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三章|第九节|紫兆惊京

第三章|第九节|紫兆惊京

外殿,凤元焱站在禁线之外,紫光从帷缝里泄出,像在他脚边画了一个圈。

他听见那声啼哭在星环升起时被拉长、被稀薄,又在某个无形的点上恢复成短促的、坚定的哭。

他突然明白,那不是一般的「哭」。那是在说:我不是偶然被丢在这世上的。

他胸口像被一块看不见的石头稳稳压住,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渗入腰间衣带。

他想到一个画面——某一天,有一个小小的、带奶香的声音从殿角跑来,抬头叫他一声「父皇」。

画面温暖得让他几乎要松一口气。

可下一瞬,星环的光在他眼底一翻,书页上血与火交叠,城门倒塌,旗帜褪色,他仿佛在无数密密麻麻的史册中看见「祸」「兆」「逆命」这类字眼像鱼一样游过。

他闭上眼,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她是我的女儿,他在心里一字一字地说,谁也不能把她只当作一个「征兆」。

内殿的忙乱并未停。嬷嬷迅速剪断脐带,将婴儿交给洗浴的宫女,一边以温布抹去血水,一边小声念:「好,好,别哭,别哭。」那声「别哭」像说给孩子,也像说给她自己。

御医探向皇后腕上,脉象乱而不散,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稳住,她能撑。」

星环在殿顶盘旋良久,终于像潮水一样退去,光弧一根一根收进夜里。烛火回稳,空气里的压迫感慢慢散开,众人的心跳也终于把落下去的那一下补回来。有人在这个当口才觉得脚麻,膝下疼,这才敢略略挪动。

婴儿的哭声亦在此时转为细细的鼻息,像一条小鱼在水面之下轻轻吐泡。她被裹在柔毯中,额心干净如玉,什么也没有——若不是方才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一闪,怕是谁也不敢承认自己见过。

「报皇上——」内侍隔着帷帐,压低声音,「娘娘与小公主安。」

凤元焱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半寸,却没有移步跨过禁线。

他的脚掌像钉在了宫砖上,背影仍是帝王的锋,眼底却有一道极深的阴影,像天光落不到的沟。

殿外风从重檐穿过,掠过兽吻,带下一些细末。

远处的钟楼没有鸣,因为此夜所有钟声都被紫雷抢了先。凤鸾殿的金瓦在月下恢复沉默,唯有屋脊暗处残留的一星银光,像不情愿地慢慢熄灭。

宫人们重新忙碌起来,端水、换巾、收拾血器,口中小声应答,像刚从梦里醒还未全醒的人。有人问:「刚才天上……是什么?」旁边立刻有人用袖子按住她的嘴:「别问,别说,当没见。」

沈翎璇被人扶起半身,虚弱得像要散的风。她的眼神从朦胧中聚焦,第一眼就落在那团小小的襁褓上。

婴儿蜷着,睡得很沉,睫毛在烛影里投下一道淡淡的影。

沈翎璇喉头一酸,却没有哭,她只是把手伸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小小的拳。婴儿像有感,手指慢慢松开,摊成一朵柔软的花。

她忽觉胸口一暖,像一簇极小极小的火,从心窝轻轻往外扩散。那火不烫,却让她觉得自己还在、还能握住点什么。

她听见远远处似有若无的风声,像谁在极高处轻轻叹了一声,随即又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夜,皇城的人会记得紫雷;术师会记得星环;御医会记得额心那一闪;凤元焱会记得自己在门外止步的那一刻;而沈翎璇,会记得那小小的手在她指下慢慢张开。

没有人知道,这些被各自记住的瞬间,将在很久以后,像被同一条看不见的线牵起,串成一段谁也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因果。

紫风渐止,夜色复常。凤鸾殿的窗扉被风轻轻掠过,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像天在自语。

——而天语,人未解。这一节,才刚刚落笔。

皇城的夜,从未如此惊惧。

紫雷劈下之后,京师百姓被惊醒,睡眼惺忪的人们推开窗棂,仰头望见那道银紫色的光仍在天际回荡。

有人伏地叩首,呼喊「天罚」,有人颤声低语「天兆」,甚至有胆大的,暗暗咒骂:「皇宫里头怕是有妖孽降生!」声音虽低,却在黑夜中被放大,像鬼魅缠绕,经由坊巷的风声传到宫墙。

禁军听见这些话,背脊一阵发凉,更不敢放松警戒。长戟林立,却压不住心中惴惴不安。宫门上方的铜铃被风震得叮当作响,像是替这场未见血却已骇人的宫变敲响先声。

而在凤鸾殿内,血腥味已经浓得盖过焚香。婴儿初啼,却被异象拉长成诡异的回音,像从九重天坠下的审判之声。御医们双手颤抖,谁都不敢断言这啼哭到底是吉是凶。

就在这样的压迫氛围里,太后苏元贞缓缓来到。

她本该在长乐宫安寝,却在紫雷乍现的第一刻便被惊醒。

宫女仓皇点灯时,太后只是冷冷望了一眼天光,便立刻下令:「凤鸾殿。」她未曾多说,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一趟并非单纯探望产妇,而是皇权与天命的较量。

她年逾半百,却依旧端庄华贵,一袭石青宫裙外罩金纹大氅,发髻高挽,钗凤沉沉。

她迈步于长廊,每一步都伴随着侍女太监屏息凝神的脚步声。宫灯在她身影下摇晃,光影斑驳,宛若无形的权势之网。

她未到凤鸾殿,已有人奔走通报。殿内众人闻言,齐齐色变。御医慌忙收起手边器具,接生嬷嬷们脸色惨白,宫女更是连呼吸都放轻。

因为她们知道——皇帝或许会因父爱犹疑,皇后或许会因母性哀求,但太后苏元贞,绝不会容许一丝「妖异」出现在皇族血脉。

紫雷坠落后的第三更,京师尚未苏醒,却已暗暗生出骚动。

街市里,有酒肆未散的赌徒,醉眼迷离之下望见天际那道紫光,吓得连酒壶都摔在地上,颤声喊:「妖星!这是妖星!」

有人立刻用手捂住他的嘴,声音压低:「胡说什么!若是天兆,哪是我们能议论的?小心被人听去,脑袋不保!」

可话虽如此,流言还是如火苗一样窜开。

有人说:「紫雷应王命,定是有异宝出世。」

有人却冷声回驳:「王命?呸!这声势只怕是妖孽入宫。你们没听过祖书吗?紫雷多为血厄,不为祥瑞。」

更多人只是沉默,神情惶惶,望着宫墙上方的光环久久不语。

外朝的大臣们也被惊动。尚书省中,几名宿儒临夜披衣赶到观星台。一名白须老臣声音颤抖:「此雷若落于城西,尚可解为龙脉转机,可偏偏落在皇宫正中!」

「是啊……」另一人低声附和,「殿顶的瓦片都被震裂,这若非妖异,怎会如此?」

年轻的给事中却摇头,强撑着镇定:「天命未可妄测。若真是逆兆,我等更须守口如瓶,不可乱传。」

然而,人言可畏。

短短一夜,流言已从市井窜入朝堂,又自朝堂压回宫闱。

天命一现,众心先乱。

这一节,是焰命诞生后第一道人间回声。

接下来,太后将亲临审视「异兆」,昭芸的命运之局正式开启[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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