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很快收拾好东西离开，江遥就这么住进了Susie的家。三人在家里简单吃了一顿，当作是为她接风。

安全起见，Susie将她这几天的行程全部空了出来。江遥一边留意合适的房源，一边提前跟房东打好招呼，自己也许很快就会搬走。

这天她回家的时候，Susie站在窗户旁打电话，背对着房门，并没有听到她进门的声响。江遥正想回房，Susie声音突然扬高：“他们这时候过来干嘛！说了我这没地方！”

江遥站在客厅中央，不知该不该继续走掉。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她声音带着一丝讥诮：“敢情还拖家带口的呢，我又不是他妈。”

“挂了。”没再理对面的胡搅蛮缠，Susie直接挂了电话，回头的时候眉间还带着一丝没来得及消散的躁郁，看到身后站着的江遥，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讶。

她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个笑，可惜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

江遥主动开口打破僵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听的。”

既然已经听到，她也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主动问她：“是有人要来吗？要不我去朋友那住几天吧。”

“没事，别放在心上。”Susie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也没有诉说的**，只让她安心住着就好，说完，进了厨房，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洗漱过后，江遥躺在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出神。中介那还没有消息，Susie这再住下去也不太合适。她想着实在不行去汪静静那蹭蹭，算时间这两天应该也快杀青了。

点进微信，朋友圈有新动态提醒，赫然是汪静静的头像。点开，是一张片场的照片，她说：又是一个大夜。

江遥评论：什么时候杀青？

汪静静没有回复，直接发来了微信：「早着呢。」

「我真服了，什么奇葩玩意都被我碰上了。」

接下来十几分钟，她开始激情吐槽，剧组某个资本家的金丝雀让人发指的二三事，弄到最后所有人都得陪着赶工。江遥陪着她发泄了一通，最后还是以她被助理叫走告终。

好了，这条路也堵住了。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是程绪发来的视频邀请。江遥闲下来后，程绪有时间就会给她打电话，偶尔视频，他话也不多，很多时候就是将手机摆在一旁，手上继续忙碌，听着她这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偶尔抬头看眼她在干什么。

江遥环顾四周，这冷色调的房间，一看就不是她的风格。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她扑到床上，伸手关了床头灯，才接起视频。

“干嘛？”她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刚醒。

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就睡了？”程绪看了下时间，才九点多。一般这个点，正是她蹦跶得欢的时候。

“嗯，有点困。”江遥假作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给自己的反应能力打个一百分。

“昨天干什么了？”这么早就睡，基本都是头一天晚上熬了夜。对她的生活作息，他已经摸出了一套规律。

每当这时候，她会先哀嚎一声，然后跟他巴拉巴拉说上一通。今天，却莫名有点安静。

“就在家里待着啊。”江遥语气有点低落。

他敏感察觉出，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问完后，他也没有再说。表情凝重地望着她，仿佛在等一个理由。

“没有，就是有点困。”江遥往被子里缩了缩，才不愿意承认。心底重重坠着，一会儿又觉得空茫茫的，她问，“你还在忙吗？”

“准备走了。”程绪起身，穿上衣服往外走，鞋子踏在地板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那我挂了。”江遥说。

“嗯。”程绪应了声，接着是车门关上的声音。手机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只看到黑乎乎的一团。她正想挂断，一个熟悉的地址隔着电波，钻进她的耳朵。

她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一骨碌坐起身，问他：“你去哪儿？”

安静的空间里，清晰的女声传来，带着点急切的追问，他拿起丢在一旁的手机，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怎么还不挂？”

江遥没心思跟他插科打诨，“我真要睡了，别来了。”不是商量的口吻，语气硬邦邦的，带着点拒绝沟通的认真。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她相信，自己的态度已经淋漓尽致地传达出。

他没有说话，刚才脸上浮现的一点笑意像是她的错觉一般，空气莫名凝滞，司机僵着身子，不知是否还需要按他原来的指令行事。

最后还是他妥协，指挥司机直接开回家：“行，我不来。”

江遥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又听他说：“开灯让我看看。”

手机里还是一片静默，他眉头微微锁着，江遥裹着被子滚了一圈，看他还是端坐在那儿，她拖长了音调抱怨道：“你好烦呐……”

“就看一眼。”他跟她打商量。

江遥摁开墙壁上的开关，垂着脑袋坐在床头，转着手机给他看了看：“我在朋友这玩呢，你早点回去睡吧。”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睡衣，头发散开垂在肩头，灵动的眼睛微微染上一丝疲色，手上动作很快，明显不想多说的模样。

“嗯行，晚安。”

电话挂断，江遥的一口气终于彻底呼出，不知为何，不想在他面前落出狼狈的模样。她重新躺下，告诉自己明天的事儿明天再想。

好在第二天，中介打来电话，说手上正好有套合适房源需要出手，问她是否方便去看看，江遥自然满口答应。房子地理位置和环境都不错，双方很快敲定，只等签好合同就能正式入住。

小鱼欢天喜地，忙活着要给她布置新住所。江遥笑笑，心里也悄悄放下一颗石头。在程绪再次来电的时候，她告诉了他自己即将搬家的事儿。

对面愣了一瞬，没有多问，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太多的追根究底，她很喜欢他这份无言的默契。

然而，就像晴空里猝不及防的雷阵雨，意外来临时总不会提前打招呼。中介电话打来的时候，她刚悄摸摸上了程绪的车，系好安全带，就听到手机铃声欢快地响着。

时间显示九点二十分，离约定时间还早着，以为是对方赶时间，她接起电话就说：“我们已经在路上了，还得二十分钟左右。”说完才意识到对面说了什么，她不确定地问道：“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

中介看了对面虎视眈眈的老婆婆一眼，对方也朝他瞪来一眼，通红的眼睛，仿佛随时又能跟他吵上一通，一个年轻的女孩搀扶着她的胳膊，脸上半是羞愧半是愤怒。他擦了擦汗，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对不起余小姐，这套房子不租了。”

“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今天就能跟房东签合同吗？”江遥手无意识地扯着安全带，质问的声调，还是温和的。

中介也很少碰上这种难缠的客户，但现在不是他吐槽的时候，他只能尽力在中间协调：“实在对不起，押金我们会直接退给您，对方表示可以赔您双倍的费用。如果您觉得不满意，我们……”

“我知道了。”后面对方还说了什么，江遥没有听清，只知道，对方是真的打定主意，这套房子彻底没戏。

挂断电话，小鱼的视频紧跟着进来，问她某件东西怎么处理，江遥声音淡淡，“先放着吧。”

小鱼“啊？”了一声，问她：“怎么了？”

江遥说：“先不搬了。”

她低声跟程绪说：“找个地方停一下。”

车子在路边停下，道路两旁，行人脚步匆忙，来来往往，她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让他将她送往何方。

程绪虽然没听清电话的内容，但不妨碍他弄清现在的状况，他看向她的方向，江遥脸朝外没有看他，径自沉默了会儿，又扬起脸跟他说道：“附近找个酒店把我放下吧。”

车子重新启动，江遥闭着眼睛，只想短暂地停下思考。等她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换了副模样，没有林立的高楼，视线里一片开阔。

车子停下的时候，她看着外边熟悉的装潢，眼睛微微发亮，似乎在向他求证：这里我们是不是来过！

程绪点头应和她：“嗯，没错。”

招待他们的还是之前的那位经理，看到程绪的瞬间，本就周到的笑脸上，像是乍然点亮了一束光，明明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经理仿佛自带身份破解系统，轻易识别出他的身份，小声招呼道：“您许久没来了。”

程绪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的放松，“嗯，最近有点忙。”身边跟着一位女士，看身形，还是年初的那位。

程绪在这里，有自己专门的房间，经理将他引进包间，随着季节变化，房间内的布局也进行了相应调整，江遥心内赞叹，不愧是周颂的地盘，很符合他对外的形象。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和程绪和齐淮关系却都不错，光看这餐厅，私下应该也是下了点儿功夫。

她边看边不自觉点头，程绪跟在身后，看着她的头小幅度晃动，拉着她的手笑问：“怎么，领导视察？还满意吗？”

江遥收住心内的感慨，跟着他坐下。摘下口罩，接过他递来的茶。

她其实不太会品茶，但看他的动作，却是颇熟此道，如果忽视他过于冷峻的五官，好似身处一副流动的山水画。

心内的郁气，不知何时已经一散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