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称帝

那夜荒村弃庙,私定了终生,可这婚亲却是再正式不过的了。后来宇文暾回朔北城,他对谢监军虚与委蛇,对这道赐婚旨意倒是强硬拒绝。

二人在荒村,很快等来了好消息。他们受袭躲往弃村那夜,俞之陆就另布了四位暗卫,前往干河谷战场,一部分安置伤兵,另一部分随马迹追踪伏兵下落。两位暗卫追至云盐县,太子旧兵改换名目为守备军,正在云盐县重整旗鼓。

若快马加鞭,一日便可往返。俞之陆当即决定前去,叫宇文暾继续留守荒村,现下荒村倒比朔北城安全。俞之陆单骑密行,抵达云盐县,认出了那带队的是太子侍卫,现已升至羽林卫。

同是侍卫,最不该的就是当面弑主。青天白日之下,趁羽林卫独自进屋,俞之陆利落地取了羽林卫首级,摸遍尸首周身,又见着太子打的黥印,随年月褪色,是忠仆的象征。俞之陆想了想,是自己轻率了,原本只打算带脑袋回去,但既然有黥印,当然得留尸首,于是他便马革裹了尸体,皮囊装了脑袋,返回荒村。

宇文暾便带着几十伤兵、数位敌军之尸身,回到朔北城。

谢监军带队迎接朔北王,宇文暾却连马都没下,叫监军陈兵,以供检阅。宇文暾隐藏受伤的事实,骑马慢行于兵阵间。阅毕,宇文暾朗声道:“你们之中,有一伙叛军,曾为当今圣上之旧部,未受皇恩,亦不服朔北军之封,潜谋不轨。我既为臣子,已尽力剿杀,但仍有余孽藏于边镇。请监军必要彻底清查,绝不放过。”

说罢,宇文暾命人从马革抖出羽林卫的尸首,脑袋与尸身已然分离、僵硬,尸身赤条条的,匍匐在地,现出太子黥印。

宇文暾向监军告知自己的箭伤,恐不能亲自替皇帝除孽。至于那来自郑州崔氏的朔北王妃,宇文暾道:“臣自小便是短命兆,如今身担边关杀孽,更命不久矣。朔北荒寒,亦不敢辱没王妃。请圣上另择良缘,以全王妃之终身大事。”

为了给退婚加一把火,宇文暾请俞四为崔氏下了痒药,这药为俞函的旧友转赠,是那类玩笑打闹、无伤大雅的药,却着实令人难受。医官前来看病,根本查不出病因。崔氏痒得日夜难眠,在医官的建议下,崔氏带人回关内大城,十日后病愈,再回朔北,再病发。如是三次,谢监军便带着搜查出的太子信物,陪同崔氏,一道回了京安,向皇帝宇文康再求指示了。

也是从那时起,宇文暾在官道上留了人,再有什么赐婚之事,只叫人根本寻不见朔北城门,识相则留命,偏执则赴黄泉道。

宇文暾与俞之陆秘密婚配,却因过分熟稔,相互别扭了好一阵。成亲半年有余,才将行夫妻之事。宇文暾美姿容,却为夫;俞之陆宽肩窄腰,竟为妻。寝中事,不便为外人道。

从此暗卫俞之陆不必在梁上守他的三皇子,三皇子也不必在寝间空无地猜想,俞之陆今夜是在还是不在。同衾相守,交换呼吸,冬听风雪,夏听鸟鸣。俞之陆挨得这般近,近得好似要替宇文暾守心。宇文暾与俞之陆肌肤相贴,偶见俞之陆的新伤,俞之陆便掌着宇文暾的手,要宇文暾替他摸摸,摸摸很快就好了。

相知相伴十二年,相守是从今开始。

世人不知朔北王府已有王妃,传说病秧子朔北王守着书卷兵刀过日子,不近女色,不知肉味。朔北王简单地办了弱冠礼,原来他抵达封地两年后才满二十,这边地王爷的苦还不知要吃多少年。

建隆二十七年,皇帝宇文康与王太后决裂,幽禁王太后于澧水台,废外戚王家势力。宇文康借当年镇北将军李家之事,扳倒外戚,李家冤案得以平凡,宇文康借此进一步收拢军心。来年,臧皇后重病不愈,留下小太子与两位公主。宇文康悲之痛之,一时耽搁政事。

王家既已倒,旧事纷纷重提。御史在朝堂上提出,朔北燕王虽居远塞,忠心不改,戍边、养民皆不落下,听闻燕王病深,宗室之体,不容失养,请陛下遣太医署医官前往,诊治病疾。皇帝又从旁的朝臣处,听说朔北已扩兵至四万,当即便下令,燕王戍边有功,然病疾沉疴,召燕王返京调养,以示圣恩。

宇文暾表面谢过皇恩,奉诏回京,仅带少量亲兵,大军则驻守朔北。于皇帝悲伤、政务空虚之际,燕王宇文暾回宫养病,提出可亲自辅佐幼太子,替兄分忧。皇帝知晓宇文暾自小聪敏,只可惜是纸面功夫——教导太子,那么多实际功夫有何用?难道是教人如何篡位?这样一想,皇帝心安,便由燕王去了。

建隆三十年,皇陵塌陷,工匠皆说,是当年随先帝下葬的巨灵石发功,皇陵内一片不祥的红粉之光,令人恐慌。李家旧案再次重提,先帝死前遗言,要求巨灵石陪葬,难道先帝知晓这巨灵石并非凡物,确有大功效,虽无法救己,却可救苍生。

为解巨灵石之谜,皇帝重集当年镇北大军,换新将掌兵。当年背叛李邕的副将被调回京城,安置在眼皮子底下,封左卫将军。新将军便是那曾经的中护军将军湛明光。

建隆三十一年,天灾再现。民间流言四起,称北地的巨灵石被拉回朝中,本应是天命所归,巨灵石却被封于地下,不见天日,惹灵石怒。湛明光频繁来报,称北地奇人异象,简直超乎寻常,有巫民可通寰宇,有养兽之部落,巨兽轰鸣天崩地倾,有丰饶之地下奇洞……

皇帝震怒,派使持节都督与太常去往北地。于宫中沉寂三年的燕王自动请命,愿带军护卫都督、太常,北地战乱不休,又有奇人奇事,皇权不可挑战。朝中其他亲王更加躁动,燕王倒显得乖顺了太多,皇帝心中满意,遂放宇文暾出京。

北地丰饶,国中却连年灾象。一年春,皇帝在太史建议下,作一千人祭,平巨灵石之怒;又大兴皇陵修缮,在陵墓之中修灵池,巨灵石沉入池中,作皇陵之底。在这般天灾与徭役逼迫下,北昭民心躁动,有说应将巨灵石归还北地,也有说是为皇家怠慢,巨灵石不忿。

自从朔北成为燕王封地,臣民一心,引水灌溉,修田积粮,在此天灾之时,燕王调取朔北粮草,反哺国中。燕王人在北地,又兴作物商贸交易,缓北昭饥荒。

建隆三十二年,一封先皇遗诏浮出水面,称巨灵石有通天之能,先皇见天命而亡,先皇不悔。诏书写明,巨灵石于北地为灾,入北昭则为镇灵石,为帝王者,需得通过巨灵石之试验,否则天灾不绝。

先皇知其命数已到,原定太子继位,可巨灵石现世,天灾现,便知太子宇文康不适宜为帝王。

年末,燕王带大军、千车粮草回京安,沿路安抚民心,充实仓廪。在百位朝臣的重谏下,军心、民心皆向燕王,宇文康禅让,尊为怀安王,迁往别宫,无诏不得回京。

巨灵石改名“镇灵石”,宇文暾回京,石动光现,似应燕王。

至此九年,宇文暾为母家平反,得群心所至,终归帝位。

回京前,宇文暾与俞之陆执酒杯,每年这一日都要重喝过交杯酒。若成亲是将红绳扣成环,那每年忆起成亲那日,一次交杯便是再扣一环,要将缘分编成结,怎么扯也不松懈。

被贬九年,亦是成亲九年。若不是相爱相护至此,这夺权大业,宇文暾撑不下来。

“之陆,其实我当年选中你,心里浮出的是另一名字。”宇文暾酒畅心宽,双眼迷蒙道:“读作‘之陆’,写作‘知路’,知晓归路。你从北漠更北来,却困在宫中……我也曾想放你走。”

俞之陆,不,是俞知路揶揄宇文暾这迟来的善心:“那你早不放我走?你现在放我走也来得及。”

宇文暾又作欲哭貌:“你不要走。”

俞知路宠溺笑道:“我眼看着就要做皇后了,不能前功尽弃。”

“是,是的。我答应你,我做皇帝,你便做皇后,不管这什么朝臣史书……你也不要去住皇后的昭明殿,就与我住乾元殿。”

俞知路眼见宇文暾脑袋都要点在桌子上了,伸手扶住,又摸摸宇文暾脸侧,道:“我愿意住蓬阳殿,你我都比较熟悉。你从乾元殿来,也不算远。”

二人做平常夫妻,也都信此心永不改。俞知路心中淡淡伤怀,不知前路如何。他知道宇文暾从小教他兵书,是将他当将军来养。这九年里俞知路有数次机会,可以掀去暗卫身份,重回明面,拿个一官半职。可俞知路不愿意应付这所有人,只愿意在暗处守着宇文暾。

宇文暾不愿委屈俞知路,可外人想要委屈他们还是太容易。俞知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宇文暾亦是如此。

今晚酒酣,便要暂做分别。宇文暾回京,俞知路则领秘密任务,这可能也是他暗卫生涯的最后一项任务——俞知路要去江湖寻回师父俞函,请他回京师,宇文暾愿亲江湖人士、寒门谋臣,止息这灭侠崇仕之风。

次日卯时,俞知路于床前吻过宇文暾,轻装上路。

这是俞知路离自由最近的一次。寻师的两个月里,俞知路行如侠客,潇洒自在。独独一件事令他糟心,不知是不是下南方水土不服,俞知路近来心胸不畅,常有恶心、淤堵之感,夜惊,昼夜颠倒,头脑昏沉,严重拖延他脚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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