这个时候赶到,越野车划开雨幕,宋志远远就看到修少钧穿着战铠,于是将后续过来的车拦住了,自己先一个人下了车。他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少年修少钧全尾全须地站在战铠旁边,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几乎没有受伤。而下一秒便看到了战铠身后不远处地上的人。
其实大雨笼罩下,他根本就看不清那是一团什么东西,短小的躯体完全不像是一个成年人。
他心脏一紧,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朝那地上的人飞奔过去。
Fish核心能源彻底耗尽,回缩成眼镜掉落在泥水里,修少钧弯腰捡起,将它收进上衣侧兜里。然后他面无表情地侧头看了少年一眼,突然拉住少年把他朝修继云的方向拖去。
少年冷不防踩到水洼一个踉跄,抬眼就看到了那团模糊不清的躯体,只见少年愣了一两秒,便甩开修少钧发了疯似的朝他的父亲冲过去。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颓然跪在地上仰面嘶吼的模样。那声音撕心裂肺,震碎了保护灵魂的温室玻璃罩,支离破碎的玻璃碎片扎在心脏膜瓣上,灵魂鲜血淋漓。
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修少钧转身往烂尾楼里走去,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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