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女人才警惕的问：“你们是谁？”

沈落跟小雨妈妈通过电话，听声音便知道她就是小雨妈妈，接着又猛然间意识到，刚才那辆货车就是装的电器。

原来是把他们当做送货的司机了，沈落主动说：“你是小雨妈妈吧？我是沈落，小雨案子的律师，之前我们通过电话的。”

见小雨妈妈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又看向霍北辰，沈落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今天陪我一起来，就是想问问小雨的情况。”

小雨妈妈猛地后退一步，此时小雨爸爸也出来了，见家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也有些惊讶。

小雨妈妈缓过神，表情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有些惊慌失措：“沈律师啊，你怎么来我家了？”

小雨爸爸闻言，表情也有些怪异，忙说：“沈律师是吧？真是抱歉啊，我们不知道你要来，老太太刚从医院回来，家里乱糟糟的。”

霍北辰一听，这话明显带着赶人的意思，他没有沈落那么好脾气，脸色瞬间冷下来：“我说，沈律师好歹是为了你家女儿的事，亲自上门来了解情况，你们就这样待客的？”

小雨妈妈慌了，有些语无伦次：“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沈律师，小雨的事，让你担心实在不好意思，家里现在确实有些乱，实在对不住啊。”

沈落半天没说话，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但他还是给对方留了些体面：“小雨妈妈，小雨被人从医院带走了，这件事你知道是吧？”

小雨妈妈眸光闪躲，明显在逃避沈落的问题，找的借口也很拙劣：“一个远房亲戚把她接走了，毕竟在那边，我们还是不放心的。”

霍北辰最见不得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人，他语气冰冷道：“你当我们是傻子么？”

小雨妈妈显然没料到霍北辰说话这么直接，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小雨爸爸站了出来，语气也不太好：“沈律师，不好意思啊，小雨的案子我们撤案，之前麻烦你了。”

“撤案！”沈落其实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真正听到，还是有些诧异，“小雨被王俊涛侵犯，现在又被他从医院强行带走，你们这个时候撤案？”

还没等对方辩驳，刚才那辆挡路的卡车就开了过来，还朝沈落站的地方鸣笛，司机扯着嗓子喊道：“是你家买的电器吧？”

小雨妈妈不敢应，小雨爸爸则跟没事人一样，点头道：“是的，你们开进院子里来吧。”

沈落和霍北辰让开了距离，货车直接开进院子里，师傅们开始卸货，冰箱空调洗衣机，一应俱全。

事情到现在就已经很明朗了，这穷乡僻壤的村子，房屋都还是水泥平房，怎么忽然就有钱买这么多电器，而且好巧不巧，小雨这个时候被人从医院带走，他们还打算撤案。

要说不是被收买了，那就是中了头等大奖。

霍北辰替沈落鸣不平，语气更是冰冷无情，丝毫不留情面：“你们这是把女儿卖了？换了这一车电器？”

“你胡说什么呢？”小雨爸爸顿时急眼了，提高音量赶人，“这是我们家的事，没必要跟你解释，你们赶紧走，以后也别来了！”

说完，小雨爸爸转身帮货车司机卸货，小雨妈妈左右为难：“沈律师，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告了，小雨现在也很好，我们不想再折腾了。”

“笑话！”霍北辰实在看不下去，这么愚昧无知的人是怎么当人父母的，“性侵未成年是刑事案件，你以一句不想告了这事儿就结束了吗？”

几个搬货的工人，偶然听到这种话，纷纷回头看过去。

小雨妈妈连忙拉着沈落往一旁，眼里含着泪求他：“沈律师，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小雨以后怎么办？她现在已经半疯半傻了，就算讨回公道，又能怎么样呢？”

沈落还想劝说，却被霍北辰拦住：“沈律师，你掏心掏肺对他们好，最后还不是好心喂了狗，这种人，你还打算帮他们？”

当初沈落愿意接这个案子，正是感动于小雨妈妈的坚持，弱势群体敢于向权势富贵说不，愿意站出来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可如今看来，他们还是没有抵挡住金钱和利益的诱惑。

沈落眼底蕴藏着失落，语气却平静的可怕：“这车电器撑死了几万块，可小雨是你的女儿。”

小雨妈妈眼泪夺眶而出，想要拉沈落的胳膊，被霍北辰无情挡住，她颤着声低语：“沈律师，我知道你肯定会骂我们没良心，可小雨奶奶住院要钱，小雨的病也要钱……”

“所以你们就不顾女儿的死活！”沈落猛地提高音量，咬牙质问，“亲手把他送到禽兽手里？”

小雨妈妈赶忙摆手，解释：“不是的，他说把小雨送到了更好的私立医院，我们去看过的，小雨现在得到了更好的治疗，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落胸口像压着巨石，堵得喘不上气。

他曾经坚信，这份职业的使命是倾尽全力为那些想要逃离沼泽的人，照亮一条充满希望的路，可他能拉别人一把，却救不了那些甘愿被愚昧裹挟的思想。

所谓的正义公平，是理想化的世界和平，而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想追求正义公平的。

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的计较和判断，外人干涉不了，也解救不来。

霍北辰拍了拍沈落的肩，安慰他：“走吧，这件事到此结束。”

沈落自知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转身跟霍北辰离开。

折腾到晚上，两人才回到宜城市区的酒店，宜城气温比南城低，夜间更是温差大，从车上下来时，沈落猛地打了个寒颤，霍北辰将大衣给人穿上，又扣上扣子。

沈落懵懵的，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霍北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眯着眼问：“看什么呢，没见过这么帅的？”

沈落遂即垂下眸，语气淡淡的：“没有。”

其实沈落的意思是没有看，但霍北辰非要理解成没见过这么帅的，故意凑到人耳边，说：“晚上随便看，现在先回房间休息一下，然后带你去吃饭。”

以前，沈落也经常出差办案，但从没有今天这么累，一是案子的走向确实出乎意料之外，其实更重要的，沈落觉得是霍北辰在他身边。

好像有人陪着，那种凡事都必须靠自己的感觉变淡了些，那些他没说出口的话，霍北辰都替他说了，有人护着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人的社会属性就是这样，亲缘关系仿佛一把双刃剑，刀刃向外时，是避风的港湾，刀刃向内时，又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这种感觉，在霍北辰替他安排好一切时，更加强烈。那些心底封存已久的情绪，又一阵阵袭上心头。

两人回到酒店房间，套房内暖气升得很快，奔波劳累一整天，沈落脱了大衣去盥洗室洗了个脸，出来时霍北辰正在打电话。

沈落清醒了不少，他走到办公桌前，把案卷的资料重新整理好，再把今天的情况跟王潇说了，让他们接下来可以不用跟这个案子。

但案子最后会进展到哪一步，还要看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霍北辰说的对，刑事案件一旦立案，谁都不能干涉结果。

案件被迫中断，沈落心底陡然间空落落的，他下意识想去寻找一个支柱，然后一抬头，就看到霍北辰一手接电话，一手叉在腰间，姿态随意又慵懒。

沈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霍北辰确实是一如既往的帅的，比起六年前，少了些青涩的少年感，多了些成熟男人的魅力。

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眸里，三分正经七分痞气，让人一眼能看进心底。

发愣的功夫，霍北辰挂了电话，转身与他目光撞个正着，沈落慌乱眨了眨眼，转而看向别处。

霍北辰走过来，假装没有发现，说：“走吧，带你出去吃饭。”

这一趟出来，虽然说是陪沈落办事，但全程都是霍北辰主导，住哪里去哪里，到哪里吃饭，都是霍北辰亲自安排，沈落难得清闲，只需跟着他就行。

等到了吃饭的地方，沈落才反应过来，这是之前他们经常吃的那家餐厅，在宜大附近。

学校附近的餐厅价格亲民，也很有生活气息，跟那种高端大酒店完全不同的风格，霍北辰很久没有来这种餐厅吃饭了。

保险起见，他还是定了包厢，服务生带他们进去，关上门后，沈落问：“这家餐厅生意还是这么好。”

“是啊。”霍北辰给他倒了杯茶水，目光往门口瞟了一眼，回忆道，“那年暑假 ，我总拉着你来这家吃饭，可你说你不想来，你还记得为什么嘛？”

沈落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说：“因为我好多同学在这家做兼职，我觉得有点尴尬。”

霍北辰难得见人笑了，纠正道：“你明明是怕他们发现我们的关系。”

沈落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你知道还问？”

霍北辰挑眉道：“我是怕沈律师忘了，特意提醒你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忽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人还没进来，便听到一位中年妇女的招呼声：“两位好，现在点菜吗？”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沈落倏地抬眸，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沈落的视线。

大厅吵闹的声音随着门开的充斥着包厢，嘈杂纷扰，像极了沈落此刻的心情。

而中年女人在见到沈落的那一瞬间，声音也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才缓过神，小心翼翼的开口：“落落，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