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兴欣战队正在逐渐步入正轨,景明的公司也忙了起来。前几天发给WSW的demo对方很是满意,当即同意了这笔生意,甚至很有诚意地表示派人来签订合同,顺便参观参观公司。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签订地点没选在B市的公司总部,反而定在H市。
不过甲方都是爸爸,对方如此热情,景明自然也不能拒绝,早几天就将接待事宜安排妥当。接待当日,景明与平时一样六点起床,蹑手蹑脚的洗漱收拾出来,在客厅里撞见了刚起床的叶修。
“哟!”景明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问,“今儿这么早啊!”
“有点事。”
不知道是不是起的太早,叶修显得有点没精神,虽然他平时也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景明下意识地觉得今天有什么不太一样。
情绪不高么?景明忖度道,也不好追问什么,嘱咐了句“今晚我不回来吃饭”就匆匆上班去了。
蹬着二手自行车到了公司,将签订合同所需要的资料再次确认了一遍,司机打来电话说已经接到人了。助理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小声抱怨道:“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他们都不放假的吗……”
放假?景明愣了愣。随手一翻日历,才发现今天是清明节。
景明这公司规模不大,还是分部,一共没几个人,大家都挺熟了,再加上没生意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事情,平时没事的时候放放假,小假期有事的时候也基本愿意放弃假期,对于清明节这种小型法定节假日不太敏感。
清明节啊。怪不得叶修起的那么早,大概是要去给苏沐秋扫墓吧。
苏沐秋,《全职高手》里的传奇人物,虽然只在回忆里出场,情节也不多,但是存在感着实不低。景明还没看原文的时候就听说过“伞修CP”的大名,论坛里相关的讨论和同人创作也是铺天盖地。
多不要紧,重点是虐啊!当初不知被伞修同人虐出了多少眼泪,导致景明有点PTSD,到后来看到打了伞修tag的同人作品就远远避开。
再回头对比原文,叶修那句“我有一个朋友”显得多么云淡风轻。想必苏沐秋那种“只是从头再来罢了”的坚强也传递给了他的朋友和家人,他们会带着他未尽的理想继续在赛场上拼搏下去吧。
景明感慨了一会,又一头扎进了忙碌的工作中。
由于上林苑那边的网线还没接好,这两天魏琛和包子是大早上跑来网吧一起练级,晚上再回去休息。景明好不容易签完了合同又陪着应酬一番后回到兴欣,直奔213包厢。
“回来啦!”见景明推门进来,陈果招呼道。
景明应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尝尝不?”
“哟,洋酒!”包子叫道,从景明手里接过来,和老魏头碰头地研究。
陈果也凑过去,看了看:“轩尼诗啊!”说着就转头就去找杯子,很是迫不及待了。
“还剩了一瓶没开封,我就带回来了。”景明和陈果对酒都颇感兴趣,想着与其放在公司落灰,不如带回来大家喝掉。
陈果拿了几个小玻璃杯来:“都谁喝?”
魏琛和包子都抢了个杯子去,陈果又看向唐柔,唐柔却是摆了摆手,也不知道是不能喝还是不想喝。
景明也拿了个小杯,再一看,就剩叶修还没表态呢。不过叶修的酒量……
陈果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打算把剩下的杯子放回去了,叶修却是走过来拿走一个:“我也尝尝。”
“你小心点啊,这可是四十度呢!”景明小声叮嘱。
“只许喝一点点啊!”陈果给他倒酒,只倒了浅浅半杯,显然是对他的“一杯倒”印象深刻。
景明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众人又是这么喝小酒打游戏热闹一番,不知不觉已是深夜。确认魏琛和包子虽有醉意但足够清醒地走回去之后,陈果才放心地让他们出网吧,回头又招呼剩下三个早点休息。
工作一天加上酒意上头,景明几乎是头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但可能也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睡得不太安稳。经历了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梦境后,景明烦躁地翻身坐起。
挠了挠头,看了眼手机,半夜三点。
算了。景明下床,胡乱趿拉着拖鞋推门而出,打算去接杯水冷静一下。
她端着水杯坐在沙发上发呆,突然在这静谧的夜里听到一丝响动。
有点像压低的呻吟,又像谁在啜泣。景明被吓得毛骨悚然,坐在沙发上不敢动弹。
仔细辨别了一下,这声音好像……是从储物间里发出来的。
叶修这是干什么呢?还没睡?景明狐疑着走进两步,却有点纠结自己应不应该去敲门问个究竟。毕竟这大概也许八成没准是别人的**……
“大概是做噩梦了。”QB不知从哪冒出来,晃了晃它的尾巴。
正犹豫着,门内又想起一声压抑的喘息,听起来像是饱含着莫大的痛苦,景明心下一惊,手比大脑先一步反应,敲响了房门。
“叶修哥?叶修哥?叶修?”景明压低了嗓子试探着问了几声。没人回应。
“我进来了哦?”景明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这么段时间接触下来,景明是知道叶修没有什么裸睡的习惯,也给他买过睡衣,否则当真不敢这么轻易地进去。
借着小窗户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她看清叶修侧卧着蜷缩成一团,眉头紧皱着,手死死地攥着床单,用力之大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这场景吓得景明慌忙去试探他的额头,又掏出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以为他是不是突发了什么急症。
额头触感温热,并没有发烧的迹象。她略略安心下来,手指却触到一丝湿意。
她微有愣怔。仔细一听,叶修好像还梦呓着什么:“秋……沐秋……”
景明的心放下去半截。还好,应该是噩梦。她轻轻晃了晃叶修:“醒醒,叶修,醒醒。”
叶修迷迷糊糊地被喊醒,睁着朦胧地睡眼:“沐橙吗?”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在脸上擦了擦。
这下他终于清醒了一点:“景明?”
“我半夜出来倒水,听到你……你房里有动静,喊了几下没人应,就擅自推门进来了,不好意思啊。”景明慌忙道歉。
“啊,没事的。”叶修摇了摇头。
“做噩梦了?”
叶修垂着头没有说话。
“都怪我,不应该让你喝酒的。”
“没事。”低垂着的脑袋摇了摇。
两人诡异的各自沉默了会。景明突然开口道:“我不是苏沐橙。”
“嗯?”叶修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景明按着叶修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我说,我不是苏沐橙。”
“我听见了。梦见了苏沐秋,对么。”
叶修明显的愣住了。
“所以,想哭的话,可以放心哭出来。”景明说的格外认真。
对面的人抬手捂住脸:“是嘛。被你发现了啊。”
良久,窄小的储物间里,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呜咽。仿佛野兽独自舔舐伤口时发出的悲鸣。
景明的生活经历从未教过她该如何安慰这失去亲人的痛苦,但她知道那些空白无力的鸡汤是没有用的。她能做的只是虚虚揽过叶修的肩,一下一下地,像哄小孩那样拍抚着安慰着,用行动告诉他,我陪着你。
她原以为,对于已逝之人,悲伤、痛苦、热爱等等浓烈的感情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变的沉静,最终留下的大概是淡淡的遗憾和怀念,更远点呢,可能只剩下点浅薄的影子。她原以为,能平静地说出“我有个朋友”的叶修,对于苏沐秋这个人,内心也早已平静了。
现在想来,叶修看到周泽楷的操作能联想到遥远的过去的苏沐秋,大概他心里从没有放下过吧!每次职业圈里涌现枪炮系的新人,每次看到场上枪炮系选手的精彩表现,每次看到从操作到角色无一不透着苏沐秋影子的苏沐橙,一次一次地,撩动他心里的那道伤口,力道不重,但这苏沐秋的影子,永远也沉不到底了。
他能笑对这伤口,不代表他不疼。
景明搂着叶修的肩头,些微的湿意透过衣物的布料,能感受到他的脊背在克制不住的颤抖。这么些年,叶修在苏沐橙面前扮演着哥哥的角色,可能是怕勾起苏沐橙的伤心,估计强忍着从来没敢掉过眼泪吧。积压多年埋在心底的悲伤,这一晚上算是尽数发泄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修终于缓了过来,在脸上猛力地擦了擦:“总觉得……有点丢人。”
开始开玩笑了。景明放心下来,看来是没什么事了。“我今晚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叶修笑了笑:“谢谢。”
“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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