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对聪明人。
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苏昭想了想,挺直脊背。
语气诚挚:“我跟伊芙琳可是挚友。”
听到挚友两字,托德显然不以为然,表情颇为不屑:“荣耀、感情、权力,不值一提。”
她抬起手里的魔杖,平静的眼眸,仿佛一瞬间被烈焰点燃,之前死气沉沉般的迟暮,也被这股火焰炙烤。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苏昭,野心几乎要从中迸发出来:“唯有力量才是永恒。”
苏昭清楚她的意思。
借着她和伊芙琳的这层关系在,无论她是坑蒙拐骗、威逼利诱,只要能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在托德看来,都是正确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道德上的压力。
但是......
就先不说,什么道德不道德、应不应该,和能不能的问题。
苏昭头疼地揉了揉眉头,有些苦恼:“你们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圣廷和兰茵帝国虽然是盟友,同属光明阵营,但宗教属性的圣廷,想要扩张,就会不可避免地触动帝国统治的根基。
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女皇麾下的魔法师军团,险些与圣廷所属的光明骑士团开战。
女皇性格强势,绝不容许有人染指她的权力,势要将隶属圣廷的所有教会,尽数驱逐出她的领土。
即使是现在。
双方的关系依然微妙。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苏昭想见伊芙琳,都得小心翼翼甩开侍从,私底下悄悄与她相见。
啧。
简直跟偷情一样。
想到这儿,苏昭微微咬了咬牙,温柔微笑。
“既然,你们这么神通广大,连这些私密的小事都知道。那你们,还知不知道......”
“要不是那该死的强盗小姐出现——”
一边说,苏昭一边忍不住,怜爱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手臂,恨恨道:“本来我给自己洗香香,擦光滑,收拾得相当得体,就准备去见我亲爱的挚友了。”
可能受到魅魔能力的影响,苏昭的记忆十分混沌。具体是怎样被魅魔带走,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在被魅魔掳走之前,她的1号攻略对象、圣女伊芙琳要来访问女皇。
为了迎接她的到来,苏昭真可谓煞费苦心。
她秘密安排侍从,在她姐姐面前虎口拔毛,悄悄摘取了姐姐悉心养护许久、专用于炼制魔药的月光花。又寻来一种极为罕见的魔物的奶,集齐各种珍稀材料。
跟熬煮魔药一样,力图给自己煮得香香滑滑,好和漂亮姐姐贴贴。
跟着,还没等她见到伊芙琳,那位一直不待见她的姐姐,突然召见她。
苏昭刚偷采了她的花,做完错事,心虚至极,不敢见她。在花园里磨磨蹭蹭,寻找各种不靠谱的理由,终于支走了侍从。
刚一兴冲冲转身,就倒霉撞进这该死的魅魔怀中,被她扣在手掌心里。
一切精心筹备,到头来,就此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昭:我恨!
强盗!渣女!
耽误她和漂亮姐姐贴贴!
苏昭忍不住咬牙,痛骂魅魔的同时,也没忘仔细摸了摸自己手臂,检验一下自己努力的成果。
很好,香香软软,手感一如自己想象的完美。
但如果能让漂亮姐姐来摸就更好了。
托德眼睁睁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神色复杂,语气微妙。
“......知道。”
居然真的知道!
苏昭:“......臭不要脸。”
“你们不会还偷看我洗澡了吧?”
托德突然感觉手里的魔杖有些沉重。
重得她有点托不住。
“......”
“居然真的看了。”
苏昭忍不住闭了闭眼。
良久。
她缓缓评价:“你们好变态啊。”
托德:“......”
当然,苏昭心里清楚,人家一个强大的黑魔法师,好歹也是要脸的。
不可能闲来无事,耗费大量魔力,就为了偷看她一个无权无势、游手好闲的小可怜儿洗澡。
只可能是在用魔法,窥视更重要的人的活动。
顺便看到了她这边的情形。
比如她的母亲——勤勤恳恳、日理万机的女皇陛下。
她的姐姐——勤勤恳恳、日理万机的皇储殿下。
她亲爱的挚友——勤勤恳恳、日理万机圣女阁下。
但这并不妨碍。
苏昭觉得她们是变态。
托德理屈词穷,欲言又止。
作为拍卖行的管事,自来能言善辩,但现在,十分罕见地,她连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算了。”
苏昭才不管她要不要脸,自认为自己心胸广阔,矜持地挥了挥手,大度地原谅了她。
“没事儿,你想看就看。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太好看了,所以你才会爱偷看我。”
托德:“......我不想看。”
苏昭认真起来。
“尊敬的魔法师大人,人对外,可以说无数谎言,真的假的、真假掺半的,连自己都信了。但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定要诚实地面对自己。”
她骄傲地抬起下巴。
“比如我就爱看漂亮姐姐,超喜欢和漂亮姐姐贴贴!如果有朝一日,能和漂亮姐姐一起洗澡的话,我都不敢想象,我该有多快乐!”
“如果一起洗澡的时候,姐姐还愿意亲亲我摸摸我、跟我搂搂抱抱、亲密贴贴就更好了。比如我还想看你家主人的尾巴。”
——嘭!
魔杖没拿稳。
骨碌碌滚出去。
最后这个转折来得太过突兀,托德完全猝不及防,好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整个人都是一激灵。
托德表情空白,转动脖子看过来。颈骨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发出僵硬沉闷地咔咔声。
眼神飘忽,气若游丝。
“......什么尾巴?”
糟糕。
说太快,说秃噜嘴了。
苏昭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双眼直视前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空气:“我是说魅魔的尾巴,就是粉粉嫩嫩、像爱心形状的那根尾巴。”
她甚至主动邀请她加入话题。
“你有没有摸过?魅魔的尾巴真的好特别哦,我真的超级、超级想摸摸。”
“她的尾巴是白色的,毛茸茸的,看着就软乎乎的很好摸。但是太可惜了,我居然没有摸到。这简直是我这辈子的遗憾!”
托德沉默了下。
“......可是你刚刚说的,不是这条尾巴。”
苏昭:“就是这根。”
“你有没有魅魔朋友,我想请教一下,它们的尾巴会不会掉毛?她们会有这方面的困扰吗?”
“而且尾巴如果掉毛的话,会不会秃掉?我有点想象不出来,秃掉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苏昭本来还一本正经,非常认真地,和对方探讨起尾巴的秃毛危机,乃至应对措施。
可说着说着,连苏昭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魔法里,有能给尾巴生毛的特殊魔法吗?但是不管怎么说,漂亮的大美人,背后拖着根光溜溜的秃尾巴,瞧上去是不是有点太违和了?”
那场景实在有些滑稽。
“......您别笑了。”
苏昭每多一个秃字,托德的脑袋就更低一些。
她愁眉苦脸,像是牙疼般,五官和皱纹完全纠结到一块。
看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苏昭觉得她像是在脸上打开了调色盘,脸色微微发绿,像个苦瓜,复杂中透着心酸,心酸中透着自怨自艾。
从她进来时开始,这位黑魔法师始终冷静自制。她出现这么久,苏昭还是头一次,从她脸上看到如此复杂的神色变化。
苏昭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一声,努力压制住笑意。
“我是体面的贵族,自幼受到正统礼仪的熏陶,请您相信,我只是秉持着对知识的尊崇,与对您的敬重,在跟您严肃探讨学术,绝对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托德弯腰,正准备捡起自己凄惨的魔杖。
那轻飘飘的“嘲笑”两字钻进耳中,欲盖弥彰,她的动作不禁一僵。
“我相信您。”
话里的违心连苏昭都听得出来。
托德用袖子擦了擦魔杖上的那颗黑宝石,好像憋了一肚子话,但这些话都像带刺的仙人掌,扎得她一张口就疼。
“我没有魅魔朋友。”
她的动作逐渐从凌乱到平静,震惊与气忿混合交织的心情,好像伴随机械性的动作,慢慢平复下来。
除尘的魔法只是最低级的法术,托德当然会使用。但出乎苏昭的意料,她没有用上魔法,而是小心翼翼地拿了块软布,只用最原始的方法,来擦拭魔杖上的灰尘。
托德抽空抬头,看她一眼,语气平平地叙述:
“倒是有几个魅魔标本。”
这是恐吓吧?
是恐吓吧是恐吓吧是恐吓吧?
苏昭微笑着。
从善如流地闭上嘴了。
被这么一打岔,之前对峙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托德好像有点受惊吓过度之后的自闭,一言不发地盯着魔杖和徽章。
她不开口说话,苏昭按耐不住寂寞。既然刚刚提到魅魔,便没话找话地问:
“那头坑了我的魅魔,叫什么名字?”
托德带上假笑,客客气气推拒道:
“我们不能暴露贵客**。”
行吧。
现在形势比人强,苏昭愿意暂时低头,忍辱负重。
托德擦完魔杖,甚至不忘给自己的徽章也取下来,仔细擦拭一番。
苏昭敏锐观察到,在她擦完之后,这二者非但没有变亮,瞧着反而暗沉冰冷了。
这肯定跟光线无关。
这东西就是有问题。
不等她细想下去,托德重新将软布收好,徽章带好。
一丝不苟做完这些,她抬起头,收拾好心情,又成了温柔平和的管事人。
她又来劝她。
“如果您愿意配合我们,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那您就是我们的座上宾。在拍卖行、在整个兰斯特城,您于我们来说,都是比她更尊贵的贵客。”
“届时,无论您想要她的身份信息,想要报复她、折磨她,甚至想要杀死她,只要是您的意志,我们都会竭力满足您的要求。”
全能助理一样的人物。
苏昭心情复杂:“你们拍卖行的业务还挺广泛的。”
托德:“......多谢夸奖。”
苏昭:“我已经考虑好了。”
这个不科学的世界里,发生任何不科学的事情,都有可能。哪怕下一秒,恶魔从托德胸口的徽章里钻出来,或者气得给托德来个大变活魔,苏昭也不会感到意外。
视线从徽章上一扫而过,苏昭虽然对它充满好奇,却记着之前的结果,没敢注视太久。
视线缓缓移到托德错愕的脸上。
苏昭弯唇笑起来,柔声说。
“那么,现在,让我们来讨论讨论,倘若我不配合你们做交易的,另一种可能性。”
托德不由皱眉,捏紧了魔杖。
她正要开口再劝,苏昭已经赶在她之前,截断了她想要出口的话。
“你们是十分专业的拍卖行,我已经全方位见识过你们的专业素养,我完全相信你们的专业性。”
虽然这人刚刚在她面前,怂恿地、轻飘飘地提出过,撕毁和魅魔那份契约的可能性。
“伟大的女皇陛下庇佑,今日的拍卖会,贵客云集,各位大人物争相竞价,热闹非凡。”
“既然连那些死物都是这样,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肯定备受追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一定是今晚最受欢迎的拍品。”
说着说着,可能是被这不正常的地界,荼毒地深了,苏昭居然莫名其妙,生出一股由衷的骄傲之感。
苏昭:......我大抵是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
托德:“......殿下,”
瞧着对面之人平和温柔的笑容,她完全拿不准她在想什么了,语气艰涩:“您说的,都是应该由我来说的台词。”
苏昭握紧拳头,微微仰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虔诚与敬畏。声音真诚坚定。
“我相信你,强大的魔法师女士!以及拍卖行的诸位,一定会尽职尽责,帮我找到最合适的买家!”
托德:......
托德哑口无言。
从进入这里到现在,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公主,她已经逐步丧失了主动权。
“九千万金币!”
无论屋里的人,经历过怎样曲折的心路历程。
外面热闹的拍卖还在继续。
叫价声一响。
同时提醒了两人。
苏昭完美的微笑出现一点裂痕。
拍卖过程,远比苏昭想象得要焦灼。
这场拍卖行很不正经。
参与的贵客同样很不正经。
觊觎她胸衣的宾客.......
如过江之鲫。
苏昭:......
毁灭吧!这个该死的世界!
各方不断抬价,将这件材质普通、平平无奇的胸衣,一口气抬到九千万金币的高价。
叫价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托德也重新找到突破口,出言提醒。
“7号贵客,有些特殊的小癖好,这些年格外钟情兽人奴隶。但凡是落在她手里的兽奴,无论多强壮精干的,都活不了几天。”
她压低嗓音。
“但看起来,她今天对您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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