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忽然飘来几片乌云将太阳遮住了，紧接着就刮起了风，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丝伴着风从云层间飘下来，渐渐化为大滴大滴的雨滴倾倒在这片身披钢筋混凝铠甲的土地上。
突然变化的糟糕天气不得不让修少钧解除自动驾驶模式，为了安全起见采用手动驾驶。他扶着方向盘，目光凝视着挡风玻璃外苍茫的雨幕，脑子里回想的全都是苏鉴离开前对吕昌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甚至联想出了上万字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可当他脑内重新复盘案情后，依旧觉得苏鉴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太过不可思议。
“你最后对吕昌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修少钧决定效仿古人不耻下问的优良品质。
这个时候苏鉴却惜字如金道：“字面意思。”
修少钧心里突然就有点不舒服，他不解苏鉴为何会对吕昌出言提醒，还答应和吕昌约会，对自己这个案子直接负责人却吞吞吐吐不肯直说。
“苏鉴，你非要我以审讯的方式提问，你才愿意告诉我吗？”
苏鉴却瞥了他一眼笑道：“修少钧，如果你是以队长的身份问我，那我就没办法告诉你。”还没等修少钧开口，苏鉴又道：“如果你是以朋友的身份，想要了解我的一些猜想，我倒是很乐意和你分享。”
本来心有不满的修少钧蓦然间被苏鉴口中‘朋友’两个字取悦了，但他还是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道：“好，作为朋友，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吕昌那样说？”
苏鉴扭头看着身旁警察认真的模样，突然心头一痒故意凑过去在修少钧耳边吹了一口气，道：“修队，你知不知道你认真的样子很迷人？”
那一口气就宛如猫科动物尾巴的触感，扫过的地方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修少钧猛地一抖，反射性的缩着脖子躲开，腾出一只手捂住耳朵道：“别闹！和你说正事呢！”
苏鉴却在座位上捂着肚子笑得前合后仰，还不忘添油加醋了一句：“你说‘别闹’的时候，表情也很迷人……再说了，你不就喜欢我这样撩你吗？”
听到这大逆不道发言，刚说了以朋友相处的修队长又犯了领导病，深吸了几口气压住心头的躁动，扭头瞪了一眼苏鉴严肃道：“苏顾问，有你这样上下不分，调戏领导的吗？！”
“啧，没意思！”苏鉴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仿佛方才修少钧扫过来的视线是麻醉枪，已经将那个企图继续撩拨的苏鉴放倒了。
正经苏鉴上线，他道：“当时审问张明华的时候，他提起十五年前的双胞胎弟弟被杀案是怎么描述的？我看到的口供记录得很清楚，他是说自己制造的克隆人拥有了自己的独立意志然后失控了，必须要除掉。你觉得，那个克隆人究竟拥有了什么意志，张明华才说他失控了，危机感令张明华不得不亲手杀了他？”
修少钧眉头缓缓蹙起，琢磨道：“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了自己是克隆体，且产生了想要代替本体的冲动。”
苏鉴点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想。”
修少钧：“那这也不能证明吕莉也‘失控了’？”
苏鉴早料到修少钧有此发问，从容道：“假如你是格林，也假如格林当时的目的真的是为了杀害吕莉，那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修少钧似乎对这种带入犯罪者视角的推理假设不是很习惯，皱眉思考了片刻才给出答案：“两个都杀掉。”
“bingo！完全正确。”苏鉴打了个响指：“所以说，吕萍口中所谓的担心格林会对吕莉下杀手的说法本身就值得怀疑。她应该清楚自己对于格林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她为什么不担心自己也被杀掉，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本能的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危。这是其一。”
然后他又举起自己的手臂点了点上面的某个位置说：“其二，当时那样分秒必争你追我逃的情况，格林会细心到去查看样本手臂上的伤痕吗？如果吕萍口中所说的只是为了迷惑格林，只需要衣服一样、头发一样就足够了。既然如此，她划伤手臂这种画蛇添足的做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欺骗谁？”
修少钧此时已经隐约明白了苏鉴的想法，他迟疑道：“那个季节，手臂这种地方应该是较为亲密的人才会看到……医生的话，不知情的情况下只会以为他们是双胞胎，不会考虑谁是本体这种问题。所以，应该是某个知道她们的真相，且较为亲密的人……是为了欺骗吕昌！”
苏鉴缓缓点了点头：“在外形一致的情况下，就算是亲哥也很难判断谁是本体吧，所以只能靠她们自证——说自己是谁就是谁……”
修少钧眉头拧成一团：“我还有一点疑惑……”
“记忆怎么办？”苏鉴接口道：“如果真如张明华所说记忆可以数据化，那么记忆的复制、叠加、抽取……甚至于篡改都是可操作的。”
“可是……”
修少钧想说，如果克隆体连本体的记忆都拥有了，那克隆体和本体还有什么区别呢？对于吕昌而言，眼前和妹妹一模一样的克隆体拥有妹妹的所有记忆，那这个人不就也成了他妹妹么？这件事和张明华多年来所做的‘传承’本质上并没有差别。
问题在于如何定义我是我、你是你？什么是定义一个人的标准？
心脏吗？如果我心脏衰竭换了其他人的心脏，那此时的我还是我吗？亦或是大脑？和心脏一样，我也更换了大脑，那我还是我吗？
甚至于和张明华一样，完全更换了身体，保留了记忆，对于他的女儿而言，眼前比自己年岁还小的人是她的父亲吗？
……
此间种种，有太多无边无际的灵魂发问，可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如果非要强求，似乎唯有灵魂可以界定，你的灵魂在哪里，那个人便是你。
可灵魂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那传说中二十一克的重量，谁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这种事情谁也拿不出证据。”苏鉴举起手臂伸了个懒腰道：“案子都结了，我们再多想也无益。还不如找点乐子……”
修少钧在非防局工作多年也深谙此理，结了的案子最好忘掉，纠结于过去只会让人无法迈步向前。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公安系统里为什么没有苏鉴的名字，苏鉴所暗示的内部人员杀害张明华又是从何说起？
他很想直接开口问，可看到苏鉴放松的表情话到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最后只好先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随意道：“你真打算和吕昌约会？”说到底男性和男性约会算怎么回事儿，就算吕昌是同性恋，难道苏鉴也是？
聊完正事儿的苏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慵懒的咸鱼气质，整个人窝在椅子里仿佛抽了骨头似的，听到问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便道：“是啊，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儿干，况且也得说话算话不是？”
修少钧简直要被苏鉴的发言雷到：“你闲着没事儿干就去和随便什么人约会？你还记不记得吕昌是个疑似嫌疑犯，犯的还是那种罪名……”
苏鉴摆摆手道：“没事儿，就凭他还能强上我不成？”
“你……”修少钧简直要被他这般露骨的说辞惊出一脑门汗，半晌才无奈道：“你想约会好歹也找个姑娘啊，咱局里胡彬彬不是挺喜欢你的？再不行相亲也成啊……难不成你就喜欢男人？”
懒洋洋的苏鉴听了这话似乎来了点精神，掀起眼皮不怀好意的瞥了一眼修少钧，突然伸出手轻轻覆在修少钧扶着方向盘的右手上，注视着他道：“如果我说是呢？”
或许是因为穿的比较单薄，苏鉴的手心很凉，覆上去的瞬间就带走了他手背的温度。可手凉了下来，修少钧的心却开始火烧火燎。
天边的云已经散开，骤雨将歇。此时他们已经返回了云城市内，修少钧一抬眼恰好看到苏鉴曾经来取过机车的那个小区路口，他直接一个刹车将车子稳稳当当停在路边。
“到了，下车。”修少钧皱眉道。
苏鉴看了看车窗外，收回咸猪手道：“这就急着赶人啦，难道修队恐同？哇，这都什么年代了……”
修少钧不由分说自己先下车拿了苏鉴的双拐，然后打开车门把苏鉴拖出来道：“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你自己能上去吧。”
苏鉴表情有些为难，但手上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双拐道：“哎呀，就开个玩笑，别生气。那……我们周一见。”说罢便拄着双拐一步一步低着头朝小区里走进去了。
修少钧返回车里，透过车窗目送苏鉴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轻轻出了一口气，抬起左手手摸了摸还在发烫的右手手背，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心中有不解、有困惑，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第一卷的案子就告一段落啦……于此同时，存稿也即将告罄，接下来会减慢更新速度……
希望能有更多亲亲看到这篇文（默默祈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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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我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