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遇见林郊后,周洲发现这人就跟牛皮糖的,怎么也甩不掉。
要是他能表现得善意一些,周洲或许还能跟他做个表面朋友。但这人不仅善于伪装他的嫉妒心,还试图用类似的经历打动周洲,博得他的共情。
但周洲最烦的就是别人用说教的口吻、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讲着一通比老太太裹脚布还臭还长的伪道理。
偏偏林郊这人又自负,没有一丁点儿的自知之明,哪怕周洲已经断然拒绝了他,对方依然我行我素。
星期六这天,晴朗了半个月的宁海市迎来了盛夏的第一场特大暴雨。
周洲好不容易才在市图书馆官方网站上申请到了一份整理书籍的兼职,虽然没多少钱,但胜在轻松,而且图书管理员听起来也比其它工作显得更文化。
江云寒原本不让周洲去的,他说:“这两天有暴雨,你在宿舍待着不好吗?”
周洲义正言辞:“我不出去挣钱,喝西北风啊?”
江云寒听得直挠头,顿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我养你啊。”
这次轮到周洲沉默了下来,“养,养我啊?”他结巴着反问。
“对,养你。”江云寒非常诚恳的点着头。
周洲心中窃喜,但表面上却故作淡定,思考了小许后,周洲扭捏地说:“我可不是那么好养的。我这人可费钱了,除了学费生活费,我还要买衣服鞋子......”
“都是小钱,我有。”江云寒在电话那头笑。
“还有我爷爷,他人老了,经常生病,这医药费又是一大笔开销。”周洲又说。
“这也没问题。”江云寒说。
“还有,还有我那个啃小的老爹,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难缠,隔三差五就问我要烟钱和酒钱,一个月下来也要很多呢。”周洲叹气。
“虽然不是正经用途,但谁让他是你爸呢,这钱我自然也得出。”江云寒认真地回道。
周洲愣住了,他掰着手指头细数着自己需要用钱的地方,才发现他真正用在自己身上的钱其实很少,大多数他都寄回了家里。
“我怎么发现不太对?”周洲突然说。
“哪里不对?”江云寒嗯了一声。
周洲回道:“我感觉跟之前郑总提到过的,盛京那个肖赫昀包养了一个情人这事有点儿相像。”
江云寒轻笑一声,又问:“所以呢?”
周洲提高语调严肃道:“这样不行!我才不想做那个被豢养的金丝雀。”
江云寒掩嘴笑了起来,但笑声还是被周洲听到了。
“你还笑,我是认真的。”周洲不悦。
江云寒这才敛了笑意,柔声哄道:“好好好,不做就不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周洲重展笑颜,忽而他又问江云寒:“江云寒,你认真回答我,我去打零工,你不会觉得我丢你的人吧?”
江云寒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凭本事挣钱不丢人!”
周洲面上的阴云因江云寒这句话瞬间烟消云散,捧着手机哈哈笑了起来。
“但是明天下午,你无论如何也得空出来。”江云寒郑重地叮嘱着周洲。
“为什么?”周洲故意气着江云寒,“你不说清楚理由我是不会答应的。”
江云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涌到嘴边的话改了词,“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你要是敢不答应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云寒刻意将“收拾”二字咬了重音。
也不知是不是跟江云寒有了亲密接触之后,周洲的脑子时常充斥着无数的颜色废料。因而在江云寒用邪笑着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脑子里自动上演起了一出不可描述的画面。
“听到没,不准放我鸽子!”没有听到周洲的回应,江云寒又叮嘱了一遍。
“知道了,你这么凶干什么。”周洲回道。
周洲的反咬一口把江云寒给整懵了,他认真回忆着刚刚说话时的语气,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严厉。于是他赶紧找补,“我不是在凶你,就是想让你把我跟你说的事情放在心上。可能说话的语调有点儿急,才让你误以为我在对你凶。”
恶作剧得逞的周洲得意洋洋地哼笑着:“行吧,小爷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真的?”江云寒还不敢相信,“你不生我的气?”
周洲嗯哼了一声,“我没生气。”
江云寒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再次小心翼翼地跟周洲确认:“那明天的事儿——”
“我答应了。”周洲爽快回道。
江云寒看起来非常的高兴,因为他连着说了几声好,“那明天我这边忙完后就去你学校接你,大概在下午三点左右。”
“嗯。”周洲点了头。
挂了电话后,周洲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曲儿,他知道江云寒为什么一定要在明天见他,因为明天是江云寒的生日,三十岁整的生日。周洲之前在网上翻他的资料时看到过。
三十岁生日,算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周洲一边排着书册一边思考着要送他什么礼物好。
这可真让周洲为难。
江云寒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都不缺,就算他有想要的东西,周洲也一定买不起。所以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从礼物的价值上考量,而是应该在礼物的意义上下功夫。
但俗话又说,钱能解决人很大一部分的烦恼,而江云寒都这么有钱了,烦恼什么的,还真不一定有。于是,周洲又想着是不是应该从情绪价值方面着手。
这段时间他和江云寒聊了很多,从他的话语间,周洲感觉得出唯一让他留有遗憾的就是与他母亲相处的时光太少,没有留下太多的回忆。
可周洲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也不能把江云寒那个已经过世了二十多年的妈给变回来不是?
周洲很烦,越想越心烦。
而他七点下班后看到外面的大雨没有丝毫停止或减小的趋势时,他的心烦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靠!他一定是脑子被僵尸啃了,不然他为什么没有听取江云寒的建议让他养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那点儿可怜见的自尊吗?
“雨大,打车回去。”正在开会的江云寒抽空给周洲发个红包外加一条短信。
“知道。”周洲收了红包回了消息,却依旧没有打算听江云寒的。
但周洲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当他冒雨冲进公交站台,挤上刚刚驶过来的公交车后,他才发现林郊也上了车。
“好巧。”林郊跟周洲打招呼。
周洲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便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下一秒,林郊又跟了过来。
周洲将脸别向另一边,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没想到林郊还是自顾说起了话,“我经常在这里看书,今天无意间发现你竟然在这里做兼职,早就想过去跟你打声招呼又怕影响到你。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周洲说。
林郊又说:“你还没吃晚饭吧?校门口有一家新开的米线,味道非常不错,我请你。”
“不必了。”周洲回绝,“要是让我男朋友看到我跟一个男生走这么近,他会吃醋的。”
林郊眼角抽了一下,反问周洲:“你不会真觉得江云浩对你是真心的吧?”
周洲无法理解林郊的脑回路,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跟江云浩联系在一起,但他也懒得解释,他觉得跟林郊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自己的口水。
“都跟你说了你跟他不是一路人,你怎么就不信呢。”林郊不知为何有些恼羞成怒,“你是不是觉得他有钱,跟着他就能混进上流社会了吗?”
林郊的声音有些大,吸引了不少乘车人的注意。
周洲觉得丢人,他想远离林郊,但车上都是人挤人,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隙,他只能尽量朝边上靠着。
“我除了没他有钱以外,我哪里比不上他?”林郊说,“周洲,你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是坚持跟他在一起还是接受我?”
这下,同车人都隐约知道了两人的关系,除了少数不关心闲事的人以外,其他人纷纷向两人投来鄙夷的目光,甚至有的人口中还发出了嫌疑的“咦”声。
周洲真想啐他一脸口水。
但他忍不住了,他怕飞溅的唾沫伤及无辜,他不想在公共场合丢人又丢素质。
周洲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然后等公交车停靠在下一站时,他趁林郊不注意,随着人流挤下了车,而林郊则被堵在后面没能跟上,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周洲下了车。
周洲终于甩掉了烦人的林郊,他朝公交车屁股呸了一声。
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周洲错过了末班公交车,又在很长时间内没有叫到车,他站在那个完全避不了雨的站台下淋了很久,才勉强拼到一辆顺风车回了学校。
“你怎么成落汤鸡了。”回到寝室后,简遥指着周洲哈哈大笑。
周洲气不打一处来,他一边脱着湿透了的衣服一边朝卫生间走去,十分钟后,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了,然后又在简遥和刘铭的嬉闹声中郁闷地爬上了床。
没过一会儿,周洲忽然又拨开蚊帐露了个头出来,他纠结许久终于问出了口,“那个......我有一个朋友要过生日了,你们帮我想想,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女朋友?”简遥一针见血。
周洲犹豫道:“不算是......”
简遥瞬间来了兴趣,“那就是即将成为女朋友。”
周洲:“这......不太好说。”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过生日的话,蛋糕、鲜花和浪漫晚餐一样都不能少。”刘铭倒是在认真提着建议,“可以在饭前先去看场电影,女生的话对一切毛茸茸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可以试着送她个玩偶。”
“你当是哄小孩子啊!”简遥笑着打断了刘铭的话,“都是成年人了,说点儿能上桌的。”
刘铭蔫了,红着脸扭捏道:“我怎么知道,我每次只跟女生见一面就以失败告终了。”
这时简遥就以常胜将军的姿态挺身而出了,“老周,听我的,就把自己洗白白了往人跟前一送,就你这姿色,那绝对比其它所有礼物都更得人心。”
周洲白了简遥一眼,转头问刘铭:“你说的这些加起来大概得花多少钱?”
刘铭算了算,“玫瑰花一般的得四五百吧,稍微上档次点儿的晚餐得**百,蛋糕不贵,两三百,电影票钱就不说了,玩偶得买正版的,嗯还有——”
“还有?”周洲惊讶道,“你这算下来都得三四千了吧!”
刘铭很认真地点着头,“对啊。不会吧周洲,你谈个恋爱不会连这几千块钱都舍不得吧!你这也太抠了!”
“老周他不是抠,他是穷。”还是简遥了解周洲。
周洲点头附和:“对啊,我身上全部的钱加起来都凑不够两千。”
简遥朝刘铭摊手耸肩,“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刘铭朝周洲投来同情的目光,“要不要我借你点儿?”简遥也同时常周洲过了看了过来,表示可以为他的爱情添砖加瓦。
周洲摇头拒绝,“算了,我还是别打肿脸充胖子了,量力而行吧。”说着周洲就要缩回自己的小角落,这时简遥一把掀开了周洲的蚊帐,朝着他挤眉弄眼,“别纠结那么多了,就按我说的做。”
周洲摔枕头将简遥打了出去,他将手枕在头下靠在被子上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竟然觉得简遥的主意好像是最划算的。
不行不行!周洲甩了甩脑袋。
接着他又拿起手机询问了许久不曾联系的覃子孺。
“谁过生日?那个客户?”覃子孺一秒就察觉出了端倪。
周洲没回答,但也没否认。
覃子孺接着说:“兄弟,你是来挣钱的,怎么干起花钱的事儿了?要我说啊既然人家对你有意,你呢就顺势而为,一来搞定了单子,二来也享受了,而且你一个大男人又不吃亏,这样两全其美的事儿,你还有啥可纠结的?”
周洲的视线快速扫过了“单子”两个字,落在覃子孺后半段话上愣起了神。
钱没有,人倒是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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