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似谨率先从里面出来,脸上疲惫尽显,跟在身后的其他医护人员也都累的够呛。
卫父卫母急忙上前,焦灼地问道:“医生,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盛似谨摘下一侧口罩,声音里透着浓浓地惫怠感:“手术很顺利,三尖瓣已经成功置换,但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看病人术后恢复状况。”
听闻手术一切顺利,卫家二老悬在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
卫世昌松了口气,点点头:“好,谢谢医生,辛苦了。”
盛似谨略微颔首,又跟家属说了一下术后注意事项以及用药指导和饮食调养,交代完这些,才抬步离开。
卫夕颜被转入四十八小时重症监护室观察,面部戴着一个呼吸机,旁边的监测仪器滴滴作响。卫母在门外注视着,心里一阵难受。
卫夕颜从出生起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自五岁开始,大大小小的手术不知做了多少回,可依然逃不过医生断言过的十八岁、三十岁的寿命时长。
卫母真怕突然有一天,卫夕颜上了手术台之后,就再也下不来了。
想到女儿从小到大因为这个病所经历过的这些折磨,卫母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痛得无法呼吸,恨不能以身相替。
卫母吸了吸鼻子,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将额头贴在ICU门外的玻璃门上,哽咽着喃喃道:“怎么办,世昌,我好怕,好怕我们女儿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卫父眼眶也隐隐有几许湿润,他叹了声气,将妻子轻轻揽进怀里:“不会的,颜颜那么坚强,一定能挺过去的。何况,她还有大师开过光的长命锁护着,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
盛似谨回到办公室,脱掉一次性手术服,换上原来的衬衫长裤,随后走去卫生间洗手。
双手放到自动感应龙头下方,温润的水流倾泻而下,淋湿了整双手。涂抹一点洗手液在手心,而后两掌相对,手指并拢相互揉搓,往下接着清洗手背、指缝、指尖等部位,典型的洗手七步法。
洗完手,盛似谨拿过架子上的无菌毛巾擦净。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透过薄薄的镜片能看到眼底下的一层黑眼圈,黑长秀发松松垮垮得束在脑后,面容疲倦,双目无神,连续做了三个多小时的手术,又累又困,但是却不想睡。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刚才在星海酒店门口,卫夕颜虚薄无力,神情痛楚地靠在自己怀里的那一幕。
站在镜前发了会呆,盛似谨迅速收拾好心情,出了卫生间。
窗外夜色浓沉,万籁俱寂。
整个办公室里静悄悄的,盛似谨望着窗外的黑沉夜色,脑子放空几秒,转瞬走到咖啡机前冲了杯咖啡,遂拖过椅子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查文献,写上次没有完成的论文。
*
翌日。
早上七点左右,走廊里吵吵嚷嚷,喧嚣鼓噪,将不知何时趴在办公桌上浅眠的盛似谨给吵醒。
眯着眼睛缓了会儿神,揉揉额角,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电脑页面还停留在昨晚写的论文上,盛似谨点了两下鼠标,保存好文档,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到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回来后时针正好指向八点。
拿过架子上的白大褂穿好,扣上扣子,挂上听诊器,迈步往外走。
“哎,你们听说没,昨晚主任在路边救了一名患者,据说是心功能受损,三尖瓣病变严重,导致血液供应不足,最后做了置换术。”
“听说了听说了,好像还是在路边遇到的一个病人,主任不但能够迅速地判断出了病人的病情,还跟着一起来了医院,做完各项检查,家属决定做手术,主任亲自操的刀。”
“盛主任不但医术高超,更是有着一颗仁爱之心,就是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夏天往她身边一站,空调都不用开了。”
“三尖瓣置换术对医生的手术要求非常高,医生必须具备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技术才能上手,手术过程也比较麻烦,操作难度很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严重的病发症出现,甚至可能危及生命。但这种手术对于主任来说,不过就是小意思而已。别忘了,盛主任在我们圈子里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外科第一刀呢。”
“虽然她年纪不大,经验也不够丰富,但是人家天赋好啊,有不少人都慕名而来,指名要让她看病,由此,我们家的盛医生到底有多受欢迎。”
“去去去,盛医生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明明是我们大家的好不?”
“就是就是。”
江医一附全称江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是一所集医疗、教学、科研于一体的三甲综合性医院。盛似谨是心外科的医生,高学历,博士毕业后规培一年,然后顺利考取了主治,至今在医院已经待了有五年之久。
前年在F洲战乱地区发生了一起恶性流感事件,盛似谨主动申请援外,在那边待了一年零六个月,回来后直接晋升为副主任医师,一时间风头无两。
医院里人人都知,盛似谨性格清冷淡漠,不苟言笑,是院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难以接近,贵不可攀,但是她医术精湛,技艺高超,在圈子里素来有‘外科第一刀’的称号。
听着小护士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她昨晚的救人盛举,盛似谨面色无澜的从旁走过,周边冷风突起,冷的人瑟瑟发抖。
几个小护士看到她们刚刚议论的当事人从身前走过,愣了半秒,相互对视一眼,随即一哄而散,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
今天周一,是心外科每周一次查房的日子。
盛似谨拿着病历单,带领一众住院医、主治医还有护士长等往住院部走去。
查完房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临下班前,盛似谨去重症监护室看了一下卫夕颜,确定她脱离了呼吸机没出现什么其他状况后,这才抬步离开医院大楼。
*
做完手术之后的第十个小时,卫夕颜在父母的担忧下逐渐清醒过来。
待到七十二小时后,卫夕颜情况稳定且恢复良好。于周四上午九点,被护士推着转往普通病房。
窗外阳光刺眼,透过厚重的玻璃,落进屋内,在地板上投下一圈淡淡的光晕。
卫夕颜穿着不大合身的蓝白间病号服,纤细玉腕显得袖口空荡荡的。她靠坐在床头,密长的睫羽轻轻眨动,一双眸子如秋池剪水,湿雾蒙蒙,瞳色浅淡,肌肤皙白,消瘦的脸颊上没什么血色,唇瓣苍白淡然,像是一朵娇弱的花骨朵,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似的,柔弱的惹人生怜。
卫母握着她没扎针的那只手,摸摸女儿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眼眶微微泛湿,低头抹了把眼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声线轻柔地问:“颜颜,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卫夕颜摇了摇头,看着母亲头上新生出的几根白发,心头一阵酸涩:“对不起啊,妈,又让你跟爸担心了。”
卫母拍了拍她的手背:“傻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跟你爸啊,现在也不盼望别的,就盼着你啊,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就行了。”
卫父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卫母包里拿出那把术前摘下来的长命锁,重新戴到卫夕颜脖子上。
这把长命锁还是前两年卫夕颜病发时,父母专门从云山寺庙里给她求来的,另外还请了大师开光,说是能护她平安,佑她百岁。
对于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卫夕颜来说,长命百岁简直是一种奢望。为了不辜负父母的一片心意,卫夕颜便一直戴在身上,除了晚上洗澡的时候,其他时刻从未摘下来过。
她低头,捏住这把小小的长命锁,扬起脸,露出一个温软的笑:“谢谢爸爸。”
卫世昌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没说什么,但却无声胜有声。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卫世昌走过去把门打开。
乔筝提着果篮站在门口,向卫世昌打了声招呼:“叔叔。”
卫世昌点头笑了笑,将门缝开大了些:“来看颜颜的吧,正好她醒着,进来吧。”
乔筝应了声,迈步进门,把果篮放到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往她胸口扫了眼:“颜颜,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卫夕颜对上她紧张又担忧的目光,温和地笑笑,说:“我没事,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
乔筝拍着胸脯,见她状态还算不错,彻底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即使病房内卫父卫母都还在,乔筝也毫不避忌,大喇喇的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二话不说开始跟卫夕颜吐槽当时的情景:“你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有多吓人,一直用手捂着胸口,额头上冷汗频频,连喘口气都跟爬了一座珠穆朗玛峰似的,困难的要死,我生怕你一个挺不住,当场嘎那儿。”
“幸好当时有医生路过,及时帮你做了诊断,又有周围的热心群众帮忙叫了救护车,你这条小命才得以保住。”
想到当时的场面,乔筝仍旧心有余悸。
虽说那天晚上乔筝把颜颜发病的事儿跟他们说了,但是说的不够详细,这会儿听到乔筝说女儿那时脸色青紫,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心中滋味难言,悲痛却又庆幸。
卫母又有想哭的迹象,她略显慌乱地站起身,拿过桌上的水壶,低垂着头说:“我出去打壶水,你们聊。”
说着,拉上卫世昌一起离开了病房。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乔筝后知后觉,挠了挠鼻梁,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卫夕颜摇了下头,轻声回:“没有,你别多想,我爸妈就是担心我。”
乔筝闻言,顿时放下心,安静两秒,又半起身,将脸凑到卫夕颜跟前,撇着嘴道:“你看看,这两天我为了你提心吊胆,吃不下也睡不着的,人都瘦了一圈,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卫夕颜抿唇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那等回头请你吃顿大餐,好好给你补补。”
乔筝满足了,霎时喜笑颜开,喜滋滋地应了声:“好嘞,这可是你说的昂。”
卫夕颜点头轻应。
乔筝伸手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边削皮边继续跟卫夕颜唠嗑:“星回原本是打算跟我一起过来的,但临时接到领导电话,有急事往学校去了,让我代她跟你问声好。”
卫夕颜双手交叠,放在被面上,闻言笑了一笑:“嗯呢,她的问候我收到了。”话到此处,她顿了顿,补充道:“咱们仨也有段时间没聚了,等我出院,请你们两个吃饭。”
乔筝挑了挑眉梢,应:“行,我要吃海鲜。”
卫夕颜笑着应:“没问题。”
两人正说着,盛似谨裹挟着一身清冷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小护士。
来到病床前,盛似谨微微低首,唇瓣轻启,声音如同高山上的雪莲,清泠甘洌:“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卫夕颜闻声抬头,对上她镜片后的那双眸子,有片刻间的愣神。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卫夕颜竟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儿见过。
【小剧场】
卫夕颜:欸,这医生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盛似谨:很久之前,我们见过。
卫夕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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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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