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早早的就晴了，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光影，微风吹过，白色的窗帘微微晃动。

唐若天刚一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愣了一下。

有人推门进来，“醒了？”

唐若天转头看去，是周朔。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纯棉短袖，下身一件水洗蓝牛仔裤，看起来竟然有些青春阳光。

唐若天这才记起自己是在哪里来着，她昨天出了车祸，周朔赶来照顾她一夜，现在还在病房里。

周朔走近，他显然是早已经洗漱好的样子，额前的黑发还有些湿润。

他停在唐若天的床边，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她床边的桌子上，“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熬了些小米粥，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唐若天看着他手中的食盒，一个米白色的保温桶，分为上中下三层。

“怎么起这么早？”她用手撑着床，挣扎着要起身，周朔动作却快她一步，一手穿过她的腋窝，将她都提了起来，另只手将她身后的枕头竖了起来。

“怕你饿，就早做了会儿。反正醒了也没事。”周朔懒洋洋道。

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现在她才刚醒，周朔就已经洗漱完，外加做好早餐带过来了，可想他醒的有多早。

唐若天的心里涌出一丝羞愧。他们已经没关系了，他还愿意这样照顾自己。反而是自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别人忙完一圈事情了才起床。

周朔的一只手还抱着她，另只手在她身后调整靠枕，能让她坐得舒服一点。

唐若天能感到自己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臂上，她低头，看着那只横在自己胸前的手，皮肤冷白，线条分明，青筋微鼓。一条条青色血管如同奔腾的溪流一样埋在皮肤下方。

唐若天的心不知怎么就晃动了一瞬。

她最是清楚这双手臂摸起来的触感了，多少个夜晚她曾经枕着它入睡。

两人实在是离得太近，周朔整个身子上身都横在她脸前，鼻尖是他身上好闻的干净气息，如同阳光晒过的森林一样，干燥，温暖。

她只要轻轻抬头，就能碰到他的胸膛，甚至从那敞开的领口中看到他精致的锁骨，紧实的肌肉，有力的腰，再往下……

“我要去洗手间。”她脸色微红，小声说。

周朔一愣，另只手改为穿过她的膝窝，用公主抱将她从床上抱了下来。

手上的重量比以前轻了不少，周朔皱眉，分手后她过得不是应该很舒坦吗？怎么还瘦成这幅样子？

“用我推你进去吗？”周朔推着轮椅，将她送到卫生间门口，轻声问。

唐若天摇头，“不用了。”

刚刚周朔靠近她的时候，她竟然会有点恍惚，以为两人又回到了当初没分手的那段日子。

坐在洗手池前，唐若天心情复杂。

当初周朔和她求婚，她惊讶之后选择了分手，说不后悔其实是假的，但要是再和他复合，唐若天做不到。

周朔已经28岁了，不说家里人，便是他自己，也开始琢磨结婚的事情了。但唐若天不愿意结婚，她一个人赤条条的，了无牵挂，怎么能去贸然踏入一段婚姻呢？

将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交给别人，唐若天不愿意。人都是会变得，谁也说不准这一刻爱得要死要活的人下一刻会不会离你远去，她不敢赌，即便对方是她相爱几年的恋人。

卫生间的水声哗哗的响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唐若天伸手捧了把水，将脸埋进去。微凉的水冲淡了混沌的思绪，一切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从洗手间出来时，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周朔正在摆饭。

病房是个单人间，有些空旷，靠近门的地方摆着两张床，周朔的那张床塞在她的床与靠门的墙壁之间，唐若天床的左边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上面摆着一盆绿萝。正对着床的地方是一个洗手间，里面一个洗手池，一个马桶，淋浴的地方在角落里，用玻璃门分隔开。

单人病房的待遇要比普通病房的好得多，至少唐若天不用再和别人抢厕所了。

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小桌子，旁边摆了几把椅子，床和桌子之间靠一个横在半空中的蓝色的布隔开，此刻布被拉到一旁，唐若天看到了正在桌子前摆饭的周朔。

她推着轮椅过去，桌子摆着一盘油麦菜，一盘酱香猪排，一盘青椒炒虾，周朔正将小米粥盛出来，端了一份在她面前。

唐若天拿起筷子，朝周朔小声道，“谢谢。”

“客气什么。”周朔将自己的那份盛好，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吧。”

唐若天点头，她不知道要和周朔说什么，说什么也都觉得尴尬，周朔也没有说话，两个人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等到了上午，护士推着东西进来，今天要给唐若天换下腿上的药膏，周朔站在一旁，看着护士取下石膏，漏出唐若天有着伤痕的小腿。

昔日莹白如玉的皮肤被褐色的伤口所取代，药水混着血水微微凝结，覆在腿上看起来有些可怖。

周朔眼角抽了一下，昨天听医生和护士说没事，他就真的以为不严重，没想到伤疤伤口看起来如此吓人。唐若天以前最怕疼了，手上留了一点血都要嚷嚷个半天，昨天受了这么大的伤口却没听到她喊一声痛。

周朔低头，看唐若天的视线已经移向了别处，她的手指微微攥紧，整个人克制着不去看腿上的地方。

“有点痛，你忍一忍啊。”护士打了个预防针。

唐若天“嗯”了一声便肩膀颤动起来。

清冽的碘伏倒在伤口处，本就娇嫩的伤口更加刺痛，让人恨不得抓一抓才好。

她手指攥得更紧了，额头疼出了细汗，明明是疼得受不了的样子，却倔强的很，咬着唇，一声都不吭。

护士利落地给她换完了药，用绷带给她将伤口小心缠上，末了还笑着夸赞，“小姑娘真坚强啊，这么疼居然都忍下来了。”

护士见过不少刚一撒上药便痛得大呼小叫，浑身挣扎导致无法上药的人，头一次见到唐若天这样的竟然还有些稀奇。

她看唐若天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受了这么大伤却一声不吭，心中怜爱，态度也软了一点，“还要再上三次药，你这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其实没这么严重，等三天后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可以出院了。”

唐若天呼出口气，朝护士笑着道，“谢谢。”

“没事。”护士温声叮嘱，“这两天好好休息啊，等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

“好，我知道了，您慢走。”

护士又推着她的小推车出去了，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

周朔看着她，心中有些疼惜，想把她抱在怀里，像以前一样哄一哄，亲一亲。

但看着她疲惫的样子，知道她现在不愿意和他亲近，只能作罢。

“外面天气晴得好，我推你下楼转转？”周朔打量着她的神情，试探问道。

唐若天转头，窗外绿意盈盈，阳光斑驳，树影晃动，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好。”她说，“麻烦你了。”

周朔“嗯”了一声，唐若天想要和他划清界限，一举一动都分得清清楚楚，他虽然不愿意这样，但也没办法。

未来时间还长，他想，唐若天早晚会知道他的好，到时候，她就会后悔当初和他分手的决定。

*

医院里有个小花园，园中栽了很多树，花园中间有个木质长廊，红色的杆上爬满了藤蔓。长凳上已经有一些散步的病人在休息了，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那里闲聊天。

周朔推着唐若天慢慢地走着，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微微的暖意。

周朔问，“等出院之后你住哪？”

唐若天和他分手之后就搬出去了，两个人没有联系过，她住在哪里自己也不知道。

唐若天，“回我住的地方吧。”

周朔，“你租房子了？我以为你和安叶子住一起。”

唐若天笑着摇头，“那样太麻烦了。”

当初叶子也说让唐若天搬过去，两个人亲密惯了，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嘛。

但唐若天还是拒绝了，她搬出来之后就没打算再回周朔那里，叶子那里偶尔去一次还行，但要是常住的话，还是不合适。

她搬出来的急，没什么时间好好看房子，只能随便找个了个地方先住着，地方自然不如和周朔在一起时那么大，但好在是个窝。

周朔，“那谁照顾你？”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唐若天轻声回答，“过了这几天，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用不着别人了。”

周朔垂头，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细软的发顶，脑袋中间有一个发旋，可爱的很。他“哦”了一声，过了会儿，缓缓说，“我本来说，要是你找不到人，我就再照顾你几天。”

唐若天婉言拒绝，“不用啦，这几天也挺麻烦你的，回去之后我自己一个人应该就可以了，实在有困难，我找叶子棒棒忙嘛。”

她话里话外都是拒绝，一副誓死要把界限和他划得分明的样子，周朔只能点头，“那行吧，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给我打电话，我心善，前女友有难，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说得风轻云淡，唐若天听着他口中吐出前女友三个字，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不免难受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