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对严准的好,那当然是日月可照天地可鉴,大毛二毛四毛以及我所有关系好不好的熟人都觉得我喜欢他。
不争气的,我是。
但是我有骨气,我不说。
我一直憋到高中毕业都没说,就是这么有骨气。
高考完回去拿成绩单的时候我们又见了一面,那天好多同学都打着写同学录的幌子互相“表白”,据说成了好几对。
这种土的要死的事情——我自然不能错过。
我把我紧急从学校小卖部买回来被剩下的一本绿色有破损的同学录拿到严准面前,大气凛然地让他写。
严准也没跟我客气,接过看了一会儿,唰唰写下四个大字:好好学习!
没了,就这四个字。连后面的“天天向上”都没加上,跟多写几个字能累死他了似的。气得我掉头就走,连志愿都没问。
自此就算分道扬镳,我也算争了一口气。
城市那么小又那么大,一整个暑假我们都没有再遇见过,也没有给我留后悔的机会。
但我其实还是后悔了的,烈日高照时拱在大毛怀里哭:“我的初恋猝死了呜呜呜……”
大毛安慰我:“没事,有缘的人还会再见的,只要你活的够长。”
我公开伤心了前半个暑假,后半个暑假扬眉吐气:“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严准么,大学里还有张准李准王准!老子每个都处一遍,气死那不长眼的东西!”
我说的豪情万丈慷慨激昂,跟后来大学里死皮赖脸追他的人不是我似的。
6
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分手了。分手了就要伤心的。伤心了大毛二毛四毛就该倒霉了,但这是她们应该做的。
我和大毛二毛四毛算是发小儿,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后来上高中二毛转去了外地,大毛四毛和我不是一个高中,本来都各奔前程了,没想到上了大学又聚回来了。
我大学就在本市没去外地,二毛考回来了现在就在我隔壁大学,四毛在郊区,大毛高中毕业就没读了,在她家的小超市当收银员。
我们没觉得惋惜,大毛自己也没觉得。
她是这么说的:“我家小超市日收三千五,指不定比你们三个985加起来挣的还多。”
可憎的资本家,我代表广大社会蜉蝣狠狠践踏了她,从此去她家消费再也没给过钱。
临近期末二毛忙四毛也忙,我就主动来骚扰大毛了。
大毛说:“其实我也挺忙的。”
我在货架之间游荡,怀里揣满了大袋小袋,最后蹲下去从货架底下捞起一只鸡爪,又把掉地上的果冻捡起来,理都没理她向着收银台过去了。
我当然不是去付钱的,我在收银台后面坐下了,然后开始拆包装。大毛靠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我,突然问:“你真伤心吗?”
我咬着果冻盒上的塑料膜尖尖点头。
大毛突然抬手摸了摸我的头:“你吃胖了他更不会要你了。”
我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扑上去掐她。
7
别人分手难过都是偷偷摸摸的,我偏要光明正大。那几天我心情不好得基本说得上几句话的人都来问我,我就告诉他们我分手了。他们或是无言,或是无语。
没天理了。
我也没有难过太久,加起来能有72个小时吧,毕竟人不能沉浸在悲伤中,会淹死。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期末了,好几个实验要做,好几个报告要写,还有好几门考试等着我熬秃头。当然这并不代表我不重视这次分手,如果是寒假的话,我会哭很久。
我忙期末的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严准在干嘛,学校够大,我俩的学院教学楼远隔八千里,宿舍楼在两个区,食堂也是分别的,而且又因为我俩的社交圈重合的部分少,平时不刻意过去也“侵.犯”不到对方的领地,所以偶遇是基本不可能的。
但我在心里默默地期盼他过得不好。
8
我俩分手后第一次见面是在元旦。
元旦么,总是有那样这样的活动。当时我大头任务基本都结束了,就剩一个行政课考试和按时间提交的报告,基本处于等放假的状态。一般节日活动这种热闹我不稀得凑,但这次不一样,我刚分手了,我得靠这种校级活动来展现自己的活力,同时让那个狠心抛弃我的人好好看看没了他我能过的有多好。
当天活动下午五点开始,现场很热闹,二毛四毛都在自己学校活动,大毛还要看店所以就在超市自己庆祝了。但是把整个场子逛了一圈我还是觉得无聊,都很热闹,但我总感觉自己热闹不进去。
好在没瞎晃多久社团的一个同学打电话给我说部门联谊去不去。这个社团我有印象,但我就招新的时候去过一次后来再没有去过它的任何活动,难为这个同学还记得我。不过我没多想就去了,总归是给自己找点事做。
在现场看到严准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小下的怀疑,会不会是他找人把我叫来的,但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严准就不是这种人。以我对他的了解,兴许我死了他才会考虑要不要拨冗参加我的葬礼,他这人就是这么牛气。
我也要为自己争一口气,所以我坚决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也不会主动看他一眼。
到了场地之后我跟自己脸熟的几个人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当然不包括严准。本来想找那个把我叫来的同学聊几句缓解一下我的突兀,结果人家正忙我也就没好意思打扰。
我在那游荡了一会儿,正想给自己点杯奶茶缓解一下尴尬,突然被人往前推了一把,那人还带着笑音在我身后说:“别一直看了想过去就过去呗又没人占你位置。”
难以想象。
我居然有那么猥琐?!
不必说,我被推到了严准跟前。为了避免进一步尴尬,我矜持高冷地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可恨沙发太滑,我又比他轻,所以总让我有向他那边倾倒的趋势,但是我坚强地忍住了。
严准在和另一侧的同学聊天,好像没有看见我。
刚才推我的那个男生站在柜台前遥遥招呼我:“纪飘你刚刚是不是要点奶茶?你要什么?”
我愣了一下,说“都行”,那男生点了下头,转头对柜台里的服务生说了句什么,又无比自然地转回头又问了一句:“严准呢?一样吗?”
我余光中看见严准好像点了下头,之所以说好像是因为他快得让我没看清,但是那男生应该看清了,因为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两杯奶茶回来了,胳膊肘还夹着收款机。
他将两杯奶茶递给我俩一人一杯,然后直接将收款机伸到了严准面前,然后严准就拿出手机扫了码,整个过程流畅自然,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严准已经把手机装回了兜里。
我只得向那个男生申诉:“我们俩分开付。”
那男生看都没看我一眼,随手指了指严准:“你转给他就行。”然后转头回去送收款机了。
我现在面临着一个困境,是主动和严准说话呢,还是当个占便宜的绿茶。
二者都很丢脸。
最后自尊正面战胜了自尊背面,我转过头冷着声音对严准说:“多少钱我转你。”
严准将吸管插.进奶茶盖喝了一口,没有看我,说:“不知道。”
我抿了抿唇忍住屈辱:“你打开账单看一眼就知道了。”
严准低着头不知道在看桌子的哪里,用没什么语气的声音说:“我不想。”
我恨恨地起身,行,你不说我去问别人还不行?
我站起来的时候严准抓了一下我的手腕,很快就松开了,我回过头瞪他,他说:“15。”
我愤愤地掏出手机给他转,输入密码的时候他握住了我的手机屏幕,我转过头怒视他:“你干嘛?”
他说:“不用了。”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用!怎么他妈不用?!
我给他转了,犹豫了一秒要不要直接拉黑,然后我选择了删除聊天记录。
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我有点后悔来参加这个傻逼联谊了,联谊是联新人的,不是联旧人。
后半场我俩没再说过话,我一直在想怎么找一个不那么像逃跑的理由溜走,中途试过一次上厕所,被那个叫我来的同学拎回来了,说后面的活动更好玩。
后面哪有更好玩的活动,但凡要一点智商的游戏我玩起来都像傻子,所以坚决拒绝参与。但严准还是参与了的,我冷眼旁观看着他叱咤江湖,心里默默诅咒他阴沟里翻船。
后来有一场需要抽卡,严准洗好一副卡牌之后直接伸到了我面前,我抽了一张递还给他。
其实我抽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这其实是一个习惯性动作,我虽然脑子不行但手气贼好,但凡遇到这种靠运气的环节我基本上是挂一样的存在,所以严准经常借我的手气。
这次他没躲过这个惯性行为,我也没躲过这个惯性反应,真他妈不争气!
我多么希望我的手气不好一次,但是很遗憾,我的手气稳定发挥。于是我忍痛看着他连赢了后半场。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散场,为了回归联谊的本质主办方提出男女一对一送回寝室,我当然想坚强一把说我自己也可以回,要么跟某个女生搭个伴儿也行。结果它就是那么巧,人都一对儿一对儿的,我实在开不了口去当电灯泡。
还有一个严准剩给我。
回寝室的路那么那么长,我在前面昂首阔步,不过没多久就昂不起首阔不动步了,但是我坚强,我没回头,虽然我有偷偷看地面上的影子。
我看着地面上的影子,随着路灯的变换忽远忽近忽明忽暗的,突然特别特别难过,这是我分手以来最难过的一次,眼泪也没有忍住,但反正他在我后面看不到,我想哭就哭。
等后面的路灯远了,前面的路灯近了,我就看不到他的影子了,我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等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了以后停住了脚步。
我在想要不要回头看一眼,虽然我觉得他多半还跟在后面,但万一他已经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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