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今天早上那一个问题已经消耗了叶飞羽大多数勇气，也再次让他明白，自己对上沈行秋的时候确实做不到游刃有余落落大方。所以叶飞羽也不打算再问一遍沈行秋为什么鸡蛋少了。

同时甚至开始考虑自己问起来宋桑书的时候会不会也会是僵硬紧绷的。

叶飞羽陷入犹豫。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两天后沈行秋并不需要加班了，但是他还是没有开口问关于宋桑书的问题。

于是叶飞羽不仅犹豫，还有点厌恶自己的犹豫。

就在这种矛盾中，他先遇到了宋桑书。

发情期结束去医院检查那一次，医生叮嘱以后要一周来一次做详细的检查。

叶飞羽日子过的混混沌沌的，但是不至于不记住去医院的日子。这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在想自己要怎么在避免和太多人接触的同时去医院。上一次去医院是沈行秋开车带自己去的，一路上基本没遇到什么人，就算是遇到了，他在自己身边，自己也感觉不太到别人的信息素。

可是现在沈行秋还有工作，自己去的话……

或许自己可以借一辆沈行秋的车。

叶飞羽这样想着，在吃饭的时候犹豫着向沈行秋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沈行秋：“我……我已经请了假了，我陪你去吧。”

叶飞羽有些仓皇的去看沈行秋 。

沈行秋正在吃土豆饼——他还没有学会这么复杂的工序，是叶飞羽做的——虽然没有低头，但是眼神明显没有在看自己，叶飞羽一时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只是听到他说他陪自己，还是松了口气。

叶飞羽点头：“哦。好。”

以往吃过饭沈行秋都是不在的，叶飞羽习惯坐在沙发那边看书。

这次沈行秋收拾厨房，他也没什么事，就又坐到沙发上，拿起书。

可是视线忍不住就飘到了厨房的沈行秋身上。

今天要出去，中午不在家里吃饭，沈行秋和阿姨说了今天不用来了。于是吃完饭他简单的把厨房收拾了一下。

他穿了件黑色衬衣，把袖子挽上去一点，把碟子放到洗碗机的时候肩膀微微拱起，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衬衣下结实的肌肉。拿着碟子的手修长，因为拿着东西，手背上的小山丘鼓起来，阳光一照，碟子和手都泛着白玉似的光泽。

叶飞羽把目光收回，有些出神的看着手里的书。

沈行秋简单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带叶飞羽出门。

去腺体科做了检查，抽了血。

在病房里等检查结果的时候，叶飞羽坐在床边，看着底下花园里的月季。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微风吹过来都是暖洋洋的。底下花园里一片青翠，花园中的小路上人来人往，那一片月季火红，是最鲜艳的点缀。

花开得很挤，密密的，每一朵都大，和旁边的那一朵挤在一起，花瓣摇摇欲坠。

今年一定没有人好好修剪花枝，这样开出来的花虽然多，但是并不好看。

叶飞羽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就看到有个小孩踩着花坛边，努力摘了一朵月季下来。

小孩左右看看，把花藏到背后，心虚的跑走了。

叶飞羽觉得有些好笑，眼神不自觉的跟着这个孩子。

可是小孩毕竟小，在楼上看着更是小得蚂蚁一样，在花园的小路上左转右转，不知道钻到了哪里，转眼就不见了。

叶飞羽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收回眼神。

发现花园边上，有人扶着一个人，往这边走。

是宋桑书。

叶飞羽一怔。

他有点想和沈行秋说一声，但是又觉得自己说起来好像在试探。而且自己就算是说了又能代表什么呢 ？又能怎么样呢？

叶飞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没有说。

身边突然多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叶飞羽回头看。

沈行秋关上门，往窗边走：“结果可能还要一会儿，要不要下去走走？”

下去走走吗？

叶飞羽点头：“好啊。今天太阳很好。”

沈行秋：“对，太阳很好。”

叶飞羽摸了摸后颈，阻隔贴还在，刚换上两个小时，把自己信息素牢牢锁住。他站起身：“那，现在就走？”

沈行秋点头。

出了病房，沈行秋关门的时候，叶飞羽注意到他手里多了一个袋子。

白色的不透明塑料袋，看不到里面装了什么。

但是最底下那块是圆鼓鼓的。

叶飞羽猜测是阻隔喷雾。

之前医生不让他去人多的地方，是怕他接触到太多信息素，腺体会难受。又害怕他一受刺激信息素失控影响到别人。

但是如果沈行秋在的话，就还好一点。百分百的匹配度意味着百分百的抚慰和百分百的压制。如果在沈行秋身边，叶飞羽就只会感受到沈行秋的信息素。虽然也会对别人的信息素有反应，但是一定比自己单独面对的时候好很多。

腺体科在七楼，人少。直接坐医院内部专用电梯下去，停在后门，外面就是一大片搬运医疗器械的空地，基本都没什么人。就算是有，也都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多半的beta。

叶飞羽以为这次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电梯刚停下开门，就看到不远处的围墙角，有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

围墙外面有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所以主干虽然是在外面，但是树的枝桠也有一部分长到了围墙里面，现在落下一片阴影，树叶的空隙里有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两个人身上，像是批了一身的星火。

场面很唯美很浪漫。

——当年乔嘉追alpha，看了不少偶像剧，连带着叶飞羽也看了一点。但是与现在这个画面相比，所有的偶像剧居然都逊色不少。

如果其中矮一点的那个人不是宋桑书的话。

叶飞羽下意识去看沈行秋。

沈行秋也正收回视线，但是面不改色。意识到叶飞羽在看自己，马上凑近了一点，一只手去摸袋子：“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飞羽摇头，又看了一眼角落里。

那两个人已经分开了，宋桑书正在看这个方向。

四个人遥遥对视。

叶飞羽又看了一眼沈行秋，小声喊：“哥？”

沈行秋说：“我们可能要等一等再去散步了。”

好像这才应该是沈行秋正确的反应。

叶飞羽“嗯”了一声，顺着沈行秋看宋桑书。

宋桑书仰头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个人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但是还是点点头。

下一刻，宋桑书走了过来。

站在电梯口说话好像不是很方便，叶飞羽往旁边挪了挪，怕自己挡到沈行秋向宋桑书走过去的路。

但是沈行秋没有动。

直到宋桑书走到这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和两人打招呼：“沈大哥，小羽。你们也在啊。”

叶飞羽很喜欢很喜欢宋桑书。

就是因为宋桑书身上有和沈行秋如出一辙的温和和友善。

如果说沈行秋的温和还是带着点距离，那宋桑书的温和就真的像是四月的阳光，温暖又不刺眼，平等的分给所有人。

在很久很久之前，叶飞羽第一次在沈家见到宋桑书，只是被沈行秋简单的介绍了一遍，连着王婶的孩子和管家的孩子。叶飞羽没觉得宋桑书会记住自己，但是后来每一次见到宋桑书，他都会这么笑着，很温和的和自己打招呼。

以前的叶飞羽遇到宋桑书，一定也会认真打招呼。

可是现在，他很想逃避。

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宋桑书道歉。从发情期结束就这么觉得。

可是他没有宋桑书的联系方式，又不想找沈行秋要。

他觉得自己应该问沈行秋要自己真相和结果，但是又觉得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喋喋不休很不体面。可是长期的犹豫对宋桑书而言只是加重了伤害。

今天在楼上看到宋桑书的时候就很想去找他说清楚，但是没有勇气。

现在又遇上了。那等到一会儿他和沈行秋说完，自己……

叶飞羽很努力的对宋桑书笑了一下。

然后看看宋桑书再看看沈行秋，说：“你们先聊。”

他转身想走。

但是宋桑书说：“小羽，我是找你的。”

叶飞羽觉得自己耳鸣了，他忍不住诧异的看了一眼宋桑书。

宋桑书对沈行秋笑笑：“我想和小羽单独说。”

沈行秋没有一点诧异，他看向叶飞羽：“小羽，你愿意吗？”

叶飞羽说不出来自己现在到底在想什么，胡乱点头：“嗯。”

沈行秋看向宋桑书，叮嘱：“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他刚分化，对信息素很敏感，你多注意一下他的状况。”

宋桑书说：“好。”

然后接过沈行秋的袋子。

叶飞羽恍恍惚惚的被宋桑书拉到了大楼拐角。

宋桑书还是笑容和煦，但是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叶飞羽在他眼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

他说：“对不……”

被宋桑书温和但坚定的打断：“小羽，你不要说对不起。”

叶飞羽突然鼻尖一酸，觉得自己卑劣至极，他说：“不是，我……要说的，我……”

宋桑书没让他说下去，直接说：“我知道，你分化了，和沈行秋匹配度百分百。我要感谢你才对。”

叶飞羽茫然：“啊？”

“沈行秋还没有告诉你吗？我和他其实……没关系的。没有婚约，如果你真的和他匹配度百分百，那我很高兴你们可以帮助到彼此。”

叶飞羽几乎的有些慌乱：“可是，可是我一直以为你们会结婚。”

宋桑书又露出了思考的表情，不过就是一两秒，他很快想好了要怎么说：“我们……很复杂。本来没有婚约，沈行秋没有解释，也是为了帮我。我……并不是宋夫人的亲生孩子，我在宋家过得并不好。”

这都是叶飞羽不知道的事情。

叶飞羽认识宋桑书的时候，宋桑书已经分化了，是宋家小少爷，一个娇生惯养的Omega，笑容和煦，是那种和沈行秋站在一起，般配的要命的那种人。

如果沈行秋真的会结婚的话，叶飞羽觉得那个人一定是宋桑书。

可是这样的人，居然还有很复杂的故事吗？

“我十六岁分化之后，因为是和沈行秋匹配度最高的，他们可能是觉得我会和沈行秋结婚，那一阵对我还算不错。”

宋桑书笑了笑，“但是沈行秋并不在意这些吧，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他们或许是觉得不可能和沈行秋有关系了，正好那段时间生意不太好，就想把我卖给已经……五十多岁吧，孩子比我还大的一个beta。我很害怕，我那时候也就才十七岁。”

叶飞羽看着宋桑书，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他一下。

反倒是宋桑书安慰他：“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本来都走投无路了，但是有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了沈行秋。我都不知道他是沈行秋，自己一个人哭来着。他听到了，给我递了纸巾。然后那天宴会，他跟我说了几句话。”

“……”

“后来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和沈行秋在一起，宋家就把我留下了。沈行秋一直没有解释。有时候宋家觉得沈行秋不主动或许是不可能的时候，我就跑去沈家，沈行秋会送我回去。我就这么，顶着沈行秋未婚Omega的名头，好好的成年，上学。”

这个剧情也很偶像剧。

叶飞羽干涩问：“那你们这么多年……”

“真的没有什么。他一直就是，”

宋桑书思考了两秒，“很好的一个人，我最开始确实会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一直都那样。很明确，只是帮助我，但是不会和我在一起，不会因为帮助我牺牲自己的爱情或者婚姻。而且我之前，很懦弱。”

“没有。你也很好。”

“是很懦弱。一直不满宋家把我当商品，但是一直抱有幻想。后来沈行秋让我上学脱离这个环境，我还是……但是现在好了，我……我找到了一点勇气。”

是那个人吗？

叶飞羽想到刚刚树荫下和宋桑书抱在一起的人。

“沈行秋帮了我很多，他对我没有任何义务，所以你不要说对不起。反而是我要感谢你。”

叶飞羽哑然。

宋桑书笑笑：“我过几天可能会离开，以后也不回来了。本来是想走之前找时间和你说的，正好今天遇到了。”

叶飞羽说：“我本来，也想找机会和你说对不起的。但是我……”

“我知道，你一定考虑了很长时间。沈行秋都催我赶快和你说了。”

宋桑书开玩笑，“这可是他难得主动联系我。”

“他，主动联系你，让你和我说这些？”

“不是他让我说这些，而是这些就是真相，他让我赶快和你说清楚真相。”

“哦……”

宋桑书举了一下手里沈行秋刚刚给的袋子：“小羽，他很在乎你。”

在乎吗？

叶飞羽更恍惚了。

聊天结束，他几乎是本能的跟着宋桑书往电梯那边走。

宋桑书走到沈行秋面前，把那个袋子还给沈行秋，说：“谢谢。”

沈行秋颔首，越过他去看他身后的叶飞羽。

宋桑书笑了一下，识趣的离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期待，而他的勇气，还在那里等着他。

叶飞羽听到奔跑的声音。

他看过去，宋桑书跑回刚刚的位置，和等在那里的那个人肩并肩往外走。

叶飞羽这才发现，那个人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像是扭到了脚。

怪不得刚刚在楼上看到宋桑书扶着人。

他回过神。

沈行秋站在面前，背对着阳光，正在看自己。

太阳从身后打过来，沈行秋头发好像都是金黄色的，耳朵上有细小绒毛……

“他很在乎你。”

叶飞羽想到那晚在车上睡醒时垫在腰后的抱枕，想到阿姨说的想学蛋羹做法，想到那些用来做练习的鸡蛋……

或许，自己真的可以想一想有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