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气氛很奇怪，明明是在打桌游，可云欢除去抽卡，狐疑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坐在甘听对面的戴岳，还端着笑，但每每低眉垂眸，脸色总显得有些阴沉。那笑容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戴岳旁边，正对着林洌的位置上，坐着的是齐之双。她今天很不在状态，甘听甚至没有听见她喊林洌学姐。

而捏牌时候指节都发白的力道，也正好暴露她内心的不平静。

甘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她坐下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出格的地方，看上去和一个路过被拉来凑数的人没什么两样。

甚至连话都没多说两句。

“到谁抽牌了。”所有人中，居然是林洌，看上去最像在认真玩游戏。

“我的我的。”云欢看了一眼手中的功能牌，伸手从中央牌堆抽出一张。

翻开一看，是真心话：“有没有欠钱，欠谁最多。”

云欢桌上的牌，都是很普通那种，没有出格的问题。两轮下来，连“有没有谈过恋爱”这种问题，甘听都没见着。

“怎么又是这张牌！每次我都抽到这张！”云欢挠挠头，“反正答案你们都知道，不说也没事吧……”

“别啊，在场这不是还有个新来的小朋友吗？”趴在旁边看热闹的叶子突然开口，戳穿云欢的耍赖行为：“你可别因为大家都是熟人就害羞啊。”

“去去去，过你的二人世界去！”云欢装作不耐烦地赶人，叶子也从善如流，拎起沙发上的外套，朝外走去，边走还边说：

“啧，云老板不欢迎，既然如此，我们走，宝宝。”转身之前，她朝甘听点点头。

现在二楼就剩五个人了。

音乐声、交谈声，皆是从楼下传上来的，二楼足足有五分钟，没人说话。

最后打破平静的人居然是戴岳：“云老板这里还真是，客满如云啊。”

这话不无讽刺，但也将话题成功带回牌面问题上。

“就你话多……”云欢嘟囔着，转向甘听，“反正就你不知道，想知道吗？”

甘听将牌收拢在掌心，回答道：“不是游戏吗？那按规则来好了，老板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是有些好奇，云欢家底不如林洌齐之双，是怎么支撑这一整栋楼的。

“好吧，不就是创业失败了十八次吗？不过我每次都是走正规流程破产的，绝对没有一个无辜员工受到侵害！”云欢双手交叠，比出一个大大的叉。

“对啊，受伤的只有我这个投资人。”林洌接上话，嘴角还带着笑容，说完她摸出一张牌。

“唔，下一位吧。”牌背朝上，林洌没有按规则先展开牌面，而是丢出手中的一张功能牌。

要将牌转嫁给下一顺位。

而她的下一顺位，就是甘听。

甘听接过牌，直接翻开。

“哇哦~”云欢刚在员工面前丢了脸，此刻对游戏的热情到达了顶峰。

“有没有喜欢的人？终于有个像样的问题了。”

“小甘你运气不错啊！”云欢似乎已经将之前的疑虑都抛开，幸灾乐祸地催促道：“快说，我还挺想知道的。”

“那老板你要失望了。”自从开局，甘听手中便捏着一张可以让别人攻击失效的功能牌。

此刻她准备丢出卡牌，却被林洌按住手。

“真的不能说吗？”

手上传来的力道轻飘飘，而林洌语调比头天开业时的逗弄，少了一分轻佻，更多一丝亲昵。

卡座内明明有五个人，而她长睫颤动，用有些含糊的声音说：“还有点头疼呢，让我输了喝酒，你忍心？”

声音很小，但在座的人都听见了。

齐之双忍不住说：“不舒服的话，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明明林洌的态度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可齐之双还是感觉到了：

林洌在纵容，如同当初纵容她一样，如今林洌在纵容那个浅色头发的调酒师。

林洌没有接她的话，只看一眼甘听，眼中有水色流淌，婉转多情。

云欢这儿的规矩是，真心话得先喝酒、拒绝真心话翻倍，拒绝大冒险得三倍。小巧的玻璃杯就在手边，甘听端起林洌面前那杯一饮而尽。

“输的是你，但酒我喝。大家觉得可以吗？”

“唔……我没意见。”云欢用手中纸牌挡住下半张脸，小声说。

“……”戴岳和齐之双皆是皱眉，不答话。

“诶？我还没同意呢？”林洌单指挑起甘听的下巴，颇有一副不识好人心的耍赖势头。

云欢今天准备的，不是什么太贵重的酒，只是一款以香气出名的金酒。

高度数酒体不易凝固，冷冻过后会呈现出略浓稠的质地。酒精的刺激感被低温限制，而香气和回甘更甚。

入口先是冰冷，咽下去之后，才会从胃里返回酒精的灼热。紧接着，口腔之中独留馥郁的花香——那是蒸馏过程中带上的风味。

酒精、花香，还有林洌指腹的触感，此刻汇聚于甘听感官上的几种刺激交叠。

让她感到头晕目眩。

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了。甘听还以为，亲人离世后独自在异国生活好几年的她，已经是个冷静自持的大人了。

可眼下，她脱口而出的居然是：“我已经喝完了。”

明明是小学生斗嘴一般对着耍赖，可两人眼神交汇间，气氛黏着暧昧，叫旁人插不进去。

“我有点闷……”卡座里突然站起一个人，是齐之双，她低着头，甘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丢下一句话就朝外跑去。

“她……”几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甘听问：“她没事吧？”

“没事，嫉妒的嘴脸最丑恶罢了。”云欢耸耸肩，对她来说，齐之双一惊一乍的反应，完全没有林洌将要说的真心话来的有吸引力，“大小姐，酒有人替你喝了，快继续。”

戴岳表情算不上好看，可她比齐之双要沉稳许多，默不作声等待林洌的反应。

甘听也在等。

她酒量还可以，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过，只是喝一点就容易上头。所以她其实很少喝酒，因为轻飘飘的感觉，会让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喜欢那种感觉，除了今天……

灯光下，两人离得很近，近到林洌的一撮发尾搭在她身上。

“好吧好吧，有没有喜欢的人？算有吧……”

她是不是已经醉了，不然怎么看见林洌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那双桃花眼眸光潋滟，落在她身上，又仿佛在看遥远的彼方。甘听不知怎么的，就这样呆呆和她对视。

那根手指从她下巴抽离时，有意无意擦过她唇角，动作自然，捻去并不存在的酒渍。

“喝酒喝傻了吗？到你了……”林洌压着笑声，丢出一张牌，“敢和我顶嘴，小朋友，你也老实交待一下。”

顺位接受同样惩罚。

甘听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林洌的性格，吃不了一点亏，就像上次甘听在小仓库拿她借位气一下齐之双，她当场就要找补回来。

也难怪这一圈人都很少和她打桌游，林大小姐某种意义上只能供着。

她想赖掉惩罚，甘听替她承担了喝酒的惩罚，也是变相逼她接受真心话，她果然立马就要找回来。

只是再一杯而已。浓郁的花香再一次充斥口鼻，甘听缓缓咽下回温的酒液，垂眸回答：“算有吧。”

她没有去看林洌的眼睛，只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哼。

就像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一样，林洌长长的美甲伸过来，戳戳她脸颊。

“后面的酒你也替我喝吗？”林洌在笑，明明是问话，却被她说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好啊。”甘听点头答应下来。

“那齐之双……”云欢眨眨眼，有些没懂这个条件是怎么就谈下来了。

林洌听见了，却没回答，戴岳接上一句：“少一个人，还继续吗？”

“为什么不继续？”这次林洌回答了，她一抬眼，语气不容拒绝，“少一个人，不是打得更快吗？”

戴岳便不作声了。

是打得更快乐，可林洌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全凭心情。不乐意回答的问题，林大小姐绝不答话。

她的酒全算在甘听头上，还没到一小时，甘听已经连着喝了二十几杯。

四十度的烈酒，刚开始喝下去只觉得热热的，后面视线就有些飘忽。

蝴蝶又在她眼前飞过，甘听伸手将眼前的蝴蝶握在掌心。

“还玩吗？”她低声问，眼神有些没焦点。

“这么听话啊？”林洌的声音就在耳边，甘听却不想回头去看。

虽然还没有醉，但甘听已经思维迟缓下来，性格中平日被隐藏的执拗悄悄浮现。

她不想看林洌的脸。

“和我说话都不看着我，嗯？”手被甘听握住，林洌也不着急，手指挠挠银发调酒师的掌心。

“不想看见你……”甘听喃喃，一语震惊卡座内另外两人。

如果甘听还足够清醒，她就会发现，桌上的卡牌已经收好，而戴岳和云欢正见鬼一般看着她。

从来没人，当着林洌的面说这种话。

更让她们震惊的是，林洌居然没生气，也不急着抽回自己的手，而是顺着问：“为什么不想看见我？”

“看见你，就会做梦……”甘听嘴上说着不想，眼神还是慢慢移动，直到和林洌对上视线。

还没看清林洌的表情，她又像是被吓一跳般，松开手别开脸。

“我有点头晕，”双手揉一把脸，甘听勉强找回一点自控力，“我去洗把脸。”

说完她飞快起身，离开卡座。

虽然注意力和动作都有些迟钝，走路也觉得脚下轻飘飘，可甘听的本能告诉她，再留在座位上，会出事。

二楼角落有个洗手间，不用下楼，即便是这个状态，甘听也很快到达。

冷水打在脸上，也打湿额前几缕碎发。甘听手撑着水池边，试图让冰凉的触感加速理智唤回的过程。

怎么就把话说出来了……

懊恼还来不及，甘听现在的脑子只能感到无措。

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躲在这里等打烊，林洌估计不会留下等她，过几天再找个机会道歉算了……

顶灯照在镜面上，反射出甘听湿漉漉还茫然的脸，也照出……

她身后双臂交叉静静站立的女人。

有些不可置信地转身，甘听头一次说话结巴起来：“林，林小姐……？”

林洌冷着脸走上前，却伸手越过甘听的肩膀，抵在镜面上。

甘听背后是冰冷的陶瓷水池，身前都是林洌的气息。

“昨天不是刚教过你，要喊我什么？”她今天穿了一双□□厘米的高跟鞋，刚好比甘听高出半个头。

这么近的距离，这句话，莫名带上了一股循循善诱的味道。

“学姐……”甘听有些恍惚，还是乖乖喊出那两个字。

一个吻落在她脸颊，林洌另一只手抚上她耳垂，“真乖……”

“学姐……这里是洗手间门口。”如果是平时，甘听绝不会这么煞风景。

但今天她就是不想太乖。

“那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蝴蝶停留她唇角，在等她的回答。

作者：房间都开好了，你们快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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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