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送完客到急诊的出租车缓缓朝他们驶来,秦遥伸手拦下。
待车子停稳后,她拉开车门,扭头对叶择说:“还有,谢谢你。”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只有“谢谢”二字值得说。
“秦遥……”叶择唤她。
车门关上以后司机师傅随即起步,叶择的声音就那么被碾碎在冬夜的寒风中。
秦遥没有回头。
等车子驶离医院许久,她才胡乱地从口袋中摸出了颗白巧克力,撕掉包装塞进嘴里。
可能是太久未进食的缘故,唾液混合着半化的巧克力几乎要将她的喉咙口堵住,甜得发腻。
有片刻的呼吸困难,她降下车窗,寒风鱼贯而入。
眼睛本能地眯起,看着窗外倒退的霓虹灯光忽明忽暗。
原本那些含在眼眶中的水光,不过拐个弯的功夫就吹干了,连带着那些残存的愧疚一起。
收拾好思绪,秦遥探身询问:“师傅,你车上有充电器吗?手机快没电了,怕关机付不了钱。”
“喏,你拿去用。”师傅爽快地扒拉了一根数据线出来,顺手又把电台打开来。
音乐从老旧的音响中缓缓淌了出来。
司机师傅甚至跟着哼哼了起来,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
可秦遥并不能被感染半分。
歌很好听,是当年首红极一时的分手曲目。
秦遥还能记得曾经在高中的校园电台里听过这首歌。
电台每周五中午一期,教室里的音响音量巨大,人少的时候完全就是沉浸环绕式的听歌体验。
那时候的秦遥太年轻,英语也还不够好,轻易就被动人的旋律所感染,完全体会不到歌中恋人不再相爱的苦楚。
如今,好像依旧与她无关。
不过是多年来随着经历的累积,格外容易伤感罢了。
回到家还不到十二点,秦遥慢慢吞吞地吃了些清淡的东西垫肚子,吃完药就又上床继续躺着了。
大概是白天睡太久的缘故,她现在毫无困意。辗转反侧,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睡姿。
秦遥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遇到叶择,也没想到自己的情绪波动会如此剧烈。能对他说出这些话也完全超乎自己的预料。
事情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就那么发生了。
此刻静下来,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想,如果能给她更多一些的思考时间,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但是现在想这些都是白费功夫了。
她和叶择,注定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药物作用的缘故,眼皮渐渐沉了。
但愿一觉醒来,任何牵挂都能释怀。
——
“你怎么这老半天才回来?”孙博宇仰躺在病床上,举着手机刷动态,察觉到开门声,他才往外瞟了眼。
良久无人回应,孙博宇放下手机,视线跟随着叶择。
见他面无表情地坐进沙发里,孙博宇发问:“你干啥去了跟丢了魂似的?我粥呢?”
“什么?”叶择下意识地应答。
“你不会没找见吧。”孙博宇连忙点开订单查看骑手拍的送达照片,“不是放在门卫了吗?”
“我忘了。”叶择揉了揉眉心,撑着扶手站起来。
“离谱。你打怪兽去了?”
叶择沉默摇头,走到厨柜前拿了瓶全新的纯净水,拧开盖子就猛灌了大半瓶。
见状,孙博宇小声说出自己的大胆猜测,“难道在妇产科看见你老相好了?”
叶择背身苦笑,没做应答。他放下水瓶后说:“等着,给你拿粥。”
等叶择离开,孙博宇重新拾起手机,自言自语:“等拿回来都冻成冰碴子了。”
幸好门卫值班室有暖气,孙博宇的宵夜粥还不至于凉透。
要不是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他现在只能吃流食,他还真想撸串配啤酒。
临近午夜十二点只能喝粥是什么人间疾苦!
为弥补把孙博宇一个人晾在病房这么久,叶择贴心地拆开包装,才将粥送到孙博宇的手里。
“要是有把孜然就好了。”孙博宇感慨。
“别吧,我没那多时间伺候你。”
“嗨呀,不就是出点小血,小问题。”
叶择顺手扔掉垃圾,“那就劳烦您下次胃出血的时候给自己备把轮椅,我真拖不动你。”
“大哥,你咋双标呢?”孙博宇义愤填膺,“人师傅车都停到大门口了,把我拽上车很难吗?”
“确实。”叶择尾音拉长,一本正经。
顿时,孙博宇气不打一处来,侧头质问叶择,“秦遥生病,你可以含情脉脉地抱着她上医院,可你对我嘞?”
“你确定要和秦遥比吗?”
孙博宇回忆了番自己在监控室看到的回放画面,有点酸,“我也不求你含情脉脉,至少把我当个人吧。”
叶择抬眸看他,“难说。”
“好家伙。”孙博宇无力望天花板。
默默惋惜了会儿塑料兄弟情后,他点开屏保,掰指头数还有几个小时天亮,妄图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诶,对了,”孙博宇忽然想起些什么,“你外甥最近不是住在你家吗?放他一个人能行吗?”
闻言,叶择全神贯注于电脑屏幕,连眼皮都懒得抬,漫不经心道:“我妈最近有空,就把小孩接走了。”
“那你岂不是解放了?”
“早呢,我姐起码下个月才能回来。”叶择再次专注于网页,“不过等小孩放寒假了有补课老师管他,问题不大。”
“哈?家教吗?”孙博宇不解,“你小外甥才多大,就已经开始找家教了。”
“二年级。”
一提起这事,叶择还是挺感兴趣的。
毕竟他已经走出校园,彻底进入社会了。
和小外甥钱梓铭相处的感觉就如同刚退休的老一辈在看新生代。
与此同时,叶择也会回忆起自己在相同年龄段的经历。虽然记忆已经泛黄模糊,但是完全不妨碍他的兴致。
孩子也不是亲生的,临时帮忙带一段时间对于叶择来说简直是既新鲜又好玩。
“二年级……二年级就请家教老师以后上初中高中还了得?”尚未成家的孙博宇对此完全不能理解。
其实叶择一开始也是这样的态度,但他毕竟是临时家长,这些涉及小孩长远发展的事情他插不上手。况且人家父母都安排好了,有个老师来减轻他的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补补课,学学奥数什么的,具体不是很清楚。”
“小学奥数。还成,还没到遭受毒打的年纪。”孙博宇嘟囔,“不过时间过得可快,一晃眼就要上初中高中进大学了。”
叶择垂眸轻笑,默而不语,但是孙博宇很快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了老叶,我妈一早就过来,你要不晚上就别在这儿陪我了。”孙博宇看了眼还剩小半的输液袋,“反正已经没什么事了。”
叶择寻思着自己在哪儿都一样,没急着回应。倒是拾起手机,惯性地点开监控,挨个翻看。
就在孙博宇快被这既能通宵看球,又能熬夜陪床的兄弟情谊感动的时候,叶择出声了,“也行,我等你挂完这袋水就回去。”
眼看着叶择快把眼睛贴到手机屏幕上的样子,孙博宇问:“咋啦,加上你老相好微信了?”
闻言,叶择的视线有片刻的失焦,随即又恢复正常,“猫把阳台门开开了,我得回去看一眼。”
“本事这么大,你最近住在哪儿?”
“和庭。”
“那你赶紧回去呗,省得担心。”
叶择收起手机,还是不放心地瞅了眼尚在挂水的孙博宇。
见状,孙博宇轻松道:“我出不了事,按个铃医生护士不全来了?再说你昨天晚上也没休息好,回去早点睡。”
“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拜拜。”
赶回家,叶择径直走向阳台。
只见啃啃在沙发躺椅里四仰八叉地睡着,他才放下心来。
啃啃是叶择养的短毛白猫。
流浪猫来的。
已经养在身边五年了。
因此,啃啃对于叶择来说早就是家人的存在了。
叶择在和庭嘉苑的房子是顶楼大平层,虽然家里做过封窗处理,但他放心不下。
尤其是搬到这边来住以后,只要是家里没人的时候,阳台门必定是关着的,突然发现门开了,还是挺惊悚的一件事。
猫咪的听觉异常灵敏,叶择靠近的时候,啃啃已经有醒的迹象了。
他弯腰将啃啃抱在怀里,往客厅走。
边走边教育怀里的小东西,“又上阳台想干什么?嗯?这边的阳台是不可能有虫子飞进来的,不要妄想了,你是没有机会的。”
刚坐进沙发里,啃啃就挣脱了叶择的怀抱,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到脚边。它倒也不在乎,原地伸了个大懒腰。
叶择拿它没辙,弯腰再次捞了起来。
啃啃整只猫仰躺在叶择的腿上,单腿抵着他的腹部,一脸誓死不从的模样。
摆整它的脸,叶择就注意到它鼻子上出现的一道伤痕。
固定住啃啃的脑袋,叶择仔细判断。
可这既不像抓伤,又不像皮肤病。
就当叶择身子稍往后仰时,它猝不及防的一个喷嚏,把自己也给吓了一跳。
叶择寻思着不妙,于是单手扼住啃啃的后脖颈子,开始检查它身上还有没有类似于脸上的伤痕。
如果是皮肤病的话,那就又将是一场持久战。
检查了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别的问题。
因为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所以叶择不敢盲目地用药,基础性地消过毒以后就放过了它。
打算明天直接带去宠物医院,让医生处理。
正好也差不多到了每年定期给它做体检的时候。
为了防止啃啃抓蹭伤口,叶择给它找了个脖圈带上,这才放过它。
等叶择洗去疲惫,一身清爽地回到卧室时,啃啃已经在床尾睡得六亲不认了。
叶择没急着上床,倒是蹲下身子使视线与猫咪持平,轻轻搓了两下它的小脑袋,喃喃道:“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