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镜鲤身后的海水温柔荡漾,深山寺庙的钟声庄严辽远,金色流光与照亮漆黑夜幕。
她手心冒汗,暗骂自己太过冲动,低着头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
“为什么?”檀幽不经意地发问,把玩手中青色的玉如意。
兰镜鲤呆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喜欢我?”
“因为喜欢要说出来,”兰镜鲤嗫嚅地补充,“这样的话要说出来才有用,放在心里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喜欢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敷衍地说和认真地说是不一样的,正确的时间说和或迟或晚说也是不一样的。
虽然她没有人对她说过喜欢,但她愿意先说。
檀幽神色极淡,“为什么喜欢我?”
兰镜鲤没对任何人告白过,疑惑告白都是这样的流程吗?
为什么喜欢檀幽?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又饿又渴,悲伤又内疚的时候,檀幽出现了,告诉她“要看向远方”。
谁会觉得一个被丢在深山的孩子有远方?
檀幽那么特别,和她在旷野里散步,谈天,直到骤然离开,从此成了她一场未尽的细雨,湿濛濛地缠了她三年。
“就很喜欢。”
檀幽审视着兰镜鲤,“喜欢我哪里?”
“都喜欢,”兰镜鲤感觉像是在参加面试,面试官气质清冷,有种无机质的绝对理智感。
“比如呢?写下来。”檀幽显然并不怎么相信这种事情。
兰镜鲤惊讶了,只见檀幽略一招手吩咐几声,一分钟内便有人送上全新的纸张和钢笔来。
女人一派置身事外的淡然,只示意侍应生将纸笔递给兰镜鲤。
兰镜鲤提笔,脑海里一片空白,并不像考试紧张时的心情,她担心书写的理由狭隘、自私、毫无洞见可言。
也恍然自己似乎找不到具体的理由。
她唯一明晰,爱一个人,爱她所是,而非爱我所愿。
写了很久,她郑重其事地才把纸拿给檀幽,“我写好了。”
朦胧的月色照进来,檀幽心不在焉地扫过纸面,“你眼里的我,没有缺点吗?”
兰镜鲤怔了一下,女人接过她手中的钢笔,随意挥洒般地留下数字60。
“六十分,再接再厉。”
檀幽收好这张纸,起身离开,身姿从容,浑身天成的优雅。
“姐姐,等等,你还没拒绝或是同意我的交往请求。”
檀幽的侧影沉默遥远,远如天山上不可及的雪,就在兰镜鲤要暗笑自己痴心妄想的那一刻,听见了女人一声淡淡的“好啊”。
轻得像是今晚的雪,不等落下就融化。
兰镜鲤彻底石化在原地,檀幽选择另一条贵宾通道离开,“你不和我走?”
“走,当然走,”兰镜鲤暗示自己要淡定,连忙深吸几口气,“我去和朋友说一声,免得她们担心我。”
深山别墅里,山雾蒙蒙。
发作的性.瘾让檀幽身体里盈满,对自我的纯粹厌恶,她面色苍白,唇瓣红丽如榴火,姿媚艳丽的五官更显惊心动魄。
她时不时望向兰镜鲤,女生那双明镜似的眼睛清澈明亮,一双纤长的手赏心悦目。
女人垂下浓密的眼睫,牵住兰镜鲤的手,一寸寸地合拢指.尖,像握住一朵被雨淋湿的幼鸟,感受到属于活物的微弱体温。
她不曾与任何活物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刻,或许曾经照顾过一只受伤的小雀。
小雀羽毛美丽,她费劲心思照顾它,可它即便受了伤也不吃不喝,两天后小小的身体便僵硬了。
她生性淡漠,一丝难过一丝遗憾一丝惋惜,都转瞬即逝。
但今天她觉得兰镜鲤和那只小雀有几分相似,脆弱、干净、无依无靠,她掌握她们的来龙去脉和生死命运。
如此奇妙的,令她想要完完全全掌控的生命。
就算,她不爱兰镜鲤。
灯盏半明半暗,兰镜鲤专注地看着檀幽,女人似愉悦似痛楚,让她犹豫不已。
“姐姐,你怎么了?”
“病了。”
“我去叫医生。”
檀幽拉住兰镜鲤的手腕,素手似冰,“没用的,只有鲤鲤能帮我。”
“怎么帮?”
“像上次那样。”
幽幽光色下,女人纤细漂亮的长腿白皙如玉,不自觉地勾着兰镜鲤,素色的脚踝脆弱莹白,好像一碰即碎。
这是引诱吗?
怎么一点也不艳俗,不需要多么动听的情话,也不用过多的肌肤接触,只那双禁欲微冷的含情目轻轻一凝,就让人死也不惧。
兰镜鲤闭着眼低头,神情虔诚紧张。
远处池水里红莲如浪,女人眉眼因为情动,越发艳冶如火,却自持清冷到有些薄凉地制止了兰镜鲤。
“不准吻我。”
失落和难堪还未漫上来,兰镜鲤便被檀幽纠缠着浮浮沉沉,神思混乱。
“重一点。”
**
第二天,训练完回公司的车上,其他人都累得呼呼大睡,兰镜鲤用凉水拍拍眼睛,看着昨晚要到的电话号码,犹豫许久还是按下了拨打。
铃声响过五次,并没有人接通,她便懂事地挂断。檀幽和她说过,在忙重要的工作时不会接电话,铃声响过五次,挂断就好。
她想,檀幽应该在工作。
纯黑色的手机振动过五次,檀幽看过一眼来电显示,自然地放下手机。
冬日里的茶室水汽袅袅,了解檀幽不饮茶,魏耀祖只让这儿上了泉水,煮沸后放凉。
魏耀祖是新上任的国企董事长,地位非比寻常,别人见他无端低三头,檀幽视他如长辈,恭敬,却不拘谨。
“我和你叔叔上个月吃过一次饭,听他的意思,你能掌控檀家,全靠的是自己?”
“您见笑,”檀幽礼貌地笑,“叔叔和我聚少离多。”
“他们为了你的婚事焦头烂额。你现在有心仪的人了吗?”
檀幽不急不躁,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没有,暂时也不考虑。”
魏耀祖细细端详着女儿魏雪音恋了七年的人。
檀幽继承了檀家人一贯的好相貌,甚至青出于蓝,那份清幽出尘的气质更是引人注目。
风姿绰约,矜雅疏冷,唯有眼神清明淡漠,叫人觉得她捉摸不透。
魏耀祖清楚檀家的地位,船运、贸易、工业、娱乐、地产等等,要做生意全都绕不开檀家。
他明白檀幽的才能与日后的潜力,明眼看着这些年多少人往她身边送人,指望得她青睐。
但檀幽这些年鲜少露面,虽然有那么些风流、情人众多的传闻,他估摸着她定然也对魏雪音这个初恋难以忘怀。
“是我们耽误了你,”他摇头苦笑,“当年你和雪音青梅竹马,感情好得不得了,都怪我们糊涂,订了婚还硬要拆散你们。”
女人的嗓音玉润般琳琅,“没什么耽误的,现在也不晚。”
“雪音今天也过来了,我知道你还有事,你们见一面打个招呼也好。”
魏雪音拉开茶室的红木门,站在门边看着檀幽久久无法言语。
“幽幽。”
“雪音,好久不见。”檀幽颔首微笑。
“幽幽,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魏雪音心口阵痛,想过去拉住檀幽的手,又迟迟不敢动作。
“你想太多了,”檀幽掐表,“我还有工作,失陪。”
魏雪音挡在檀幽身前,秀美面容憔悴,“幽幽,我们还能见面吗?”
“只要你想。”
“明晚能约你吃饭吗?”
“好。”
魏雪音在原地垂眸,忽然抬头道:“幽幽,我也想进娱乐圈,走你走过的路。”
“你喜欢自然可以。”
宛姨已经迎上前,提前为檀幽撑伞,护着人往外走。
只留魏雪音在原地,眼神里充满自信,她了解檀幽,越是在意就越冷淡,她们从小到大的情分绝对没人比得过。
宛姨看着貌似心情不错的檀幽,问道:
“你心情不错?”
“你现在越来越喜欢套话?”
“兰小姐今天飞回来,要破例去见她吗?”
檀幽坐进劳斯莱斯的后座,双眸微阖,“不必。”
宛姨明白檀幽这是不想见面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将车辆滑入街道。
路过红灯车辆停稳,檀幽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向窗外,恰好看见从酒吧走出来的兰镜鲤。
她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生,害羞但热烈地望着兰镜鲤,并把手中的巧克力送了出去。
看见兰镜鲤犹豫后收下,檀幽眸色渐深。
宛姨惊呼:“那不是兰小姐,要不要招呼她上车?”
“不用,让她晚点过来。”
别墅外深山密林与天然湖泊拂来的风,有天然浸润清洁的效果。
宛姨将一个精致小巧的天鹅绒盒子交给檀幽,“顶级的黑欧泊宝石,按你的要求打造成项链,里面镶嵌了gps定位设备。”
如星云般绚丽的宝石,银色金属链环绕成蔷笼,包裹着锦鲤模样的宝石,象征着斑斓夺目的生命。
此刻正被檀幽轻轻攥在手心,直到兰镜鲤如约而至。
“今天去做什么了?”她修剪着要用来做标本的北极龙胆。
“训练完后,去酒吧帮朋友取回吉他,”兰镜鲤察觉到女人神情疲倦,放缓了声音,“还有朋友送了我一块巧克力。”
“只是朋友?”
“嗯,姐姐你今天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一直在公司忙,都没空接我的电话。”
“太忙了,”檀幽勾了勾唇,“鲤鲤,不是说爱我吗,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如瀑吊灯下,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人沐浴着清辉,一边靠近兰镜鲤,一边慢条斯理地摘下丝质手套。
右手轻抚着兰镜鲤颈部,左手拿出那条光彩夺目的黑欧泊项链。
“戴上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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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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