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林寒江对沈耀星的好,是无可挑剔的。
赵安泽还记得,当年在学校时,每当沈耀星生病,几乎都是林寒江亲自前来接他,偶尔才有李叔代劳。
在他们的初中时代,林寒江的名声已经如雷贯耳,年仅二十的他已经频繁出现在杂志和访谈节目中,要么是作为重要的学术会议嘉宾,要么是参加世界级的竞赛。
媒体对他的报道,从不需借助林家少爷的头衔来介绍他的身份,只需提起林寒江这个名字,人们自然会在他名字前加上各种前缀:国际数学竞赛冠军、国际记忆力比赛亚军、国际AI创新大赛得主……
这样一个才华横溢、条件优越的人,每次出现在学校接人时,却总是手拿一个印有卡通小恐龙的绿色水杯,身上搭着一件同样带尾巴、装饰恐龙图案的蓝色外套。
这些物品虽然可爱,却与他那严谨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外界所知的林寒江判若两人。
这些孩子气的物品,不仅吸引了未泯童心的孩子们注目,也引得老师们好奇地打量这位常出现在杂志上的名人。
理论上,这样一个高冷优秀的人,似乎不应愿意携带这些幼稚的物品。
但这些都是沈耀星那个时期所喜爱的,既然他喜欢,林寒江便毫不犹豫地买下它们,携带它们,全然不顾他人的看法。
然而,在不久后,随着青春期的觉醒,沈耀星将这些可爱的物品全部封存,决心转型成为一位酷帅少年,自那以后,林寒江来接他时,再也不见那些物品的踪影。
原本赵安泽与莫砚并不在林寒江的交际圈内,然而因为同沈耀星关系密切,林寒江才渐渐与他们接触,进而对莫砚进行投资,并与赵家携手合作。
偶尔放学后,他会顺道送赵安泽回家,这并非出于善良,仅仅是为了直接与赵父商讨未来合作,跳过繁琐的公司预约步骤。
那时,林寒江刚刚加入林氏,仅被赋予区域经理的职务,手中并无实权,不能代表集团进行重要合作谈判。但他懂得运用周围资源,积极拓展人脉,提升自己的影响力。
在他眼中,利益交换才是最稳定的关系,情感并无多大价值。然而,对于毫无商业价值的沈耀星,他却能耐心呵护多年。
据赵安泽多年观察,无数细节都显示出林寒江对沈耀星的关心,甚至在还不懂得爱情的年纪,他就觉得他们会一直相伴。
然而,六年前的一场意外分离打破了这一切。
沈耀星低着头,凝视着茶杯里翠绿的液体,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跟随林寒江多年,尽管很多事情他都选择避开自己处理,但林家的状况,沈耀星多少有所了解。
因此,他对那场分离的原因也有所猜测。但林寒江不说,他也就装作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还有自己这六年的委屈,他渴望林寒江能给出一个认真的解释,好好安慰他,需要很长时间的安慰。
喝完早茶,两人慢慢走向路边。分别之际,赵安泽搭着他的肩膀,难过地问:“星,你这次离开,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沈耀星心中一片迷茫。
他曾经的家已不复存在,后来的家是林寒江给的。除此之外,他无处可去,却摸不透林寒江的态度。
出国的话题被屡次提及,而飞机的起飞时间定在明天上午十点。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时间所剩无几。然而,林寒江今天依然照常出门上班,生活似乎并未因离别而有所改变,他也没有对沈耀星的去留给出任何提示。
他只想听到他说:“星星,留下来。”
这五个字,他盼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等到。
如果他真的不希望他留下,那么沈耀星的所有猜想是否都是错的?
刚刚赵安泽的猜测也是错误的,林寒江并不喜欢他,昨晚的那一幕,只是作为哥哥为他挡去桃花而已。
亲密关系远不止于暧昧的界限,它同样存在于朋友、兄弟、家人之中。
他的思绪纷繁复杂,误解了这份纯真的情谊……
他对他细心的拥抱,轻拭他的泪水,流露出的忧虑与心痛,甚至生理上的自然反应,都历历在目。
沈耀星不愿相信他对自己的关怀全然无意,然而现实中种种障碍遮蔽了他的视线,让他难以洞察。
赵安泽晃动着他的肩膀,将他从沉思中唤醒,急切地说道:“我不在乎其他,我只要你回来,别忘了,我还在这里等你,你不能离开我。”
他像复读机般重复着,“听到没有?快答应我,快,快,快。”
头晕目眩的沈耀星握住他的手腕,轻声说:“先别摇了。”
赵安泽仍旧不放手,“除非你答应一定会回来陪我,否则我不会停止。”
沈耀星忍俊不禁,轻拍他的肩膀,“你真烦,别担心,我肯定会回来找你玩的。”
赵安泽这才松开了手,“那你得记住你的承诺,如果你没来,我会立刻飞去找你算账。”
“嗯,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沈耀星回答。
有时,沈耀星也想,如果他能有赵安泽那份不屈不挠的精神,或许他早已解决了心中的困扰。
但他的性格使然,无法做到直率地表露心迹,也不擅长不懈地追问,只为得知心中所求的答案。
他畏惧那个答案。
在这个世界上,他无亲无故,林寒江是他唯一的依靠,一旦失去,便是彻底的孤独。
不久,预约的车辆缓缓驶至沈耀星的面前。
赵安泽陪他走到车旁,沈耀星在车内降下车窗,向他挥手告别,“再见。”
赵安泽也挥了挥手,不忘叮嘱,“照顾好自己。”
沈耀星点头回应。
汽车驶离,迅速消失在街角,赵安泽抚摸着自己栗色的头发,仰望天空,无奈地叹息,离别的滋味总是令人难受。
车子平稳前行,当经过一家甜品店时,沈耀星让司机转向,他联系店里的人,急匆匆地带回了一个小蛋糕,然后继续回家。
很久以前,林寒江不仅会为他准备幼稚的恐龙水杯和外套,还会买小蛋糕给他,甚至在不忙的时候,亲手制作。
这段记忆,沈耀星从未与人分享,他自私地将这个秘密深藏心底,从最初就防止任何人来分享林寒江给他的那份蛋糕。
每当林寒江有空为他制作甜品时,他总会巧妙地让别墅里的工人放假,以此保密。尽管这样的机会不多,但每一次都让所有人充满期待,希望少爷能再次心血来潮,给他们带薪休假。
沈耀星也总是期盼着,希望林寒江能快点忙完,再次为他制作那甜蜜的蛋糕。
但他真正在意的,并非甜品本身,而是那份来自林寒江的温暖。
或许也是因为那份温暖,才让他对甜品制作感兴趣,以至于后来出国后,作为甜品师兼职,还盘下了一家小店铺。
或者一切都有迹可循,因果都在其中。
这也是他们间的默契。
就像家里的那些画一样,只要是林寒江专心为他创造出的东西,沈耀星就会异常喜欢,像乖宝般珍惜,并且自私的独占。
所以啊,家里的那些画,也只有卧室和负一层才有。
小蛋糕当然也是一样,迄今为止,只有沈耀星有这种待遇,别人都吃不到。
这种独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无法拒绝,更做不到与他人一起分享。
给他了就是他的,他要据为己有!
如果林寒江将那份情感赋予了他人,那么他宁愿放弃那份珍宝,放弃林寒江。
然而,真正实施起来,这第二选择显然颇为艰难。
考虑到林寒江从未将旁人带回过自己的私人领域,从未与人过分亲近,这一点尤其成立。
沈耀星虽身在国外,却对林寒江的消息了如指掌,他的名字只出现在严肃的财经版面和正式的发布会中,从未与任何桃色新闻沾边。
倘若他真的对别人展露过一星半点的柔情,沈耀星此次绝不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嗯,正因为林寒江始终保持着清白无瑕的形象,表现得无可挑剔,沈耀星决定暂且按下心中的不快,继续观察他的态度。
假如在沈耀星离去前,他能说一句“留下来”,那么,他愿意将刚带的蛋糕分他一半,以示原谅。
不一会儿,沈耀星带着蛋糕盒子走下车,步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抵达了宅子的大门前。
连续数日的雨天过后,天空终于放晴,院落中的花草经过雨水的洗礼,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生机盎然。
沿着小径前行,只见李叔经常驾驶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前的空地上。
沈耀星抬头望去,目睹敞开的后备箱,心跳猛然一滞。
周遭仿佛再次下起了雨,冰冷而嘈杂,阳光无法抵达他的身躯,手中的蛋糕也在这一刻不慎坠地。
李叔正在搬运行李,只知他归来,却未察觉他的异样,边整理边高兴地对他说:“回来得正好,小星,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去哪里?
不是计划明日启程的吗?为什么现在就要搬运行李?为什么突然就要匆匆离去?又一次如此唐突,又一次未曾与他沟通?
那么,林寒江又在哪里?
沈耀星望向从房屋中步出的人影,突然失去了与他正视的勇气。
他不敢看,不敢去确认,不敢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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