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刚过,夜色已沉。
宋群青摊开教案,在灯光下伏案看书,他本科和硕士都不是学的师范,只是本科期间顺便考了教资,所以他看需要更多的工具书来帮助他更好地教学。
指针还没走过半圈,一束手电筒的光打在了他的窗边,伴随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宋老师,你睡了吗?村长让我来问你个事儿!”
宋群青认出是村长邻居的声音,快速走出屋子,来到前院,把大门上的锁拧开,请他进来。
“什么事啊?”
“村长说刚刚突然来了个游客,说是要在村里长住一段时间,但是现在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地方给他住。村长让我先过来提前问问,能不能住你那儿?不能的话今晚就先让他住村长家。”
“可以,带他过来住吧,这里本来就是准备做民宿的。这么晚入住村长家,会打扰到小孩子入睡的。对了,有问问是来做什么的吗?不能威胁到村民的安全。”
“安全的,还是学生呢,村长检查了他的学生证和护照,好像说是来画画的。对了,还是个假洋鬼子哩!宋老师,那我得赶紧去和村长说一声!”
送走了来报信的村民,宋群青简单收拾了一下前厅的物品,进卧室拿出冲锋衣披上,走出门外。
随着手电筒的光圈变大,脚步声和说话声逐渐清晰,村长身后跟着一个的高大青年,大概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将近有一米九。
他身穿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右手拉着一个钛金属的行李箱,上面贴满了收集的各种贴纸,背上的那个黑色大包里应该装着他的作画工具。
冬夜的风是无情的,他恨不得把整张脸埋进那条米色的格纹围巾里,亚麻棕色的卷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唯有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宋老师,这是新来的游客,今天就麻烦你了。小林,这是我们村的支教老师,你这段时间先住在他那。”村长率先开始介绍。
“宋老师,你好,我是林霁明,你可以叫我小林。对了,我只有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统,中文也是母语,不是纯老外。”林霁明边走上前边伸出右手,似乎是习惯于别人对于他中文流利程度的惊讶,他提前作出解释。
宋群青想起刚刚村民说的“假洋鬼子”,瞬间被逗乐了,不知不觉竟笑出了声。
林霁明不禁有些困惑,抬眼望去,透过屋内的灯光,看清了他的脸。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宋群青没有和他小时候的中文老师那样,长了张严肃硬朗的脸,而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好样貌。
灯光下,他的面部线条流畅,皮肤很白,给人一种冷玉般的质感,却偏偏生了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笑起来能看见微鼓的卧蚕。唇角勾起,能清晰地看见一颗饱满的唇珠。
他鼻梁右侧缀着一颗连最小号的勾线笔都雕琢不出的浅褐色色小痣,像是山水画上妙手偶得甩下的一滴墨,让整张脸更加生动起来。
林霁明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漂亮的宋老师觉得他的话很好笑,问:“我的名字很好笑吗?”
宋群青有些不好意思,马上伸手回握,低咳一声道歉:“抱歉,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很讲究。”
“你好,我叫宋群青。”然后又补充到。
林霁明将信将疑,但是好看的人总有特权,于是礼尚往来:
“啊,是我外公给我取的。你的名字也很好听,群青色,在中世纪欧洲是最纯洁、最尊贵的颜色,在宗教中地位很高,现在也是画家调色板上最核心的蓝色之一呢。给你取名字的人也一定很爱你。”
说到和绘画相关的,他总是有一大堆说不完的话。
“谢谢,我母亲取的,她也很喜欢绘画。”宋群青表示感谢。
送走村长后,宋群青独自把林霁明引进屋内,带他看了一下这座房子的各个房间,经过空置的阁楼时,脑内闪过了什么,说:
“你可以把画具和颜料放在这里,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在这里画画,阁楼上视野不错。”
“当然不介意,这里太适合我了!”
房子不大,两人很快就逛完了,各自回了房间。
林霁明独自一人在房间收拾他的那个在路途中被颠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滚成了一团。还好没装颜料,他暗自庆幸。
“扣、扣、扣。”
房门没关,门外却还是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小林同学,你带床单被罩了吗?这间房里没有准备。”
“啊!我没有!我当时以为酒店和名宿有,不用带呢!”小林同学看了看光秃秃的床板和被子,绝望地大喊,显然是没带。
“我这有一套新的,给你吧。”宋群青常年备着好几套换洗的床单被罩,为了预防自己或者村里孩子有一些突发情况。
林霁明回头,这才发现宋群青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套床单被罩,灰色格纹的,很符合他的气质。
他立马道谢并接过来,全新床单被罩应该是被过了一遍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柑橘和茶香的清冽,又混杂了点墨香,和它的主人味道相近。
鼻子微微有些发痒,连带着心也颤了下。
正当他准备用他毕生所学的溢美之词来夸奖这个如同天神一般降临的男人时,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尴尬的鸣叫。
盖在头发里的耳尖,瞬间就红了。
林霁明恨不得现在立刻被自己的行李箱绊死,或者天降陨石把他砸死!
上帝啊!为什么要让他第一天就在漂亮室友面前经历社死!
不!!!他的内心在呐喊!在尖叫!像是有一万只哈士奇在草地上疯狂乱窜。
看见那人变化万千的表情,宋群青又被逗笑了,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前厅,在那件黑色冲锋衣的口袋里掏了掏。
“饿了?给你。下午一个学生给我的,我都差点忘了。不过有点冷了,我给你加热一下。”
那是一只烤得微微发焦的红薯,在昏黄的灯光下发出诱人的香气。林霁明不争气的肚子差点又唱了一声。
宋群青走进厨房,不太熟练地打开煤气灶。这是村民们给他新装的,第一次使用。大伙以为他是不会用柴火灶,所以从来不开火做饭,一直去蹭王恒的,或者吃泡面和速食。
其实他是真的不会做饭。毕竟在家里有厨师,在学校有食堂。当然,曾经他也尝试过,不过大概是真的没什么天赋,都以失败而告终。
半辈子远离庖厨的宋少爷,对着只巴掌大的烤红薯犯起了难。这里没有烤箱和微波炉,他根本无从下手。大概顿了有一秒,他拿起筷子,插入红薯内部,直接用手拿着在煤气上烤。
幽蓝的火焰舔舐着红薯皮,也差点把一旁路过的林霁明的小命吓没了。
他立马冲进厨房,在宋群青手里抢下那只命运多舛的红薯,拿起角落里的锅子装了小半锅水,放在煤气灶上,用水把已经落灰的蒸屉冲洗干净,放入锅中,又把红薯拿碗装起来架在蒸屉上,盖上锅盖。
动作一气呵成,他这才舒了一口气。
“红薯不能直接放在火上烤,上面的焦油滴落,会把火孔堵塞,太危险了。没有锡纸就不能用煤气灶烤红薯了,我们还是上水蒸吧。”
“啊,竟然这样,抱歉,差点闯祸了。”宋群青抿了抿唇。
“宋老师,你这里这么新,之前没做过饭吗?”林霁明看着逐渐冒出热气的锅,有些好奇。
“对啊,厨房的灶台是新装的,今天第一天开火呢。我厨艺不精,以前只会用电磁炉煮个泡面。”宋群青自嘲。
谁料林霁明竟然开心起来,一双灰绿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喜悦:
“那太好了,我可会做饭了!不仅仅是白人饭哦,超过80%留子的那种!以后我做给你吃,当你好心收留我的加赠费用。”
“不用,你把住宿费都给村长就行了,这里的房子也是他给我提供的,做饭太麻烦你了。”宋群青礼貌回绝。
“不麻烦,我喜欢做饭,也喜欢和人一起吃饭,你就当陪我一起嘛!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外国人,多可怜啊!我想要一个饭搭子!”
刚刚不承认是老外,现在又说自己是外国人了,真会随机应变。
林霁明开始撒娇,一头亚麻棕的卷发有几缕凌乱地翘起,就这么期待地看着宋群青,像一只睁着大眼睛,用湿漉漉的鼻头蹭着你腿撒娇的巨大伯恩山。
宋群青最受不了人撒娇,只好无奈答应:“好,我陪你吃,不过等开学后,午饭我在学校吃,有时候晚上也不一定回来吃。”
说话间,锅里的红薯已经完全蒸热了,林霁明打开盖子,用刚才宋群青插红薯的那双筷子把红薯夹起来,把它一分为二,露出来了橘红色的诱人内芯。美术生精准的比例把控让红薯分为均等的两半,他递了一半给宋群青,然后自顾自吃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窗外,想起刚才经过院子时,那辆蛰伏在黑暗中的奔驰G63。
这个年纪的男人,哪有不爱车的!虽然他家里条件不错,但还没有拥有自己的车。
“对了,宋老师,你还把车开来了!你知道嘛,我今天是坐一辆破面包车来的,四面漏风、能把人硌死的那种!”林霁明咬着红薯,小声抱怨,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些苦。
“对,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坐面包车来的,后来发现这里交通不方便,就把车托运过来了。要是你缺什么东西,可以开我的车去县城买。”宋群青也咬了了一口,红薯的内芯滚烫甘甜,随即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听说你还是学生,成年了吗?有没有考驾照?”
林霁明飞速地咀嚼完口中的红薯,猛地站起来,像是被看不起了一样,顿时高喊:
“我当然成年了,还拿到了国际驾照。”
虽然是一个月前刚刚成的年,驾照也拿了没几天,他心中暗想。
当然,他还忽略了国际驾照在国内不能直接使用,要去重考科目一换证。
小剧场
辣椒面:虽然我刚成年,但也是驾驶技术还行的。(脸红)
宋老师:没有国内驾驶证,禁止开车。(冷漠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雪夜旅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