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忍耳挺热闹，以往营业到凌晨一点就没客人了，而今天一点半还有人进来点单。

夜色被人群裹挟着透进来，迎着杯壁叮咚碰撞的声响。

言暄埋头苦干，捣打起来干脆利落，有心聊几句的客人都没能找到机会开口。

分手，然后，和我在一起。

……言暄哐哐做得更起劲，像是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请慢用。”

景妤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

和我在一起。

啊啊啊——

言暄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已经尖叫了八百个回合。

景妤羞涩却坚定地说出那句话，像把锋利的剑直直插进言暄的心脏，咯噔一声，连着大脑都无法思考。

啊啊啊啊啊啊——

吧台上的水渍被擦了八百遍，早已光亮如新，言暄的手还是没停。

角落光线较暗的地方，景妤依旧坐在那里。用她那炽热的目光，盯着借口忙乱而落荒而逃的言暄。

言暄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之后下意识地逃窜。

景妤就那样安静地，看不清楚表情地坐在那里。容许她的慌乱，容许她的逃避。

言暄动作一顿，蓦地一阵心虚。

但是，谁能在被学姐表白之后还泰然自若！

她实在端不出冷静的架势，也不愿相信有别人能做到。

言暄垂头吐出一口气。

学姐脸红的样子，好可爱。

半个小时前梦久也回来了，正在休息室里待着。言暄的倾诉欲从张雪怡头顶开始，在酒吧绕了半圈，跳过景妤，落在梦久身上。

但，要想去休息室找人，必须经过景妤坐的位置。

言暄：……

她纠结了好久，还是老实待在原地。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言暄急得都快抓头发了。

不过她没发现，在犹豫半天的选项里，没有拒绝学姐这一项。

和张雨蓉的事还没完全解决，言暄不敢随意给景妤答复，就选择逃避问题来拖时间。

和张雨蓉分手，然后和景妤在一起。

这话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是个无缝衔接的渣女。言暄脑子里都能搜出几万本小说，和前任纠缠不清的同时，祸害着现任。

啊啊啊——

神经病吧言暄。

景妤还在那里眼巴巴等着自己……操，这是个什么语句。

言暄脑子里立刻蹦出景妤端坐在一旁，眼睛亮闪闪，乖巧注视自己的样子。

呸，学姐才不会那样。

景妤大概只会一边摇晃酒杯，一边翘着二郎腿，闲暇之余瞥一眼。

正想着，言暄往学姐那边瞄了一眼。

大长腿由下至上走进视线，仿佛能听到鞋底高跟踩在地上，充满压迫感的声音。

言暄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把手里的抹布丢回原位。

“学、学姐……”小声嘟囔着，头都不敢抬。

“嗯。”脸红的景妤仿若一场梦，她此时又恢复了平常温润的模样。

看着她闪躲的样子，景妤眼神一暗，手指微不可察地一缩。

“我看你现在……好像不怎么忙。”

啊啊啊——

言土拨鼠表面稳如老狗：“啊，好像，现在，是没什么客人。”

舌尖都快被自己咬烂了。

“那……”景妤迟疑地开口，末了，话音一转，眼神暗淡，“算了，我先回去了。”

言暄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还没来得及张口，她抬眼只看到景妤的背影，和飘起来的一方衣片。

言暄下意识伸手。

景妤被一股力量拽住，脚步停下，回头淡声问道：“怎么了？”

言暄回过神，好似被手里的衣片烫到一般飞快放手。

“我……”言暄闭了闭眼，“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给你答复。”

景妤沉默片刻，“我理解。”

言暄轻咬下唇，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景妤的步伐一如既往地稳重，腰身随着动作轻摆，背影却多了几分落寞。

言暄盯着那抹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猛地深吸几口气，瞥向毫无动静的手机。

该死的张雨蓉！

言暄想，要不干脆直接删了，钱没了又怎样，当作花钱买个教训。

于是言暄那么想着，就那么做了。

划开，解锁，点开，删除，锁屏。

一气呵成。

像是迫切在证明什么。

可需要她证明的那个人，已经走远了。

言暄静静望着门外，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能碰到景妤，舍友知道她删除了张雨蓉之后，都在为她感到开心。

“但是好可惜啊，白瞎了你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多心思。”

胡姗姗看起来是在真的惋惜，言暄想，有比这更遗憾的事。

她把脱下的外套整理好，关上衣柜门，摇了摇头说：“不可惜。”

宿舍安静两秒，李明潇率先开口，“我们要不要出去玩一天？庆祝言暄摆脱渣女。”

王意洽观察着言暄的神色，开口附和：“好啊，确实值得庆祝一下！”

胡姗姗戳了戳言暄的胳膊，“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李明潇：“……”

王意洽：“……”

两人齐齐看向胡姗姗。

言暄慢半拍地：“没有不开心。”

胡姗姗：“你的嘴角都快耷拉到地上去了。”

言暄：“……”

李明潇放弃了拐弯抹角，“诶呀没事，不开心就跟我们出门玩吧，散散心。”

胡姗姗：“我能懂，我光是想到你花的那些钱就要心疼死了。”

李明潇给了胡姗姗后背一巴掌。

言暄总算是笑了出来，“没事的，真的没有不开心。”

仨人瞅着一副“没关系我都懂”的样子，言暄也没有过多解释，和她们讨论起去哪玩的话题。

刚发现被删的那段时间，张雨蓉并不老实，还在试图加好友掩饰事实，好友加不上去就一直打电话，现实中上课碰见却装作无事发生，只敢在言暄一个人面前丢脸。

言暄已经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张雨蓉还是要脸的，渐渐不再自讨没趣。

和杜晴也越来越放得开，牵手拥抱都不避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言暄觉得自己也需要学习一下张雨蓉的心态。

这周的专业课作业多，比赛的东西就先放在了一边。她们的四人小群，已经很久没有人说话了。那天离开酒吧后，景妤就再也没在群里发言过，很多消息都是张雪怡和姜灵嘱咐她。

呜呜呜。

言暄更难过了。

可逃避的确实是自己。

啊啊啊——

回想自己乱七八糟的一段感情，言暄觉得整个人都无趣了起来。

明明摆脱了渣女，是应该开心的。

那晚酒吧发生的事她谁也没说，憋在心里坑坑洼洼的，把情绪搞得起伏不定。

她想过干脆直接跟景妤说，我和她分手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可如此奇怪的话她怎么也说不出口，脑子里还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景妤这么优秀温柔的一个人……言暄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任何带有冒犯的话。

景妤啊……言暄叹了口气。

“叮咚咚咚——”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给言暄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舍友们都还在睡觉，她连打电话过来的人都没来得及看，赶忙按键接起，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关好门。

“喂？”

手机里面安静片刻，熟悉的声音响起。

“起床了吗？”

是景妤。

她心心念念的一道声音。

言暄猛地精神起来，刚睡醒地瞌睡都从身体内部四散开。

“啊……我，”这个笨嘴，言暄吸了吸鼻子，“已经起床了。”

温温柔柔的景妤：“是刚醒吗？”

言暄一个转身躲进了厕所，小心翼翼地：“已经洗漱好了。”

“嗯，”景妤问，“下午有课吗？”

言暄缓缓吞咽了一下，“没课。”

景妤又嗯，“中午有约吗？”

言暄几乎是艰难地开口：“……没有。”

景妤：“嗯，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言暄猛地咳起来，怕惊扰到手机对面的人，刚咳一声就捂住了嘴巴。

手心地温度逐渐上涨，说不清是手热还是脸热。

言暄：“……好。”

景妤：“半个小时后，我在楼下等你。”

言暄嗯嗯点头，意识到她看不到，又对着手机嗯嗯两声，“好。”

半个小时，足够她飞快化个甜美淡妆，再换上干净的米白色裙子。

裙子有点薄，但那又怎样，她的心好热。

她恢复单身的事情目前只跟舍友说了，但班上同学大概都能看得出来。言暄没有在朋友圈官宣分手的习惯，也没有见人就宣扬的习惯。

景妤应该也不知道她已经分手了。

分手，然后和她在一起。

那晚景妤的话时不时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连同她脸红青涩的模样。

她和张雨蓉分手了，那接下来就是……

啊啊啊——

言暄速度飞快、又轻手轻脚地把自己整理好，换上乖巧可爱的衣服，涂上粉粉嫩嫩的腮红，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即便她的动作已经尽量放到最小，可寝室的空间本就不大，细小的动静也会被放大。舍友都陆陆续续被吵醒，在床上伸懒腰玩手机。

言暄侧耳听了一会她们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的声音，激动的心情一瞬间释放出来，给还在懵懂的三人投下了一记炸弹。

“对不起，我实在是忍不住，”言暄对着三位的床铺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好像又要脱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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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