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怀着忐忑的心情吃完了江云寒递给他的粥,他笨拙地想要去拿放在柜子上的塑料袋,无奈另一只手被输液管牵着,就差那么两厘米。
“你想做什么?”背对着周洲的江云寒回头。
周洲那模样要多窘迫就有多窘迫,他难为情地说:“拿塑料袋装垃圾。”
江云寒的目光顺着周洲的指尖移到柜面上,随即从周洲面前拾起塑料盒装顺手丢进了垃圾桶,“有事你跟我说就是,别动来动去,小心回血。”
周洲心想,我哪儿敢一直麻烦您啊。但为了避免更多的尴尬,他没说话,只浅浅地嗯了一声。
又过了几分钟,周洲的液体总算输完了,他还在想着,等药袋里的液体流完了再让护士来帮忙取,但就在液体擦着药袋底边迅速流逝的时候,江云寒已经眼疾手快地帮忙按了呼叫铃。
“这针不取吗?”护士三下五除二地把线管拔了,周洲见她端着托盘要离开赶忙问。
“这是留置针。”护士停下脚步,言简意赅地回复。
“我知道。”这谁还能不知道呢,周洲说,“我想麻烦你帮我把针一起取了。”
几遍是戴着口罩,依旧掩盖不了爬在护士眼尾的疲惫,她无奈地看着周洲,以为对方是在故意找茬,因而微有不耐地回道:“取什么取,明天还得接着输呢。”
“我感觉好多了,明天都可以不用输液了,我想现在就出院成吗?”周洲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是医生吗?”护士反问。
周洲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真的好了?”护士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平时不注重身体,等到病重了才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来了又不遵医嘱,待个半天又吵着要走,什么都以自己为中心,那还要医生干什么?前几天,就跟你差不多大一男孩儿,才输了两天液就嚷嚷着要出院,医生不让就悄悄地跑了,两天后又被让救护车拉了回来,到的时候只剩了那么一口气儿,差点儿就交待在抢救室了。”
周洲心底打起了鼓,心想没那么夸张吧?再说自己只是肠炎而已。
护士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又叮嘱他道:“好生在这儿待着,就算你要出院,也得等明天早上医生复查后再说。”
“好吧。”周洲也不敢跟护士死犟,反正就多住一晚而已。
“脸色都还没完全恢复,我一个不懂看病的人都看得出你没有康复,医院怎么可能那么不负责地放你走?”江云寒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两床之间,边削着苹果边问周洲,“你这么着急是有什么急事?”
周洲摇摇头,“那倒不是。”
“那你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先把病养好了再说。”
那得花多少钱啊。周洲只敢在心里嘀咕,他现在身上所有的钱全部加起来都不够这个月生活费的。
周洲没脸跟外人述说自己的拮据,只能解释道:“主要是我还得回去上课。”
倒也不算是嘴硬和撒谎,回校上课也是他急着出院的原因之一。
江云寒抬眸注视了周洲几秒,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短暂的停了下来,“你在哪个学校读书?”
周洲回看着江云寒,习惯使然,想要撒谎的字眼都已经跑到了喉咙眼上,还是被他生生压了下去,毕竟人家还好生给自己买了饭来着,又怎么好意思欺骗他。
“宁大。”周洲回答。
江云寒刚挪了两毫的手指又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江云浩,说:“阿浩,你们俩还是校友。”
此时被病意重新席卷的江云浩才没那个心思理会周洲这个所谓的校友,他蜷缩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望着江云寒,娇弱地喊着:“哥,我好痛。”
江云寒伸手摸了摸江云浩的头,跟摸狗一样的动作,“刚让你少吃点儿,你不听,现在知道痛了,忍一忍,痛过了就不痛了。”
江云浩双眼里似要迸射出火花来,他咬牙切齿地怒喊着江云寒的名字。
江云寒早已见怪不怪,又转过身面向周洲,丝毫不理会弟弟发疯。
“他也是宁大的?”周洲颇感意外。
江云寒点头,“他在宁大读学的是法律,你呢?”
江云寒问周洲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抬头看他一眼。
“我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周洲挠头。
“挺好。”江云寒笑。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周洲紧绷的心弦也跟着慢慢松弛下来。江云寒削好苹果后分了两半,一半递给了周洲,他拿着剩下的一半回头问江云浩要不要。
江云浩拧着眉皱着脸几乎要蜷成了一团,以他现在的状态是根本吃不下的,但他还是点了头,并提出要与周洲手中的那半块换。
周洲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他不理解江云浩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离谱的要求,只得无助地看着江云寒。
江云寒也是无奈,无声地将手中的苹果换给了周洲,又塞进了江云浩手中。
到底是不忍看弟弟那么痛苦,江云寒去找了值班医生过来,提出加止疼药的想法,值班医生过来瞧了江云浩一眼,表示他没有大碍,“这液体里面已经加了止疼药,这药不能多用,小伙子,勇敢一点忍了忍啊,等会儿药效就起作用了。”说完又嘱咐了江云寒几句便离开了。
江云寒双手插兜站在弟弟床前俯视着他,“听见了吧,连医生都这样说,所以你再坚持一下,等会儿就好了。”
江云浩嘁了一声,“你们都巴不得我痛死才好。”
周洲不知道江云浩口中的“你们”指的是谁,他悄悄观察着江云寒的神色,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心中的疑惑陡升。
果然如医生所说,药效慢慢开始起作用,而江云浩也在嘟嘟囔囔中睡着了。
病房中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我看他病得也不轻,都不用通知你爸妈一声么?”周洲随口问了一句。
江云寒用被角轻轻盖住江云浩扎有针管的那只手,顿了半晌才说:“我们俩不是一个妈生的,我爸不在宁海,而他又不想告诉他妈。”
周洲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停顿片刻,他忽然说:“你们两兄弟的感情真好。”
江云寒听到这句话后明显地一怔,反驳道:“那倒也不算。”
周洲惊得瞪大了眼睛。
江云寒解释:“他以折磨我为乐,明知道我不愿意搭理他但还是事事都要来麻烦我。要是平常的话我才懒得搭理他,但他生病了,我也不能真的不管。”
周洲但笑不语,这两兄弟的嘴简直一个比一个硬。
时间慢慢地在流逝,周洲和江云寒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一沉默下来,病房里就静得可怕。
周洲望着天花板发呆,而江云寒则接了好几个工作电话。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有人给江云寒送来了笔记本电脑。
江云浩的液体已经输完了,但看样子江云寒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周洲有些困,但他不知道该不该睡,他纠结得开始抠起了手指。
“我有些工作还没处理完,你无聊的话要不要玩会儿我的手机?”江云寒贴心地询问。
周洲哪好意思要啊,可还没等他摇头拒绝,江云寒已经隔着床将手机朝他扔了过来。
“没有密码,随便玩儿。”江云寒说。
周洲恭敬从命。
病房里有三张床,而江云寒就坐在最里边那张空床上,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打着。
周洲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不知道该不该玩儿他的手机,但想着不玩儿手机就只能盯天花板,这样一比较,他毫不犹豫地就选了手机。
周洲非常有原则地不去翻看别人的相册和聊天软件,只是当他划了几下屏幕后才发现这人也忒无趣了些,手机上别说娱乐软件了,竟连个追剧的视频App都没有。
周洲叹气。
“你想用什么软件自己下,没有关系。”江云寒头也没抬。
周洲心里又惊了一下,心想这不怕不是会读心术吧,怎么自己无论想什么他都能猜出来。
“哦。”周洲也不再客气。
病房中再度沉静下来,只剩指尖触及键盘时发出的沉闷敲击声,以及穿插其间的冗长呼吸声。
“在看什么呢?”周洲正忘我地徜徉在网络世界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江云寒竟然靠近了床边,突然的出声吓得周洲浑身一震,条件反射地将手机屏幕倒扣了下去。
扭头与一脸疑惑的江云寒大眼瞪小眼,周洲做贼心虚,尴尬地扯出一丝笑,又故作平常的将手机翻了回来,但这时他已经将屏幕上的内容滑掉。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吓死我了。”周洲惊魂未定,先发制人。
江云寒一脸无辜,他弯下腰,眸光微狭,慢慢朝着周洲靠近。
周洲本是背对着着江云寒侧躺着,现又扭着头与对方四目相对,此时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躺在床上,他见江云寒莫名其妙地朝着自己逼近,周洲心中如鼓作响,却避无可避。
“我怎么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像见到了狼一样?”江云寒疑惑地问道。
周洲不敢直视对方,缥缈的眼神朝着四处乱瞟,嘴上否认道:“没,没有啊。”
“是吗?嗯......”江云寒拖着长长的尾音,目光定定地落在周洲脸上,如同X光一般想要将周洲扫描透彻。
天杀的!周洲在心底咆哮,他竟然觉得江云寒这样很......有味道?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一道凌厉的吼声打破二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氛围。
周洲和江云寒同时朝江云浩看去,见他已经掀开被子,一只脚已落了地,看样子也马上就要朝两人冲过来了。
江云寒头疼得直皱眉,“干什么,好好躺着!”
江云浩跟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一般怒视着周洲,“我还想问你们俩准备干什么!”
周洲面色微囧,他想解释也无从开口,因为两人确实什么也没干。
“江云寒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挑啊,就他这样的你也下得去口?”江云浩指着周洲质问江云寒。
周洲在心底问候了江云寒母家祖宗,心道老子好歹也是个院草,是中文系女生倾慕的对象好不?否则,你爷爷我凭什么能干上销冠?
江云寒捏了捏眉心,像是在强忍不耐,“我的事你少管。”
“我就要管!”江云浩跟哥哥杠上了。
江云寒都懒得理会他,见周洲递还给自己手机便顺手接了,然后走到另一边收拾好电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看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应该也不需要我照顾了。”
说完他作势要走,江云浩见状忙扑过去抓住哥哥的手腕,哀求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走,哥,我求你了。”
江云寒挣脱江云浩的手,径自朝着门口走去,急得江云浩跌跌撞撞地就要追过去。
“哥——哥——”他的呼喊在病房中回荡,甚至惊动了值班护士。
这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
周洲咋舌,幻想着要是自己摊上这么个弟弟的话,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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