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又坐回了电脑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嘴唇紧紧抿着，心无旁骛，没有分半点眼神给她。

时间还早，江遥在沙发另一侧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看到小可发来的视频。是西城拍摄的宣传片demo，小可说已经在走最后的流程，不日就会正式上线。

发来的只是样片，不是正式配音的版本，江遥点开，西城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旷的原野，寒冷干燥的空气，性格各异的动物们，清澈质朴的人，交织成她一段短暂而奇妙的旅程，随着镜头推远又拉近，她仿佛再次踏足那方天地，感受与大自然的同频共振。

宣传片很短，不到五分钟，江遥反反复复拉着进度条，忍不住看了好几遍，顺便截了很多张图片。

但是她有点担心，主动跟小可提起自己最近的风评，现在上线，可能会连累项目遭受很多非议和围攻。

小可笑笑，作为宣传片的主要参演者，项目组自然有关注着江遥近期的动向。这是一个永远不乏话题的女明星，《凡尘》时势如破竹冲天而起，和男明星一点似是而非的桃色新闻，又引得网上风风火火讨论几轮。网友们各持己见，说到最后，翻来覆去出现的高频词汇，还是N年前就贴在她身上的标签。

爱炒作、绯闻多、人品差……身处她这个地位，又有几人能在拿着放大镜挑刺的公众面前全身而退。而且那又如何呢？将她压进泥地里这么多年，也丝毫不影响她再次拿出过硬的作品闪耀荧屏，资本闻风而动，粉丝狂热追捧。而至于她人品如何，相处过的人自有定论。

她让江遥放心，那点小打小闹，导演都没看在眼里。

“在看什么？”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一道男声，江遥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程绪不知何时已经忙完工作，笔记本放在一旁，正在等着她的回答。

“前阵子拍的一个视频。”江遥并没有细说。

两人一人占据着沙发一角，谁也没有主动去打破这默契划开的距离。

她收起手机，没话找话：“你工作忙完了？”

“嗯。”

“每天都这么忙吗？”之前好像也还好啊。

她水亮的眼睛望过来，阴暗的心思无所遁形，程绪别开视线，“忙完这阵就好。”

时间刚刚过十点，他起身回房，看着还坐在沙发上毫无困意的江遥，催促道：“快去睡觉。”

久违地，江遥仿佛有了种被家人管束着的错觉，但老江基本都随她，只有乔女士才这么爱叨叨。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讷讷开口：“哦。”整个背影，都大写着不乐意。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关门声，江遥回头去看，房中哪还有他的身影。

“晚安。”没开灯的房间，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后，轻声呢喃。

浴室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江遥洗好澡出来，看着陌生的房间，努力想忽视掉心底那点怪异的感觉，但空旷的空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就算住酒店，她也不会选择这样豪奢的场所。

吹风机的声音很小，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种恍惚的错觉，突然想起，汪静静前阵子跟她吐槽过的，资本家的金丝雀。

金丝雀。她对着镜子，嘴巴一张一合，又被自己的联想逗乐。

“叮”的一声，信息提示音打断她的思绪。划开手机，是一条垃圾短信，提醒她手机积分即将到期。

江遥点开微信，给小鱼发信息：「到家了吗？」

小鱼：「刚收拾好。」

摇啊摇：「OK，晚安。」

小鱼：「不想谈谈？」

江遥摩挲了下键盘：「不想。」

她丢开手机，扑进柔软的大床里。枕头上满是阳光的气息，江遥深深嗅了一口，丝毫没有睡意，又转而去找汪静静，「什么时候收工？」

汪静静十分钟后才回：「刚刚。」

「有事？」

江遥已经不记得找她是想说什么，「没事，睡了。」

她翻了个身，身下铺着的床单，纯色的，和她家花花绿绿的风格一点也不一样，光明正大地，彰显着某个人的存在感。

她抠了半天被套，还是认命地翻身坐起，骚扰他：「睡了吗？」

西西：「没有。睡不着？」

什么嘛，还以为他那么早上床是真的睡觉去了。江遥撇了撇嘴，「……怎么会。」

对面没有再回复，过了一会，她承认：「好吧，是有点。」

程绪不为所动，只催促着她放下手机，快去睡。江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床上滚过一圈，又给他发信息：「聊会儿？」

对面没有回复，她直接打语音过去。铃声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程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力：“聊什么？”

江遥问：“你困了？”

程绪回：“还好。你说。”

江遥压根没有准备，随手抓了一个话题：“你今天在忙什么？”

程绪无力地薅了一把头发，思考着该怎么跟她说，敲敲打打一晚上弄出的那满屏废话。最后翻翻拣拣，将昨天的工作又拎出来，简单跟她说了一遍。

清冷的声线，在寂静的空间里，非常抓耳，空荡荡的房间里，似乎渐渐填满另一个人的气息。

江遥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内容，时不时给出点回应，程绪就这么断断续续地陪着她说了许久，最后，江遥眼皮开始打架，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我要睡了，晚安。”

语音被利索地切断，程绪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拉着被子盖上。

被子下，掩藏了多少无声的叹息。

第二天，江遥睡到快十点才醒，本以为程绪已经出门，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才看到沙发上端坐的人。

“大意了。”她紧急撤回迈出的左腿，拨了拨凌乱的头发，正想转身回房，沙发上的人听到动静，侧身望来。

她躲避不及，主动问好：“早啊。”

“早。”程绪回她。

她穿着一身粉色睡衣，一侧的头发不听话地翘起，江遥伸手抚平，松开手，它又有自己的意识，她干脆放弃，手捂在头上，瞪着眼睛看向他，似乎在说他怎么一声不响待在这儿，敢嘲笑她就死定了。

程绪一激灵，在这个寻常的早晨，突然庆幸起自己的表情管理。

江遥瞪了他几秒，只见他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看不出半点嘲笑的意思。她转身匆匆跑回房间，翘起的头发一摆一摆，程绪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还……怪可爱的。

江遥再次从房间出来，已经恢复都市丽人的身份，程绪将桌上摆着的面包牛奶推过去，江遥扬了扬眉：“你做的？”

“买的，趁热吃。”

他今天上午没有去公司，特意空出半天，带她逛了逛周边。基本的采购需求，在小区里就能解决。

最后，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当然，大包全是他的，江遥拎着一个小袋子，站在门前，给他让出位置开门。

程绪站在身后没动，江遥“哦”地一声，反应过来，按下指纹。

房门打开，她找出拖鞋，给他放在脚边，又殷勤地伸手想去接他手上的购物袋。

程绪侧身进来，将吃的东西装进冰箱，又一件件掏出新添置的一些小物件。他手上拿着的那个抱枕，她不过多看一眼，他就捡起来往购物车里塞。而那第二个，不过是她撑不住人家理直气壮询问“我的呢？”而随手抓来的。至于手上这盆绿植……嗯有点想不起来了。

江遥摇摇头，人家的家想怎么布置都是应该的，她将花盆摆进阳台，暂时承担起花农的活。从一盆绿萝开始。

中午刘阿姨提着食材过来的时候，就见平常下班都难得见到人影的程绪，大中午还在沙发上端坐着。从今天开始，她的工作内容有所变动，一顿饭的需求变成两顿，理由并不难猜，碰上这样的女孩，再怎么娇养都不过分。

此时，两人凑在一起，看着手机嘀嘀咕咕，偶尔交换几句意见。只听江遥一声惊呼，起身匆匆跑去阳台，程绪迈着大长腿悠悠跟在后面，看她忙碌着给绿萝寻找新的位置。

一盆绿萝，也能被她养出如临大敌的架势，程绪莫名生出些忧虑，是不是一开始选错了难度。

江遥将绿萝安置好，见到刘阿姨，主动打了招呼，也没管身后跟着的程绪，摸进厨房里，看了看今天中午的菜色，又拉起袖子提出要帮忙。

刘阿姨哪敢让她上手，觑了眼斜斜倚在门框上的程绪，可惜他的视线全在江遥身上，压根看不到她的求助。

江遥打定主意，刘阿姨自然犟不过，给她腾出点位置，不自觉加快手上的动作。盆里的青菜全部洗出，刘阿姨起锅烧油，江遥还站在一旁，仿佛随时等着再打个下手。程绪终于挤进厨房，拉住了她的手。

“不好意思，您忙。”他带着江遥出去，贴心地替阿姨把厨房门拉上。

“我就看看。”女声隐隐约约传来。

接下来有人在轻哄着什么，两人越走越远，交谈的声音，被彻底隔绝。

饭后，程绪出门去公司，江遥留在家里，边看剧本，边看刘阿姨忙忙碌碌打扫卫生。

手机一下午都安安静静，看时间，也过了午睡的点了，程绪怕她无聊，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在做什么。江遥的话匣子就此打开，到最后，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让阿姨做。

下午六点，应澄科技，程绪第一个站起身，见到工位上，杨越低头憋笑的表情，毫不客气地扫过去一眼。杨越重重咳了两声，捂着嘴掩饰不断上扬的嘴角。

在他的咳嗽声里，程绪面无表情地迈步离开，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出这一趟门。真是效率奇低的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