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当高廉枕在他腿上专心致志看谍战片的时候，卢兴伟心不在焉地面向电视机，内容却半分没放在心上。
看到一半，高廉指着电视上的人忽然问他，‘你说这个人是不是那个代号红鸦的？’
‘呃，什么？’卢兴伟倏而回神，‘你说什么？’
高廉平静地说道，‘我说你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
卢兴伟惊了一下，他以为高廉发现了什么，‘没事，就是工作上有点事，还在想办法。’
‘嗯，’高廉接着看电视，‘你要是有事，可以不用陪我看电视，去忙你的事。’
卢兴伟镇定下来，笑了笑，‘没事，我们一起看。’
他低头亲了一下高廉的额角，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忍住，试探地问高廉，‘我刚才在想昨儿那事，一个二级辅助设备精度不够，都能导致程序崩盘，AI给制造赋能太需要经验丰富的专家了，不知道锋锐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专家。’
话音落下，高廉没有任何反应，卢兴伟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高廉这是以沉默表示拒绝。他靠回沙发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高廉本不想理会，过了许久，还是在歉意的驱动下开口，‘余平对锋锐十分向往，他的经验也极为丰富，又有个理论派泰斗的老师，锋锐可以考虑下他，相信会是个好选择。’
这回轮到卢兴伟沉默了，高廉同样明白这也是卢兴伟沉默的拒绝，两个人性格里相同的偏执开始发挥存在感，卢兴伟只想要最好的高廉，不肯屈就，而高廉则是固执地不愿与卢兴伟合流，以证明过往选择还是有意义的。
这些年午夜梦回高廉总是能梦到幼时小溪边，庄上婶子们口口声声，‘要不是贴着卢兴伟，他家高廉能有今天。’
这句话几乎成了一个咒，每时每刻每年都在他耳边回响，宣告着世界与命运对他的判决。
他倾尽所有拼了性命也要往前跑，哪怕耗干自己忍着恶心也要往上爬，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向自己证明没有卢兴伟，他高廉也能过得很好么，证明他高廉与卢兴伟一样，不比卢兴伟差。
虽然到今天为止他算是失败了，事实证明离开了卢兴伟，他过得一塌糊涂，但至少他还可以做到自力更生，给自己留最后一点自尊，还可以做到不给卢兴伟拖后腿。
卢兴伟此刻心情起伏不定，他不能理解高廉到底在想什么，但这次谈话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选择，他要让高廉离开昌和，再耗下去，高廉还能撑多久，他怎么能失去高廉。
这个话题虽然暂时中止在这里，但卢兴伟不会放弃的。
卢兴伟付钱极为痛快，症结找到之后，他们用了一周进行现场验证，确认问题果然是由于辅助设备的精度差异，随即第二天便把款项打到了余平账户上。
余平收到结款是在一周后的周会例会上，其时杨承海正在会议桌上夸夸其谈，并且这次蔡元庆不知为何也兴致高昂，在一旁恭维有加，久违的一唱一和再次登台，许久没听到了，余平觉得还挺想念的。
然后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熄屏提示信息，/您已收到＊＊＊万元转账，目前余额＊＊＊万元。/
他当即乐开了花，抄起手机就开始骚扰高廉，【这家痛快，症结找到了就马上开始验证，验证有效立即打款，今儿就收到钱了。】
高廉彼时正在听老板娘说话，只嗯了一声。
余平继续骚扰，【我转了一半给你了，你注意今天的银行通知。】
高廉继续嗯。
余平不停，【晚上出去喝酒不？白赚了一笔，晚上乐一乐？叫上宋孟，小胡他们。】
高廉注意力还在老板娘话上，没看手机。
余平还在等他回话，眼睛直瞪着高廉：【你干哈呢？问你话不理我，老板娘的话有什么好听的，肯定又在说今年营收又比去年低了，不正常现象么，今年所有资源全集中在标杆产品开发上，连销售那边也收了影响，不低才怪好吧。】
高廉根本没看余平的废话，他的注意力被老板娘口中的盛余吸引了，原来老板娘在问杨承海，盛余的产品什么时候能完成？
杨承海极度惊讶，‘夫人，盛余那个要求，我们很难完成，成本太高了。’
老板娘脸色铁青，但还是温言对杨承海说，‘你们不要有压力，就尽力去做吧，成本降到最低就行，也不是非要说一定不亏，就尽量少亏点吧。’
高廉觉得十分不妙，老板娘连这个都忍了，老板宁愿亏钱，也要保着市场，今年营收究竟有多差？
果然老板娘第二个话题转到了营收上，‘虽然前三个季度还没过完，但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了，今年跟去年比又少了二千万，持续走低，各位有没有办法解决？’
会议室一片寂静，刚才还很活跃的杨承海和蔡元庆哑口无声。
良久，老板才开口，‘如今是公司最危急的时候，我希望大家有力出力，有主意也不要藏着掖着，大家一起努力度过难关才是最重要的。’他转向杨承海，‘杨总，今年主打产品开发得怎么样了？你准备一下，这周我要看到详细资料。’
杨承海本想再推一段时间，产品开发中出现了一个重要BUG，但当他对上老板的双眼时，他迟疑了，最终点了点头，‘老板，我会准备好，本周向您汇报。’
老板又点名蔡元庆，‘蔡总，荣景那边还能再想想办法么？’
蔡元庆一脸为难，苦笑地说道，‘老板，不是我不想办法，如今我已经联系不上荣景了，他们直接把我拉黑了。’
老板眉头紧紧皱起，他没想到荣景这么坚决，完全没留余地，‘那就毫无办法了么？’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转向高廉，带着点希望询问，‘高总，你还能联系上潘总？能不能从他那边入手想想办法。’
高廉也挂上跟蔡元庆同款的苦笑，为难地回答，‘老板，潘总也把我拉黑了，我如今也联系不上他了。’
老板的失望溢于言表，这样一来，荣景那边完全没了希望，只能靠杨承海了，于是他加重语气对杨承海说，‘杨总，本周，请务必完成。’
杨承海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这下他是非得上梁山了，已无回头路。
正当昌和在讨论荣景的时候，荣景也在讨论昌和，还是要从AI程序崩盘说起，余平老师是荣景这边联络的，消息传回来，高廉在这一过程中呈现的价值荣景一清二楚。
潘越此时正在对荣景董事长汇报这件事，‘锋锐按照高廉的指示找到了这台设备，重新再现事故，检查原始记录，已经可以确定就是这台设备精度不够导致程序崩盘。目前锋锐已在着手修改程序，增强兼容性，但卢总也同时声明了，这势必会对效率产生一定影响。’
荣景董事长沉吟片刻，‘跟＊＊公司谈了么？能追责么？让他们优化设备，提升到我们要的水平上？’
潘越摇摇头，‘追责追不了，毕竟这型号设备初始技术要求并没有到微米级，不能算＊＊违约，而是如果不以违约为前提，那么＊＊可以拒绝，也可以大幅度提价，主动权就不在我们手里了。’
董事长默默点头，‘那有没有其它设备可以替代？’
潘越回答，‘我已经让设备部跟采购在找了，但设备部部长不看好，＊＊已经是国内一流制造商了，想要比他们更好的，报价势必会高出很多，甚至超出一级制造设备。’
董事长沉沉地叹了口气，‘行吧，还是让设备和采购多加注意，如果有能替代的，先买一台吧，先让锋锐把方案定下来。’
潘越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先解决一个问题吧，至于成本问题，我们可以再找下＊＊，给他们点压力，总能谈下来的。’
‘行，先就这样。’交待完了设备的事，董事长把话题转到了高廉身上，‘我听说，锋锐也一直没能找到原因，最后是去求的昌和的人？’
潘越开始给董事长解释，‘是的，是找的昌和的高总，是个资深专家，深耕制造，极有经验，这次他只用了三天就定位了故障发生的原因。’
董事长有点迟疑，‘那我们要好好谢谢人家，你看昌和，值得合作么？’
潘越有不同的意见，‘高总是个有能力的人，但昌和的老板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找业内打听过，不思进取还喜欢玩弄权术，合作会有风险。’
董事长继续问：‘那高廉那里？’
潘越心里有想法，‘这次我们是匿名找的高总和余总，他们不知道背后是我们，而且锋锐也付了三倍市场价，我们就当这次是平常的互帮互助。至于以后，我其实有个想法。’
董事长有点惊讶：‘什么想法？你说。’
潘越也开始打高廉主意，‘高总是个有能力的人，而我们的AI管家需要有能力的人来维护与优化。毕竟开发虽然是锋锐完成，但应用之后的事情就需要我们来进行了，我们需要高总这样的人。
再说如果他能带团队过来，那我们就不用整天去淘摸合适的人选了，可以直接组建信息维护团队，会省力很多。’
董事长听了潘越一番后，指着他失笑，‘好啊，你是想把昌和给挖空啊。’
潘越一脸平静，‘反正昌和也不在意，我可是打听了，最近高廉在昌和闲得很，快被昌和老板的侄子挤兑出去了。’
听潘越这样说，董事长也越想越觉得妙，‘是个好办法，那你可要跟高廉多多保持联系，重要的是心诚，只要诚了，将心比心，人就容易松动了，一松动机会就来了。’
潘越点头表示受教，‘好的，董事长，我会注意，一定给您挖个大将过来。’
董事长哈哈笑，‘好，那我就可等你好消息。’
卢兴伟还不知道潘越也动了心思想跟他抢人，他还在焦头烂额地和谭荟一起修改程序，硬件设备达不到要求，整个体系的精度系统下调，需要修改底层代码，然后还要再调试优化，相当于重新开发AI程序，工作量大了不是一点半点，整个团队都忙得昏天暗地，连带着卢兴伟也没了闲暇，国庆也是在加班中度过的。
心心念念和高廉打赌的结果，他没赢，但他也没输，于是算各赢各的，但如今他抽不出空来，只好放到日后再兑现奖励，恨得他牙痒痒的。
偏偏这个时候，秦妈妈发作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同在一座城市，一整个国庆假期儿子连面没露一次。于是打电话把卢兴伟骂了个狗血淋头，任卢兴伟如何解释也不听，勒令他立即马上滚回家报到。
伴着高廉幸灾乐祸地笑容，卢兴伟灰头土脸地挂了电话，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高廉还在背后刺激他，‘你不带几件衣服，今晚你能得来？明儿你不得直接从那边去上班？’
卢兴伟回头朝着高廉挥挥拳头，没说话溜了，他得抓紧时间，要是迟了一星半点，又得挨太后一顿骂。
回到家，也没啥事，就是太后太上皇想他了，这么久都没滚回来请安，太后又逮着他好一阵批评教育，唠叨得他耳朵都起茧了。
太上皇在太后教训他的时候，满脸怪笑，欣赏着他的无语，嘿嘿直乐。卢兴伟悄悄朝他爸翻了个大白眼，两人打起了眉眼官司。
终于熬到了吃饭，太后训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歇歇，端了碗汤小口喝着，缓解干渴。
而太上皇边眯着小酒，边问儿子，‘最近跟谭荟处得怎么样？’
卢兴伟自顾自吃着饭，不搭这话，‘就那样呗，什么怎么样？’
太上皇一脸我有证据，你小子还能抵赖：‘我可听说你最近跟她接触挺频繁的。’
卢兴伟眼睛上翻，就知道董特助这个两头站的肯定把他卖给他爸了，‘我们那是正常工作接触，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太上皇急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小子是不是瞎？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卢兴伟慢悠悠地喝汤，‘别说这店了，我连门都给你锁上，你死了这条心吧。’
太后终于喝完了汤，‘哼，你看不上人家，人家还看不上你呢。但话说回来，你要是看不上，就不要给我招惹，招惹了再说看不上，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卢兴伟表示明白，‘知道了，妈。’
他狗腿地又给太后盛了一碗汤，‘妈，你多补充点水分，刚才超常发挥，一定口渴，多喝点水。’就差没把少说点话刻在脸上了。
太后被气得哭笑不得，干脆闭嘴，眼不见心不烦。太上皇指了指卢兴伟，哼哼两声，放过了他，恭喜又逃过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