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许燕回到家的时候,时兼蕴的电话也跟着打了进来,她在电话里炫耀叶千樱没忘了自己不喝豆浆的事情。

“我就说嘛,好歹谈了五年呢,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说被忘就忘掉了。”时兼蕴得意洋洋的声音让人听了牙根痒,许燕也懒得和她辩解,一个劲儿的敷衍说行行行,是是是,好好好。她听了越发得意,“你输了,别忘了之前说自掏腰包请我和小叶吃饭。”“请就请。”许燕干脆的认赌服输,但是最后仍旧补充了一句:“我还是不认为叶千樱现在是喜欢你。”

“呦,输了就酸上了。”

她挂了电话,许燕叹口气。

刚才两个人同坐一辆车回家,许燕忍不住问叶千樱到底对时兼蕴什么想法。“你们都分手十年了,你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告白?”“那只是一个玩笑。”“我又没说不是玩笑。”

叶千樱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霓虹灯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路灯一盏一盏的往前行走。十一点多的大街是冷清的,寥寥的行人,关了灯光展的标志性大桥,失去日光灯照耀的五十多层的玻璃楼。车里很暖和,开着暖气,皮革的味道随着温度的升高四散蔓延。更远处开过一辆重型货车,轮胎碾压着沥青路面,发出轰隆隆的摩擦巨响。

“我们都变了。”她最终还是开了口。

许燕早就知道这种事,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惊讶。十年了,三千多天的日子,谁不会变化呢?谁能一直保持着青春期的热诚呢?三千多天,她家楼下的树只用了五年就从一根没有手臂粗的光秃秃的树杆子长成了现在绿油油,遮天蔽日的树荫。树犹如此,人……叶千樱的脸颊都不再有着青春的风韵了,法令纹浅浅的,顺着下巴爬到鼻子,嘴唇变得轻薄,她每次笑,都带着刻板的,空洞爽朗的笑意。许燕自己也不年轻了,她每次去美容室总要花上更多的时间,更多的钱去护理自己正在出现颈纹的脖子,眼角逐渐增多的细纹。那些美容室的小姑娘,二十几岁的年纪,穿着制服,身材窈窕的站成一排,轻轻快快的喊她许总,给她推荐那些化妆品牌新出的乳霜,精华液,用湿润的还未干枯的双手将这些毫不吝啬的抹在她的皮肤上,指着打满了二十四只灯泡的化妆镜,贴在她的耳边说用了这些将会起死回生。

那些甜言蜜语的蛊惑让她买下了那么多化妆品,化妆仪,可她的皱纹还是一天天的增长着。无力对抗地心引力的苹果肌慢慢干瘪下垂,和自己的胸脯一样,露出了衰老的,难堪的,憎恶的骨骼。广告总说女人要优雅的老去,只有真正老去的人才敢说衰老就和生育一样不存在尊严。

老去的老公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发酵的,油腻过头的味道。六十多岁的高宛君身上也有一股味道,香水遮不住的老人正在腐烂的味道。她妈妈死的时候也有一股味道,年轻时没有享受过精心呵护的身体散发着酒的味道,烂苹果的味道,沤烂灰尘的味道,尿液发酸的味道。

叶千樱正在走上这样的道路,三十岁的年纪,渐渐地只剩下日复一日的衰老,留下干巴巴地,干瘪瘪的失去水分的皮囊。时兼蕴是不会爱上这样的叶千樱的,她只是在重温当年那个没能实现的旧梦。漂亮,可爱,她无法从眼前的叶千樱身上寻找到这些特质,等到时兼蕴梦醒了,是的,她的复仇并不能叫做复仇,只是一场带着旖旎色彩的幻境。

她无法替时兼蕴问出是否还相爱的问题。她和叶千樱一样盯着窗外流光飞逝。

“我很抱歉打了那通电话。”叶千樱又说,她的脸颊在阴影中充满了即将消散的阴郁。许燕想起时兼蕴失恋的时候总是哭着说对方像一朵抓不住的云,本以为已经捧在怀里,抓在手心,却又偷偷地跑掉了。或许她又要离开了,她想。“如果我知道是打给她,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我很抱歉。”

许燕对于她的道歉是茫然的,自己的工作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告白而受到影响,甚至都不是这场事件的当事人。她为什么要和自己道歉?

“你妈稳定下来之后,你要回德国了吗?”许燕问。

叶千樱就像是一朵正在飘散的云朵,慢悠悠被扑散的蒲公英,她说:“或许,还没有计划好。可能还是会回去。我导师给我发了封邮件,希望我能在那边跟着他继续完成博士学业。”“那小时呢?”

许燕想起高宛君的合约,第三条是叶千樱要选择时兼蕴。但现实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她一次又一次的选择了另一种未来。

叶千樱笑了,她柔声问:“为什么说起她?”

当然是因为她爱你。许燕将这句话堵在心中。“十年了,你的变化很大。总觉得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换了话题,“而小时有时候像变了,有时候又还是那样孩子气。”

“她也变了很多的。”叶千樱回答,“但时兼蕴永远都是时兼蕴。”

“是啊,时兼蕴永远都是时兼蕴。”有钱,漂亮,是家里受宠的孩子,一辈子顺顺利利不存在苦头,从出生就尽情的在罗马奔跑。高宛君只要花一点零头就能买到她的忠心,又可以三言两句就将叶千樱一脚踢出女儿的人生。许燕有时候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怎么就从大学还想着拯救世界的人被磋磨成了现在这样,每个月发工资就很开心,拿出一半的钱去还房贷,剩下的钱精打细算的存在这里一点,那里一点,每天挖空心思的哄着时兼蕴,让她多做点工作,自己年终奖也能分得多一些。“我们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过上无忧无虑的人生了。”

临下车的时候,许燕甚至想将复仇的事情、合约的事情都讲出来,但她最终只是问:“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她让你问的?”

“不是,我只是很想知道你的理由。”

叶千樱替她拉开车门,回答:“没有理由。”

“我以为是高总让你离开的,她因为这件事和高总闹了好几年。”

“高阿姨没有说过什么,就算说过什么,那也不是我离开的理由。”叶千樱重新系好安全带,隔着车窗说。昏黄色的路灯照在她脸颊上,她的眼睛没有亮晶晶的光。“是我自己想要离开。她误会高阿姨了。”

又或者,高宛君也误会了她。许燕想。目送着汽车离去,她慢吞吞的走到小区里,遇到了在楼下遛狗的老公。吉米看到她热情的扑上来,又是舔又是用脚扒,她可承受不住吉米的飞扑,一叠声催促老公赶紧把吉米拉下去,她外套都要脏了。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她老公问。

她接过遛狗的绳子回答:“临时陪小时吃饭。路上又和叶千樱多聊了一会儿。”“聊什么了?”“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她当初为什么要分手。”“那她怎么说?真是高宛君逼的?”“她说是自己想要离开的,和别人没有关系。”

她老公兴致勃勃的跟在后面分析说绝不可能,一定是高宛君逼的,高宛君家里多有钱啊,要是传出来时兼蕴喜欢女人,她那么好面子的人,以后还怎么在富太太中抬起头。到时候一聚会,那群富太太说自己家孩子做成了这个,做成了那个,结婚了,有孙子了,一问高宛君,你家孩子还喜欢女孩儿啊?她就算再有钱也融不进去这帮已婚已育的圈子。倒是叶千樱很体面,她就算是真被高宛君强行分手,也将一切自己承担下来,到现在还担心时兼蕴因为这事儿家庭不和,所以矢口否认。

许燕笑骂道:“你以后少看点那些肥皂剧吧,一天天脑子里装着什么呢?”

“我分析的怎么就不对了,你想啊,两个人当时那么相爱,忽然就闹分手,还闹得那么惨烈。不是说想要分手总是有征兆的吗,连个征兆都没有的分手,肯定是因为情势所迫啊!高宛君那女人多可怕,我就见两次都忘不掉她那双眼睛,半夜想起来都浑身发冷呢。那时候叶千樱就是个大学生,她怎么能反抗得了她。真可怜啊,明明相爱偏偏不能在一起。”她老公被骂也不生气,反而更加起劲,分析的津津有味,头头是道,就差放一首《阿拉斯加海湾》增加煽情氛围。

她老公不进八卦组可惜了,又会嗑又能瞎编。但凡把这段话发到哪个八卦号去,今晚就能有人扎小人诅咒高宛君去死。

高宛君并不是这样的人,她想,时兼蕴刚出道的时候她就提出过建议,希望对方能把有关叶千樱的痕迹抹掉,作为一个被审视的公众人物,如果被爆出来这样的新闻,对未来的路不好。高宛君直接反驳说做不了公众人物就不做,她的女儿喜欢上谁都不用掖着藏着。

这样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想要阻止两个相爱的人继续下去呢?她暗暗地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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